千百次两人都曾今幻想过重逢时的场景,但都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形之下,看到史密斯有些错愕的表情,李璇玑破涕为笑道:“史密斯先生,你忙去吧,我想和这位先生单独聊一聊。”
史密斯应了一声,吩咐一名服务生将两人带到专门的会客室去,然后便走还边想:“难道是我们冲泡茶叶的方法真的不对,所以那位先生才没有喝大红袍的?”
礼查饭店的会客室很奢华,一应家具都是欧洲货,其内还有小小的自助酒吧。站在酒吧柜台边,李璇玑压抑下内心的冲动,柔声问道:“殿下,您想喝点什么?”
萧云贵走近柜台,李璇玑却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萧云贵却拿了两个高脚酒杯和一瓶白兰地,口中淡淡的说道:“你就这么怕我么?罗斯柴尔德夫人。”
李璇玑听到罗斯柴尔德夫人几个字,娇躯微微一颤,转过身幽幽的说道:“我怕离你太近控制不住自己,西王殿下。”
萧云贵坐回沙发上,到了两杯白兰地后,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跟着轻叹一声问道:“他对你好么?”
李璇玑也坐在他的对面,却没有抬那酒杯,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道:“他对我很好。”
跟着就是两人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最后还是萧云贵鼓起勇气打断了沉默:“璇玑,我想你回到我身边来!”
“不可能的,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可你不爱他对吗?”
“他是我丈夫!”
“你在欺骗自己!”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么?”
两人一段激烈的自顾自说之后。又是一阵沉默,接着又是萧云贵打破了沉默:“你的兄长被我们俘虏了,现在就在上海。我想你可以见他一面。”
“谢谢……”李璇玑低着头柔声道:“我只能见见他,其他不能再有什么要求了,是吗?”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他身为汉人却助纣为虐,做了很多错事,我不能徇私放过他,他会接受法庭的审判。”
李璇玑松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道:“这样也好。你若当真徇私,我倒还不知该如何还你这个人情。”
萧云贵猛然站起身来,拉住李璇玑的玉手大声道:“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来。我可以徇私,我可以放过你哥哥!”
李璇玑有些惊慌的往后缩了缩,但却睁不开萧云贵的大手,凄苦的看着他道:“身居高位岂可因私废公?身为帝王。不可因怒兴兵。亦不可受困于情,我不要你徇私,须知覆水难收,你何苦自寻烦恼?”
萧云贵将李璇玑拉入怀中,淡淡的说道:“我日后君临天下,大地在我脚下,风云因我变色,世间一切都由我说了算。所以我会让自己喜欢的人永远在身边!”
“正因为你是太平天国的西王,正因为你日后要君临天下。正因为将来你要掌控天下,所以我才永远不可能留在你身边!”李璇玑猛然挣脱开来,含着泪说道:“帝王何来真爱?现在克利福德至少是一心一意待我,你能给我什么?西王娘呢?她怎么办?天国呢?你会为了我彻底得罪克利福德的家族么?天国会因此陷入困境的!你是天国的西王,不是孤身一人!当初我离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还是因为这个原因,除非你放弃西王的权位,我可以跟你远走高飞!你能放弃西王之位么?!”
萧云贵怔怔的松开了手,颓然坐回到沙发上,木然的看着李璇玑半晌后才道:“那你回来做什么?”
李璇玑轻叹一声幽幽的说道:“这里是我的故土,我当然想回来看看,西王殿下,不是这也要您的批准吧。”
萧云贵很是郁闷的点上一根小刀牌香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后道:“需要我帮什么忙么?”
李璇玑缓缓摇了摇头道:“你能让我见兄长一面我很高兴了,谢谢你。”
萧云贵猛的掐灭烟蒂,还是心有不甘的说道:“璇玑,真的就无法挽回了么?”
李璇玑明眸中粲然的泪珠仿佛闪光的珍珠一般,她含泪嫣然一笑道:“你继续做你的西王,我做我的罗斯柴尔德夫人,既然命运已经这么安排了,何苦庸人自扰?就算日后身居高位,你也会发现很多事并不能真的随心所欲,既然如此何不就此罢手?彼此将对方深藏心底不是更好么?”
大口的白兰地喝下,萧云贵这一刻才觉得酒的作用是这般的美好,大杯的白兰地喝下后,他缓缓站起身来,伸出右手道:“夫人,我会尽快安排让你和你兄长见面,到时候我会让人来接你,祝你幸福。”说罢转身便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李璇玑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泪水彷如泉涌而下,贝齿紧咬红唇却见嫣红的鲜血流了下来。
离开礼查饭店后,萧云贵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上海西王别院的,然后他大醉了一场,醒来之后大冷天的洗了个冷水澡,随后清醒过来,暗自嘲笑起来:“萧云贵啊萧云贵,你不是情圣何苦有情圣的烦恼?正如璇玑所说的,你放不下权势如何能得到情爱?一个女人而已,值得你如此么?”
第三天上,萧云贵安排人接李璇玑到上海战俘营见了李重,李璇玑欣然前往。上海战俘营关押着数十名清军高级将官,其余还有数百名清军普通战俘,都是不愿意投降的死硬分子,自从太平天国开始征伐两广,太平天国便下令不得再杀害、虐待俘虏,战俘营在各地都有建立,为的就是便于集中管理,便于集中转化。
在战俘营的会客室内。李璇玑见到了一身囚服的李重,他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辫子也被剪掉了。前脑门许久不剃开始长出寸许的头发来,胡须也是很久没刮,整个人看起来虽然很是憔悴,但至少还是四肢健全,也没被虐打的迹象。
“阿哥,你还好吗?”李璇玑看到兄长这副模样,心里对兄长再有什么气也全消了。
李重苦笑一声。抬起手上的重镣铐道:“阶下之囚,能好到哪去?只等着什么时候拉出去砍头而已。”
李璇玑忍不住流下泪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爹娘都是清军害死的。你助纣为虐,难怪会有这种下场。”
李重昂起头,依旧桀骜不驯的冷笑道:“你来这里便是嘲笑于我的么?你孝顺爹娘?孝顺爹娘就不会嫁给一个洋鬼子!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大哥被长毛砍头!然后咱们李家就此绝后!”
李璇玑只是垂泪道:“你这般说便是至今都没有悔过,你以为你落得如斯下场。我这个做妹妹的心里又会好过吗?”
李重冷笑道:“你巴不得你大哥去死。反正这个世上你最后一个亲人也走了,想干什么都成。”
李璇玑有些恼怒的道:“大哥,你怎么能如此说?!”
李重哼了一声道:“不这么说该怎么说?你还会救我出去不成?不行的话,就少在这里教训为兄!”
李璇玑怔怔的看着李重说不出话来,从前温文尔雅的大哥怎么会变成这样?隔了半天李璇玑才轻叹一声道:“我没办法救你出来,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便要走,李重急道:“妹子,大哥刚才的话是重了些。你别走。”
李璇玑淡淡的说道:“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以替你去办。”
李重哭丧着脸道:“大妹。你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阿哥去死吗?”跟着李重面上满是期盼祈求之色的道:“大妹,听闻你相公是英国的大人物,你让他救救阿哥,实在不行那太平西王不也是你的旧相好么?你去求求他,实在不行你就陪他几晚,或许可以……”
说到这里,只听啪的一声,李璇玑愤怒的给了李重一个耳光,而后大声怒道:“你还是不是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没有你这个兄长!”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走出战俘营来,李璇玑走到墙脚再也支持不住,扶着墙壁掩面哭泣了起来,对西王的余情苦恼、对大哥的失望,一起涌上心头,泪水奔涌而出,好像要把这几天的悲伤都哭出来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停在道边,一个人走了下来,递过一块丝绢,跟着柔声道:“有什么委屈吗?”
李璇玑抬起头来,微微一惊,这人却是自己的丈夫克利福德,女人在这种时候总想找个肩膀,于是她靠在丈夫的臂膀之内,放声大哭了起来。
克利福德轻轻搂着妻子,并不劝解什么,只是安静的搂着她,等她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才柔声说道:“你放心好了,我知道你的哥哥成了太平军的俘虏,我会把他救出来的。”
李璇玑轻轻啊了一声,抽泣着道:“克利福德,太平天国不会答应的,你不必……”
克利福德微微一笑说道:“太平天国的西王已经答应了,我会缴纳一笔赎款的,今天我来这里就是办理一些手续,你先坐车回去,我稍后便会带着你的哥哥回来。”
李璇玑虽然痛恨自己的大哥,但那人毕竟还是自己的大哥,犹疑片刻后点点头,这时候李璇玑才发现克利福德身旁还站了一个人,却是英国领事馆的阿礼国领事。
阿礼国向李璇玑微微颔首示意,李璇玑红着脸回了一个淑女礼,然后先上了马车回礼查饭店去了。
看着马车离开,阿礼国站在克利福德身边低声道:“没想到北边那位请求我们救的人是夫人的亲哥哥,只是我想不通一个哥哥是清国人,一个妹妹却参加了太平军。”
克利福德微微一笑说道:“用中国人的话来讲,这就是顺水人情,至于派系不同很正常,听闻领事夫人不也是信奉伊斯兰而非基督徒的么?”
阿礼国哑然失笑道:“走吧,替我们的李先生办理出狱手续去吧,您的夫人还在等着亲人团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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