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节甜港风云--断其一臂
林庄越听心越凉,没想到事情在最近七八天里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正在烦恼事情该如何解决,煮糖师傅和力工们之间又起了言语冲突。双方为要不要去闹事、谁去闹事和要不要“恢复古法”起了争议。
这两个群体之间本来就因为收入的差异而素来有隙,不过是暂时因为共同的敌人而团结起来的。谌天雄“挑动群众斗群众”的工作做下去之后,力工们觉得既然是干活,到华南也是一样的,没必要非得“恢复古法”――恢复了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
林庄心里盘算:谌天雄这招釜底抽薪,把自己这边的人心都给搅散了,再想按约定的时间烧香起事已经不可能。不能按时行动起来,祝三爷那边也没法给个交代,海义堂以后就不会再信任自己了。为了自己今后之计,还是投靠华南好了――起码投靠过去,安家费的二八回扣还能拿到手。不管以后在不在徐闻,干什么都有了本钱。
主意打定,当天晚上就去华南求见谌天雄。
狗腿子一旦当了叛徒,在出卖前主人的利益的时候总是不遗余力的。在他的鼎力支持之下,华南招安糖寮失业工人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廖大兴早就按照谌天雄的吩咐,准备好了大批在县衙的“户房”用过印证的空白雇用文契,上面中、保一应俱全,工人只要过去填上名字按下手印就算是成契了。整个过程之用了不到半天时间。
一场风暴,就这样迅速的平息下去了。力工们自不用说,总算是生活有了着落;就是最反对华南的煮塘师傅也在大势下屈服了。毕竟闹事不成,“古法制塘”就不会再恢复了。而自己和家人总还要吃饭。现实的需求总是最有威力的。最后,除了极少数人不愿意到华南之外,多数人都和华南写了契,受雇做了工人。
每个人立下做工的契约之后,马上得了一块西班牙银元和半石米算作安家之用,然后给假一个月,要他们各自先回家去安顿家属。
文同这样做的目的是避免骤然间在厂内增加太多陌生人口,眼下华南虽然去了一个心腹大患,但是依然风云未定,难保这些工人们中间混有海义堂的人,乘机打入华南搞破坏。就算是没有这样的人,新工人刚刚进厂,又没有足够的事情给他们做,静极生动,很容易惹出事端。
所以干脆把他们都打发回去,等把事情料理完了再慢慢料理这批人也来得及。
少数无家可归或者家乡路途遥远的工人,就由华南塘行先收容起来安排住所和伙食。不过文同也给他们准备了工作,就是在华南糖厂外面的南门塘空地上帮忙盖房子,修筑一个简陋的“工人村”。马三强因为在人群中有些威望,就成了这批工人的头头。
这件事情能够顺利的解决,连县里的太爷也松了一口气――毕竟真闹起什么械斗的事情来,对考绩也是有影响的。何况失业工人们还占着理。华南能主动吃点亏把事情了解,在县太爷那里获得了很大的好感。
祝三爷砸碎了一只杯子。接连几天,整个祝宅上下都是一片死寂,上上下下连个咳嗽声都听不到。
林庄则从徐闻彻底的消失了。据有些人们说:他从华南手里领了二百块银洋,远远得离开了徐闻,免得祝三爷来找他算账,也有人说他已经死了。就死在徐闻到海康的县界上,身上一文钱也没有。至于杀死他的人是谁,有说是祝三爷恨他当反骨仔派人杀的;也有说是华南过河拆桥,杀了他灭口;也或者只是因为钱财露白被强人所杀。
雷州的砂糖,依然在源源不断的涌入华南的仓库。海义堂里的空气已经变得极为焦躁。原先对祝三爷言听计从的各家糖行的东家和掌柜,现在都对他产生了置疑。虽然还没有人公开的提出来,但是祝三爷知道,这一天为时不远了。
如果不能解决华南,不但自己从此名声扫地,就是海义堂这个组织也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祝安的方寸大乱: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坚韧有力的对手。眼下可以立刻起效就是求助于杀人、放火之类的手段。来个快刀斩乱麻,或许就能一下子终结华南的存在。但是华南背后隐隐约约显示出来的巨大阴影使得他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华南如果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们背后的势力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不是杀掉一个私下下乡收购糖货的外地小商人,也不是烧掉一家和他作对的船行。
从广州传来的消息让他稍稍有所安慰――广州最近银根紧,要调集十万二十万银子很难。恐怕华南现在的存银也到了最后关头了。只要再咬咬牙坚持,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
当下关照秋涵又给古大春送去了五千两银子,要他们尽快买炮添船,把队伍扩大,彻底封锁海安港,只要糖船出不去,银船进不来。华南还是一样完蛋。
祝安的算盘,华南的穿越众们也在会议上估计的七七八八。打破海上封锁的事情,现在由海军来处理,无需他们操心。关键还是要应对放火之类的破坏性事件。对于本时空的人来说:最简单、最有效、也是最难提防的报复手段就是纵火。佃户、奴仆反抗主人最常用的一招就是纵火。纵火是重罪,但是在古代社会很难追究的到。整个华南糖厂的厂区里到处都是易燃物,烧起来一定很壮观。
幸好华南糖厂的地形还不错。它孤零零的矗立在一片荒地上,一面是河,一面是官道,一面的大部分则被南门塘这么一个水池掩护着,另一面原先是大片的空地,现在正在建设“工人村”。需要重点设防的地段少很多。梅林不辞辛苦的指挥着继续搞基建工程:四面修筑防火墙,开挖防火沟渠――特别是工人村和糖厂之间,开挖了一条防火渠。在厂区内挖掘蓄水池,用来防火。堆晒甘蔗渣的场地用风火墙被隔离在车间、仓库和生活区之外,确保即使失火也不会殃及其他建筑。文同还要廖大化备齐了火把、灯笼、钩杆、水桶、斧子之类的救火设备,还添置了两台手压式的水车,让基干民兵们兼职救火队,每日训练。
北炜对原先的警戒制度和民兵队做了训练和改进。安排了每晚的夜班执勤和紧急联络手段。规定了华南厂区内壮丁们的紧急集合号,还做了几次夜间的集合、救火的演习。这样几天下来,草草拉起来的民兵队倒有些训练有素的模样了。
防守之外,也作了进攻的准备。有了萧占风这个当地人的指引、起威镖局打听到的情报,最后还有从招募来的失业工人嘴里了解到的情况。谌天雄搞了一份相当精确的背景情报资料。包括海安街的地图、各个重要目标的位置和交通情况,还设法搞到了海义堂的平面结构、祝三爷的住宅位置等等――这其中林庄的贡献最大。祝安本人的生活习惯和活动规律也已掌握,甚至还利用数码相机+长焦距镜头给海义堂的主要成员、他们的家属和手下的骨干分子都拍了照片,制作了个人档案。
糖行里的一件厅堂被完全封闭起来,里面成了北炜的作战指挥室,他和手下的特侦队员们在里面制订了好几个预案。分别是直接在路上伏击杀死祝安的甲案;袭击其住宅加以杀害的乙案,还有对海义堂进行纵火的丙案和近乎大屠杀的丁案。
丁案最为恐怖:特侦队将在十二小时内杀死海义堂的全部主要人员,包括各家的店东、掌柜、管事,甚至包括他们的家属。
“太残忍了,杀人太多了。”文同说。
“只是作战预案。”北炜解释说,“有备无患。”
“我声明我绝对不同意这么血腥的处理方式。”
北炜没有接茬,他觉得对不了解什么叫“作战预案”的人没必要解释,也解释不明白。其实他在制订这几套方案的同事同时还搞了一套地支预案,是准备着万一失败撤退时候用得,也有子、丑、寅、卯四种。看到文同这么把预案当回事,他觉得更没必要拿给他看了――免得又是大惊小怪。
临高,博铺港。
大鲸号正在停泊在港内。装运过煤炭之后漆黑的甲板和船体已经由勤劳的海军战士和船厂职工用海水冲洗的干干净净。
常师德在越南的挖坑行动持续了差不多二周,终于勘探选定了若干可以采煤的露天采矿点。原本准备装满一船煤回来的,但是大鲸的结构不太适合装载无包装的散货,就只运了不到一百吨煤回临高了。
这个发现给了工业部门极大的振奋,当然也就给了外事部门一个很大的难题――如何占有鸿基?
直接开船过去架起几门大炮就能征服一个国家,对穿越者来说还有点力有未逮。雷州的糖业还没搞定,再开分矿实在感觉有些吃力了。就如何充分的占有鸿基的煤矿,执委会内正在进行专门的讨论。
常师德自然没有参与执委会的讨论,也没有直接回雷州――他还惦记着他在越南囤积的大米。这么一来倒让古大春得了个便宜,逮住了广丙,否则古家海盗恐怕就要哭自己的运气太坏了。
眼下,大鲸正准备执行一次特殊的任务。确切的说,这是一次钓鱼行动。被钓的鱼就是古家的海盗们。大鲸是诱饵,大到足够能把渔夫吞下去的诱饵。
码头上,堆满了饱满的草袋正准备装货。在机械部门的努力之下,博铺的机械化装卸水平越来越高了,不仅土法的人力吊杆增加到了四台,还安装了一台使用蒸汽机驱动的大型吊机。为了适应博铺大宗散货为主的物流需求,机械部门正在研究皮带机和抓斗机。一旦安装到位,食盐、大米、铁矿石和煤炭的装卸效率将十倍几十倍的提高。大量码头上的装卸劳动力将被解放出来。
将要运往徐闻的是二百石大米,这是计委从库存中直接拨给华南的。因为有了越南米的可靠来源渠道,马千瞩在调拨粮食这块上变得爽气多了。按照海军的推测,海盗们应该是是在海安街之类的徐闻港口有人专门为其通风报信。所以船只在进入徐闻港口的时候出事的可能性比较小,大可以安心的顺路运一次粮食过去。
海军部对如何肃清海安街附近的海盗有过讨论,大家一致认为,主动派战舰出去扫荡是不会有太大效果的――除非不分青红皂白,看到船就打。否则对方大可伪装成民船躲过搜索。
以穿越海军的力量来说,对付这样不入流海盗可谓轻而易举。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尽量减少己方的损失和能够铲草除根这两个关键要素了。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捣巢穴,消灭的干净彻底。但是穿越众缺少这方面的情报来源。
所以能选择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钓鱼”,实际上谌天雄提出的也是这个建议。好在对手的企图十分明显,要诱捕他们相当的容易。
用大鲸担任诱饵,这艘船形制特别,海盗们一看就知道是华南的船,是个容易被识别的目标。
邬德接手了这一次的任务。职业海军军人全部出海去勘探资源了。他算是临高这里硕果仅存的一个前海军军官了。这副重担自然由他来挑了。
作战方案是钓鱼,但是要把鱼干净利落的钓上来,就必须掌握主动权。
穿越众在明处,敌人在暗处。海军对徐闻沿海的海况很不熟悉,敌人的攻击极有可能会选择在近海海域。这一带的海岸线岛屿林立,暗礁纵横,对手的海情比己方要熟悉的多,可以利用有利的自然环境隐蔽自己,观察穿越者的动向,选择最合适的时候向大鲸号发动攻击。
主动权!他深深的为这个问题苦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