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徐徐逼近的这些人,林封谨忽然示意身边人大叫道:
“我等乃是邺都知府的人,奉命办案,你们竟敢截杀官差,那就不怕诛九族吗?”
为首的一名将官看了周围一眼,猛然纵声和部下都欢畅的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似的,紧接着便阴测测的道:
“小子,你该不是脑子进了水吧?将你们杀光,看谁来诛我们的九族?变成鬼来告状吗?小子,要怪就怪你惹上了不该得罪的人吧?”
此时林封谨听了他们的讥刺,却是丝毫都没有动怒,反而平静的道:
“你们这样的军容装备,胯下的马匹臀后面还烙有古停,何常,巨夏的字样,这应该是培育这些战马的马场烙下来的印记,这几个大马场都是和西北有紧密的联系,似乎有些凑巧呢,听说吕先的一名妃子就是西北将领李夏的女儿,而李夏的门生张能,则是拱卫京畿的飞豹军的副统领,你们这些王八蛋虽然没有打着旗号明目张胆的出来,还特地的进行了隐瞒,便以为这就可以做缩头乌龟,让旁人认不出来了么?”
林封谨的话,指名点姓,简直就仿佛是几根烧红的针戳入到了面前这些人的耳目当中,这些骄兵悍将顿时都是脸上有些变色,看过来的眼神都是变得狠毒了许多,忽然之间,一个身材壮硕,看起来却并不算高的男子浓眉一皱,冷笑道:
“一只小小的蚂蚁,和他在这里啰嗦什么,早些杀了回去百花楼喝花酒吧。”
这男子本来也只是穿着一身镔铁甲而已,只是一开口,立即就是脱颖而出,将整个气场都压住,看起来也是一位征战沙场多年的宿将。而那言语之间。简直就将取林封谨的性命当成了探囊取物一样轻易!!
他一身令下,立即就有六个人同时在瞬间弯弓搭箭,对准了林封谨刷刷刷的攒射了过来,这六个人出手极其突兀,看得出来也是万中选一的箭手,可以说论装备箭术的话,都绝对不比林封谨身边的护卫逊色,这六个人同时突施冷箭想要对付一个人,在这男子的心中还真是没有失手的时候。
而这六大箭手也是这人手上的王牌,他往往在战场上就会先诱使敌将出来答话。然后用一系列的言语将其激得心浮气躁,这时候六大箭手突然现身,暴起杀人,几乎是百试不爽,此时拿出来对付一个小小的邺城捕快,真的是杀鸡用上了牛刀,狮子搏兔都用上了全力,这人死在了自己的这绝杀手中,真的也是可以说是九泉之下得以瞑目了。
然而。出箭的这六名箭手却都不知道,他们瞄准的这男子平生最不怕的,就是远程的狙袭!!甚至平时他为了训练自己的反应能力,竟然都是用十二名箭手从前后左右围成扇形来突施狙袭!
那十二名箭手任选一人出来。无论箭技,装备,经验,都可以说远在这六人之上!所以。林封谨若是被这么一记突施冷箭给轻易暗算到的话,那也真的是不用活了。
六支雕翎箭一闪而逝,直似六道灰色的影子。在一瞬间就激射了出去,这样的速度快到了什么程度?可以说连那六个人什么时候挽弓,搭箭,射的过程都没看清楚,箭就已经是射了出来。
只可惜的是,强中还有强中手,这六人出手再快,却是见到林封谨长笑一声,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居然就将所有的箭簇都捉了下来,就在对面的人大吃一惊的时候,忽然有一人狂喜道:
“哈哈,这小子还是中了箭!”
原来林封谨手中握住的箭簇只有四支,而那六人要突施冷箭,那么肯定是防不胜防,不可能在林封谨的正面来出箭,所以从他们的那个角度看去,林封谨的头上就恰好插着两只利箭,还在颤巍巍的晃着。
可惜下一秒那箭手的期望就变成了失望,因为他忽然见到林封谨转过头来,展颜一笑,顿时,那两支箭簇就跌落了下来,原来他竟然是用嘴巴硬生生的将两支射向面门的利箭给咬了下来!如此的胆魄见识,端的是令人瞠目结舌!要知道,只要差之毫厘,立即就是脑袋被射透的恐怖场面啊,并且还要同时咬住两支箭!
所以,这足以证明,此人居然敢这么玩,那就意味着他应该有十足的把握!可是,邺都里面知府的狗腿子当中,居然都会出现如此人物??
下令射杀林封谨的那个人的心中,顿时泛出了一股不祥的感觉。而他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林封谨叫破了身份的张能,张副统领!
此时,后军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这张能眉头一皱,顿时怒喝道:
“什么人胆敢乱我军容?”
很快的,便有一个传令兵急匆匆的赶来了道:
“回大帅,从西面有一支商队赶来,非要进入我们的防区,兄弟们一言不合,于是便动上了手。”
张能眉头一皱,他知道这话当中肯定有些水分不尽不实,不过这一次他领军出来本来就是违制的,若不是兵部的人大多都跟随去了避暑山庄,邺都对自己这群人的监管松懈,他也没办法私调这么多的人手出来。常言道,皇帝不遣饿兵,总是得让儿郎们得些好处才行。否则的话,下一次还有谁还来?
而这一次张能可以在京畿附近私自调动这么多兵马出来,归根结底还是由于北齐内部政局的原因,吕羽都在邺都附近放了一支吞蛇军的偏师,吕康身为君王,肯定也是无可避免的要找平衡,御林军要随着他去避暑山庄,因此这才新组建了飞豹军和奎狼军,这两军的人马肯定要求是能打,于是便从长期都在和西戎开战的西北抽调过来。
西北那地方,能打的军队也是能祸祸的,军纪不消说也是一塌糊涂,所以这整编都还没完毕,偏偏吕康就要去避暑。也就被留守的张能钻了空子。
此时张能正要下令全军掩杀,猛的却见到了西面升起了一道焰火,在白日里都是清晰可见,最后烟雾形成了一只狰狞的巨大蛇首,若天边云霞那样久久不散,这张能心中忽然涌现出来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劈手就揪住了那名传令兵,怒吼道:
“你们究竟惹的是什么人?”
那传令兵结结巴巴的尴尬道:
“就是一支商队,里面还有不少瘸子啊,断手的残废啊。押着几十辆大车呢,听说里面还有几十个银鞘.......在那边哨探的钻天风那群人大帅你又不是不知道,整整做了快半辈子山贼的,眼睛也是毒得很,红白贵重货物都是一眼都可以看出来。”
张能怒喝道:
“抢就抢吧,可是好歹手脚利索点吧,你看什么破事情都搞出来了!动静闹大了,咱们的皮都要被扒掉!”
这时候,第二名传令兵又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甚至身上还有些血迹,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大,大人!大王请援,点子扎手!”
张能一下子就有捂脸的感觉。这传令兵摆明就是钻天风那群人一伙儿的,此时竟然慌乱之间连“大王”“点子扎手”的这种江湖黑话都叫了出来,真的是令人无地自容啊,真是贼性不改。偏偏钻天风那群人也是着实有几分实力的,张能有时候也是有无可奈何的感觉。
好在这传令兵也没有一个人来,而是拖过来了一辆破破烂烂的大车。这大车上面血迹斑斑,却是堆满了半车的银鞘,里面都是清一色的雪花银丝银,五两一个的锭子,上等的成色,散碎银子一两可以换九百个铜钱,但这样成色的雪花银,却是可以足足换一千一百个铜钱,看了怎么不令人眼里面冒火。
很显然,这传令兵是知道张能的德行的,知道要打动他老人家,说一千话不如送一两银子,这么堆半车银子过来,足以顶的上苏秦张仪的千言万语!
当然,此时相比起张能无可奈何的心情来说,钻天风的心情就只能用愤怒和心痛来形容了。
他的手下确实是有血气之勇,打起来不怕见血,敢冲前面,所以在和林封谨这群人交手的时候,损失相当的惨重。这时候见到张能亲自领兵来了,自然就退居二线,越想越是觉得憋气,结果又见到了有商队经过,一眼就看了出来大车当中居然有好几万两银子。
这帮人做贼做了十几年,此时又是伤亡惨重,眼睛里面哪里还有什么法令律条?所以直接就红着眼扑了上去,哪里知道,押运车队的这些护卫当中虽然人数不多,其中还混着不少残废,可是手底下却是极其扎手,悍勇无比,更是有勇有谋,在他们冲上来之前就先弃了七八辆大车,放在高坡上来阻路,这七八辆装得满满的大车从斜坡上面滑下来,骑术再精锐也要暂避锋芒。
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以后,这群人便退入到了旁边村庄当中的一处大户人家宅院当中,发出了焰火信号稳稳固守待援。这一下子顿时击中了钻天风这群人的软肋!要知道,他们是骑兵啊,还没达到上马能奔袭百里,下马就可以击破坚城的变态程度。
大卫崩溃之后,天下间曾经遭受了一段时间的战火,这宅子便是那时候修筑的,活生生的就是个邬堡,钻天风这群人下马以后想要搭人梯冲进去,嘿!搭了三次人梯都没有攻下,反而白白的死伤了三四十人,更可怕的是,任凭他们如何喊话之类的,对面的人都是默不作声,仿佛所有的人都是一块沉默的石头!!
而前去攻打剩余下来的军士一交流,更是发觉这些商队护卫当中最可怕的不是健全的人,而是那些残废了的汉子,这些汉子完全就像是那种冷漠无比的杀人机器,对自己的性命可以说是毫不珍惜,打法甚至都是以伤换伤,毫不畏惧的那种。
钻天风手下的二爷也是以勇悍著称,此时也是脸色煞白,他的右臂上被剐出来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若是不包扎的话,很可能会废掉,但是他此时却都顾不得伤势。只是脸色发白,双目失神,口中喃喃自语。
一问旁边人才知道,原来他们冲上去的时候,围住了一名单手单腿的侍卫,这侍卫断掉的那条腿是用的木腿凑合的,断掉的左手上绑了一根铁钩,如此一个残废,却是悍不畏死,战力惊人。肠子被捅出来了,居然还悍然杀死了三个人!
钻天风的二爷冲上去补刀,结果还被这人的铁钩挂住,手臂上拉扯出来了一条长长的凄惨伤口,更是险些将喉管都钩了出来。
这钻天风越打越是不对劲,只是他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手下的悍勇兄弟先前就被林封谨给杀了三十余人,此时又在攻宅的时候折损了三四十人,可以说麾下的中坚力量都去了三成。倘若是就此铩羽而归,那么没有金银财宝刺激的话,那么人心必散啊!
所以他很自然的,就动了求援的念头。因为说到底那支商队的人数是他们的硬伤。只要来援的人一多,从四面八方一齐进攻,那宅子终究不是城市,没有滚木礌石火箭火油。所以围起来以后就可以全面开花,一旦突破了进去以后,任你三头六臂。都是乱刀分尸,
张能此时虽然对钻天风的要求恨得牙痒痒的,但听说了那客商的大车里面竟然有许多鞘银两以后,自然也是起了贪念。有一句话叫,武官不怕死,文官不爱财,那么国势便能不衰弱,从另外一个角度上也可以反映出来,武官只要不怕死,那么爱财是可以理解包容的,而文官只要不贪财清廉一些,那么怕死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情......
所以,张能也是打定了主意要狠狠的斥骂钻天风几句,但是人还是要派给他,至于吃下来的财物,自然是自己也要分润了,这一次出来做私活儿,损耗真真是前所未有的大,若不在别处帮补一些回来,那么还真的是入不敷出,邺都米贵,居大不易,讨生活不容易啊。
可是,就在张能喝令全军突击,取下面前这些反贼狗头的时候,山坳处的拐角上,也是忽然出现了一支军队!这一军玄衣玄甲,直若黑雾也似的滚滚而来,无声无息,却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感觉,又仿佛是那层层叠叠的乌云,在不知不觉当中一下子就阴翳了天上的阳光!!
而这一军的旗帜上,更是飘扬着两个字:
吞蛇!!
张能的瞳孔瞬间就收缩了,前面就说了,他所在的飞豹军为什么组建?便是要用来制衡吞蛇军,因此组建的假想敌,自然就是吞蛇军了,之前张能还觉得自己有信心凭借手上的精锐有一战之力,可是现在亲眼目睹了吞蛇军的威势以后这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一支人力可以抵挡的军队!!
那是一头可怕的巨蛇,只有用大量的血肉献祭在战场上,才可以满足它惊人的胃口!
此时前来的吞蛇军只有四百多人,并且看得出来他们出来得非常的匆忙,倒不是说他们的军容不整,而是因为他们策马停下来了以后,马儿的嘴巴居然还在不停的咀嚼着从胃里面反刍出来的草料,这说明这些战马都是进食到了一半多就被匆匆的牵了出来,然后开始奔袭,虽然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在第一时间内出征,但是,对马儿的胃部伤害也是极大的--------你试试看吃得八分饱以后马上跑五公里,那肯定是连胆汁都要呕吐出来的。
这吞蛇军的统领在战斗的时候,脸都是被完全笼罩在了面具当中,森然严苛,他策马走上前去正要说话,猛然就看到了张能旁边停放着的那辆大车,瞳孔立即收缩了,一字一句的道:
“果然是你们这群贼人!”
张能一下子就仿佛是若坠落入了冰窟当中,他也算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误会啊,求饶啊之类的事情,都必然是坐实了罪名,所以便直接凄厉的喊了一嗓子:
结阵!
只有结阵,才能够抵挡住骑兵的疯狂冲锋,也只有结阵,才能够获得一线生机!
我们人多,我们有着人数上的优势,只要承受住了这帮家伙的冲击,不被他们穿透阵势,反而可以形成四面埋伏反包饺子的趋势!!
我们本来就是冲着吞蛇军为假想敌而组建的,所以只要我在这里全歼了这支吞蛇军,那么上面纵然在表面上会对我处罚,实际上却还是可以戴罪立功的,只要我赢,只要我证明了自己的价值!那么这件事的结局最后都应该会是让我明降暗升!
张能真不愧是一名战场上的宿将,在这两军对垒,电光石火的瞬间,居然都还可以想到这么多的东西。
并且他的想法倘若能够真的实现的话,那么可以说是猜测得相当准确。
不过,他唯一误判了的,便是当前这战场上的局势.....
是的,吞蛇军只是匆匆的来了一部,并且人不多,而张能那一边单论人数来说,却是两倍于他们。
但是,张能却是觉得自己的军队结阵以后可以经得起吞蛇的冲击........这个推论就未免有些无厘头了......凭什么啊!!
他们这支军队已经是被林封谨一路拖着到了这里,马力人力都损耗得相当的惊人,更好笑的是,还有一部分人跑出去烧杀掠抢劫掠地方,这样的乌合之众,又怎么可能是含愤而来的吞蛇军的一合之敌?
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张能手下的这些王八蛋盯上的,恰好就是林封谨调动过来给吞蛇军运输军需辎重的商队,所以才战力如此强悍,所以才有吞蛇军的烟花求救信号,这样的误打误撞,真的是连林封谨都意想不到的。
若黑云一般的吞蛇军席卷而来,对方虽然有列阵,但是冲入了三十丈内的吞蛇军前锋便是用密密麻麻的投枪招呼了过去,这投枪的杀伤力就不消说了,完全是比破甲箭还要强!投枪一出,至少就死了二三十人,并且死的都还是飞豹军当中悍勇之徒。
眨眼之间,又被吞蛇军冲入到了冲到了二十丈内,一进入到这个距离,便是密集无差别的手斧抛掷。
经历了这两拨打击的敌人已经是鬼哭狼嚎的溃散了,骑兵对骑兵,这一散几乎就等若是将精气神,魂魄什么的都直接打散了,剩余下来的就是一泻千里的追杀,在吞蛇军的面前,甚至林封谨之前的那种游击战术都会觉得相当的吃力,因为吞蛇军也有自己的秘术,那就是在瞬间让坐骑爆发加速,虽然这样做的后果是一半的坐骑都会死掉,但是,却绝对不会出现被放风筝的尴尬局面。
林封谨看着吞蛇军若一团乌云一般的涌了过去,却是忽然诡异的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可以说是与当前的战场毫无关系的事情。
作为吕羽的嫡系部队,吞蛇只怕在不久之后,便会成为了御林军,届时这吞蛇军的名字,就应该有些显得不合时宜了吧?究竟最后是蛇化为龙,还是有什么样的变数呢?
林封谨也根本没有等到这一战的结束,而是直接找到了自己的商队,沉脸道:
“咱们的损失怎么样?”
其实这一战林封谨的这支运输商队还真没吃什么太大的亏,一来是他对商队护卫的装备上面也舍得花钱,一来是参战的人当中,有不少吞蛇军的退伍伤残老兵,这些人比这惊险得多的大场面都经历过,何况是这么一场低烈度的战斗,最后一换算下来,林封谨商队也只是战死了四个人,伤十一人,但是钻天风那群人则是死了十八个,伤的就有些多了,几乎超过五十人。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