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声响,皇室别院门口安静了下来。庆国虽然承平日久,北边疆场之上也只是些小打小闹,但毕竟开国只有数十年,所以民风尚武彪悍之气犹存,叶灵儿身为武将世家子女,腰畔别个小弯刀也是正常。只是……将这刀扔到范闲脚前就相当不正常了。
范闲挑挑眉头,知道这是发出决斗的邀请,类似于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里,欧洲贵族们决斗时,最喜欢玩把手套扔对方脸上的派。他挠挠自己的右脸,觉得有些痒,好笑想着如果庆国的决斗规矩是将刀子扔对方脸上,只怕每次决斗都能成功举行。
所有的人都看着范闲,若若紧张地拉着范闲的袖子。别看叶灵儿细腰水灵着,但家学渊源,乃是正宗的七品高手,在京都里哪有纨绔敢去招惹他。但是对方既然扔出佩刀发出了挑战,范闲身为男子,不应战就会显很畏怯,只怕在京都里会抬不起头来。
见二位贵人争的厉害,守在别院门口的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有听见,自然也没有那等不长眼的会去告诉别院里的郡主姑娘——“您最好的闺蜜与将要嫁的良人要打起来了”——谁会这么蠢。
……
……
“既然你号称文武双全,我不及你诗词本领,但也想代婉儿看看,你究竟有没有保护她的本领。”说来也奇怪,自从扔下腰刀之后,叶灵儿整个人的状态都发生了很奇妙的变化,冷静了下来,如碧玉一般美丽澄静的眼眸里充满了自信,小小弱弱的身躯,竟似蕴藏着极为宏大的力量,将要施展在范闲的身上。
范闲心头一凛,这才知道这位姑娘乃是位深藏不露的强人,面上却是微微一笑,将手摆了摆,说了让当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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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绝。”
拒绝决斗?这本就是极少见的事情,拒绝一个女子的邀斗,只怕更会让范闲抬不起头来。众人都不明白范闲为什么做出这样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选择。
范闲很诚恳地解释道:“叶姑娘虽然不喜在下,但毕竟是婉儿的好友,我怎忍心出手?”不等众人喝倒彩,他又微笑说道:“更何况,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我是不愿意打女人的。”
马车早就来了,只是看着这边局势紧张,所以停在外面,王启年看见与大人对阵的乃是叶灵儿,也只能干着急,万万不敢用监察院的身份去压对方。
说完这些话,范闲重又拉起妹妹的小手,示威一般走向马车。
一道清音怒发!叶灵儿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范闲持续了无数句的尖酸言语攻击,在这一刻爆发了,身影一虚,整个人已经冲到了范闲的身后,一拳直冲!——好在她毕竟还有些武道遗风,在动身之前,已经发声示警。
感受着身后的那道暴烈风声,范闲右手极巧妙的一用力,将妹妹领到边上一点,紧接着转过身来。
然后看见了直冲自己面门的一个拳头!
这个拳头很小巧,很漂亮,皮肤白皙,甚至可以看清上面隐隐可见的淡青静脉,握成拳后只有大拇指露在外面,上面涂着粉红色的蔻彩。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到如此多的细节,这只证明了两件事情:一,范闲骨子里是个多情多欲之人,二,叶灵儿的出手虽然暴猛快速,但比起澹州悬崖上的那根神出鬼没的棍子,还是要慢太多太多。
他的脚尖在地上挪了一寸,整个人的身体却奇快无比地向左侧偏开,让那记厉杀意十足的拳头完全落空,擦着自己的脸颊过去。
嗡的一声,拳头落空,仍击出一片震荡风声,范闲颊畔的发丝飘了起来。而此时,他的右手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抬了起来,食指微屈,在电光火石间,弹在叶灵儿的脉门之上!
这一招就算是大内侍卫副统领宫典猝不及防之下都无法躲过,更何况叶灵儿,只听得她一声轻哼,紧紧握住的拳头就已经散了,就散在范闲的脸颊之旁。但范闲却来不及高兴,双眼一眯,奇怪无比地向后退了三步,伸出手掌在空中拍了三下。
啪!啪!啪!三声脆响在他的身边响起!
原来叶灵儿拳头一散,五根手指却像是春日桃枝般绽开,每一指便如一森然之枝,往他的太阳穴上袭去,范闲全凭着本能的反应躲了过去,印了三掌,挡住了那五道破空而来的劲气。
“叶家散手!”旁观众人惊呼出来,庆国大宗师叶流云乃是叶灵儿的叔祖,没有料到这位小姐竟是得了叶流云的真传。
惊呼未停,范闲满脸平静抢身近前,一拳头实实在在地打在叶灵儿的手掌上!
一声闷响之后,不管叶灵儿的手指是桃枝还是什么,都被生生地打散,他掌上蕴着的霸道真气毫不客气地将对手的散手崩开!叶灵儿向后飘了半丈,吃痛握着自己的手腕,吃惊望着范闲。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范闲体内的真气竟然如此怪异,掌触之后,竟是顺着自己的经络向上侵伐而去,那种痛楚让她心神一散,顿时失了散手之意。
“你不是我的对手。”范闲依然笑着用言语刺激着对方。
叶灵儿一咬牙,再次冲了上来,这一番气势较先前更猛,五指并拢为刀,横劈而下,掌刀破风,竟是呼呼作响。她本是个女子,先天真气就不如成年男子充沛,所以叶流云当初传她散手之时,便用了些心思,当遇见真气胜过自己的高手时,便并指为掌,化散手枯枝之意,尽为厉杀劈木之劲。
范闲心头一凛,身体却没有在这一记一记的下劈掌风中摇晃,只是脚下急错,仗着在澹州悬崖上练就的逃命功夫,妙到毫巅或者说险到极处地与叶灵儿每一竖掌擦身而过。
叶灵儿的掌风愈来凌厉,四周观战的人隐约感觉场间似乎有股阴寒之风四处刮着。
就像有无数把刀在范闲的身边飞舞,他隐约感觉到一丝危险,闷哼一声,体内霸道真气布满全身,脚跟在地上重重一顿,强行止住了后退的趋势,腰腹部一用力,整个人就像被人从后打了一拳般,猛地一弹向前倒去,由退而进,竟是全无中断之势!
掌风消失了,范闲也消失了。
……
……
下一刻,观战的人们都张大了嘴巴。
范闲消失在了叶灵儿的怀里,两只手像铁钳一样扼住了她的腋窝,将她那恐怖的两只手掌举着搁在自己的肩上——准确说,他抢在叶灵儿这两掌劈下之前,用类似于抱住对方的身法,拿住了对方的要害。
范闲这伎俩看似无赖,实际上要在漫天的掌风之中,找到唯一可以近她身的途径,而且这种途径只是转瞬极逝的微小空间,他的速度与眼光,都已经到了一种很恐怖的地步——当然,这都是五竹师傅教的好。
叶灵儿忽然发现对方像个鬼魂一样地朝着自己倒了下来,接着却是抱住了自己,眉头一皱。她也清楚对方能欺近自己身体,必须拥有怎样的目光手段,所以心中大为震惊,惊却不乱,双掌势止,整个人却腾空起来!
毫无前兆,她一脚就向范闲胫骨上蹬了过去,这一脚若是蹬实了,只怕范闲会痛的倒在她身上,只是她此时也顾不得这多。
恰在此时,范闲双手一松,让她未尽掌势自由落下!
人体构造就是这么古怪,如果你的双掌往下劈,下面那脚再想向上踢,就会显得特别别扭和困难。而范闲需要的就是对方片刻的不适应,趁着这短暂的一瞬间,他早已一拳头直直冲了过去!
这是除了牛栏街杀人事件之外,范闲在京都出的第三拳。他的每一拳都打破了一个人的鼻子,今天也不例外。
啪的一声轻响,一道艳丽的血花飘过,飘的极有罗曼感觉。
……
……
叶灵儿捂着鼻子蹲了下来,指间有血,片刻之后,她开始痛的哇哇大哭。范闲这就讷闷了,心想您要打架,咱就陪你打,哪有打输了就哭的道理?
叶府的下人丫环们早就围了上去,但极有规矩地没有一拥而上,看来叶家小姐与人决斗是常事儿,但依然有很多双目光狠狠盯着范闲。范闲极潇洒地一掸长衫,无所顾忌,倒是远处看热闹的皇家侍卫压低了声音轻叹:“叶小姐家学渊源,没想到还是挨了姓范的黑拳。”
看着那个蹲在地哭泣的叶家小姐,范闲此时才记起来,对方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丫头。不过他可没有什么内疚,不打女人,不代表自己就愿意被女人打。想当年自己老妈初入京都,就将眼前这个女子的父亲,如今的京都守备叶重大人揍成了猪头,自己那五竹叔,也曾经与叶流云在皇城根下大战一场,让这位庆国大宗师闭关数月,舍剑取散手。
自己打了叶灵儿一拳,也算是延续了这种光荣传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