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开弓之技,是骑射之道。即便最擅长马上作战的突厥人,也很少有人可以左右开弓的。这绝对是难能的本事。
到了这一步,李重九才暗暗叫屈。如此想来,当初败给李三娘实在是不冤枉了,这李重九原本主要练的就是弓术。要一个弓箭手与人肉搏,这不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吗?
不过想可以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因为当时北地的燕赵男儿,是弓术与近身肉搏双修。
怎么说,看看古代唐军。背负箭囊,腰挎长弓,手捉横刀,远战能张弓,近身敢争先,这才是横扫天下的精锐。所以府军里,唐军士卒每人都必须自备一弓,《兵车行》开头就是,车磷磷,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人手一弓,这就是唐军出战的阵势。
李重九即便有一手好射术,但是败给李三娘,就是败了。不过眼下三石弓,李重九也只能开个一小半,勉强可以射下,但是却不能发挥起最大威力。
李重九惋惜地将这三石弓收入皮囊之内,转而去取了自己日常惯用的二石弓。这张弓自己用老了,平日都是用这弓来练习,上面的丝麻绞线也有几分失去弹性。
不过无论如何,这也是穿越前李重九,最适合的兵器。于是李重九将这弓在手中掂量,心想穿越之后,只是继承了这身体,不知那先前练下的箭术,还有几分。
于是李重九不由动了一试自己弓术的念头。李重九想到就做,背上半壶箭,并取了一柄短刀防身,就一个人下山去了。
七千寨的大山之中,参天大树,比目皆是。往西南望去,那犹如苍龙一般的太行山山脉,延袤千里,百岭互连,隔断了东西交通。
莽莽大山之中,天穹笼罩,这才刚刚是清晨。此时正值盛夏,鸟鸣虫叫。
地上青草刚刚没过脚腕,晨间的露珠顺着压低的草叶,渗入裤管,浸得满脚都湿漉漉的。拨草上山,负着长弓的李重九眼前已是一片原始的景色。山间隐然有樵夫,猎户出没,放歌的山号子,不时飘荡在山间。
李重九一路走来,开始还有一条附近樵夫踩踏而成的草径,但随着入山渐深,草径早已是不见。山间多有山兔跳脱,期间还有一二野猪穿梭。马上进入秋季,山间的活物,都在积攒肥膘,准备过冬,若是能打一只回去,肯定能够大饱口福。
待见到眼前一只脱兔,从面前跳纵。李重九看准了目标,当下解开弓囊。他并未直接将二石弓取出,而是先取出一个铜扳指戴上。
这铜扳指是坡形,后露出指盖。不同于甄嬛传里看到的扳指筒,坡形扳指才是汉人一直沿用的。
这坡形扳指为了射箭时保护拇指所用,当时的控弦之法分中国法及胡法(注2)。中国法,用拇指勾弓弦的控弦之术。用大拇指勾住弓弦,徒手施射容易受伤,所以必须戴上扳指。
李重九从背后的箭壶里取出一支箭来挂弦。恍然之间,以往从未操过弓箭的李重九,在这一刻却对弓箭,感觉分外熟悉。这一刻的感觉,就犹如久别重逢的初恋**一般,熟悉又陌生。
只见李重九三指捻箭,加于弓,左手指受之。而李重九整个人,正是端身如干,直臂如枝,肘部平举就算放杯水在上面,也是稳稳当当。李重九看准脱兔之后,弓弦在他手中徐徐推出,一时拉得满弦,却并不十分吃力。
用扳指扣弦,不用担心为弓弦所伤,所以弓弦可以拉得老长。按照射经的说法,射箭时要拉得如同满月,箭尾要扯到耳后。这道理同枪械是一样的,枪管越长,弹道的稳定性越好,而弓拉得越满,箭射得越远越准。
嗦地一声,箭羽脱弦而出。却射在了那头脱兔的一步之外,而脱兔受此惊吓,跑得更快,一溜烟没进草丛不见了。
李重九摇了摇头,意识是千年后的意识,箭术是这个时代的身体,两者的融合要一段时间才行。当下李重九将箭头从草泥之中拔出之后,将箭收入箭壶继续上山。
一路跋涉,又翻过一个山头。李重九路遇了数只山羊,他决定追猎。追猎起来,就是慌不择路在山头上乱窜。李重九取了一根枯木代作为长杖,一边走一边用长杖抽打两旁的野草。因为深入山林,身上脚上不免被草割到,刺刺生疼,山石羁绊,路遇山溪,还需跋涉而过。
不过李重九却觉得乐在其中,这其中乐趣比那种在电脑前,手指动动,赚个几百万还来得高兴。
穿行至正午,日头正好升到最高处。不知不觉一路不断穿山爬山,渐渐已远离了山寨。李重九一路跋涉,额头身上都是汗如泥浆,紧紧地贴着身上的衣服上。深入山林之中,山风袭来,李重九湿衣却是感觉一片凉快。
这时哗哗的流水声传来,一道山泉直挂于眼前,尽头却是一面高耸入云的峭壁,只见山泉水清澈依旧,流淌而过。李重九显然已将猎物追丢,不过他本意不在于捕猎,而是用过游猎这样的手段,尽快锻炼自己的身体,早日熟悉箭术。
眼见泉水甚浅,李重九当下脱去衣服裤子,一头钻进了山泉里面,大搓身上老泥。这一番沐浴,顿觉得痛快淋漓,有种不负此行的感觉,兴致高时,还如小孩般,拍打水面,十分不利索地束扎上发髻后,李重九穿上衣服,突听到一阵轻歌笑语。
只见三名二八年华的少女,手端着一盆子衣物,来到山泉边上。这三名少女,上穿短襦,下着长裙,虽没有什么艳丽的美色,却都有一股朴素的意味,如在山林清新的空气般扑面而来。她们显然是本地乡里的女子,来这里浆洗衣服,陡然见到自己时,脸上皆抹过一丝羞色,低垂下头,一时难以进退。
李重九认真地打量过她们三人,当下哈哈一笑,向几名少女一抱拳。而这三名少女见李重九笑得坦荡,身材挺拔,也有好感纷纷腼腆的还礼。
有一名少女脸颊晕红,大胆相询,言道:“这位大哥哪里人,为何从未见过?”
李重九回答言道:“附近之人,进山射猎。”
对方轻轻哦地一声。当下李重九向她们告辞,背上长弓箭袋,开始返程。身后那几名少女看着李重九的背影,耳语了一番,发出了银铃一般的笑声。那名向李重九相询的少女,显然被两名女伴狭促了一番。
来时匆匆,返程却是轻松多了。李重九辨路的本领,还是不错,沿途别草刻树做了记号,并且通过以往学来一些野外求生的知识辨识方向。而返回的沿途之上,更是继续锻炼箭术。
李重九向野兔,狍子,山鸡,飞鸟,接连放空了十余箭,全部未中。眼见射术如此,至于半路碰上的野山猪,李重九还是暂时不去招惹,躲避为上。
穿梭在大山之中,李重九突然想起,书上说过所有人的祖先都是猎人,猎人是人类在这世界上扮演的第一个角色,也是扮演时间最长的一个角色。游猎,既是远古人探寻自己生存空间的过程,又是搏杀求生存的一个本能,人类千古传承下来的。
李重九手持一张弓箭,于山中飞奔行猎。行到半途,李重九突然发现了目标,正是方才他追丢的那群山羊。
现在这五六只山羊,将李重九兜了一圈戏耍了一番后,正在一个山谷里,伏下头快速地吃着草。
山羊是一种警惕多疑的动物,方才李重九早有领教。现在他所处的距离山羊有八十步远的距离,高半个山坡,山羊贪恋这一片的嫩草没有抬头,所以李重九挨近了也没有察觉。
八十步正是二石弓的杀伤射程之内。
此刻正好无风,李重九调匀了呼吸,将手中的二石弓置于头顶,之后缓缓平落,渐渐与肩平行。持弓之前手以指托箭,以定猎物之位,而箭矢在于弓右,目光在于弓左。这正是射术中所云,簇不上指,必无中矢。指不知簇,同于无目。
这一次李重九卯足了气力,弓崩得如同满月。箭离弦而出,咻地一声破空而去。
伏地吃草的山羊似有所察觉,竖长了耳朵,口衔着嫩草,瞪大了眼睛,警觉地抬起头来。箭矢疾如闪电,倏地贯入。
呲!
无比血腥的声音,箭矢贯通羊皮,几乎皆没,只余下一个雪白色的箭羽。待鲜血喷溅出的一刻,其余的山羊轰然炸开,各自没有义气地逃命了。而那只背上中箭的山羊,低鸣了一声,后腿一蹬,盲不择路的乱窜。
李重九哪里肯让猎物脱手,当下背起弓,抽出短刀,快步向乱跑的山羊追去。
注1:《射经》有云:凡控弦有二法:无名指叠小指,中指压大指,头指当弦直竖,中国法也;屈大指,以头指压勾指,此胡法也。
中国法,即现代常说的蒙古式射法,而胡法,即地中海式射法。
中国法利于步射,力强,胡法,则是利于骑射,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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