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清冷,夜风吹舞,法兰西三色旗在一片冰凉中落寞的飘拂。
奥加尼厄深吸一口气,又道:“即便是等到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全部服役的后年年初,英国海军也无法恢复到和公海舰队相等的主力舰阵容,就更遑论德国人不可能平白给予英国一年多的时间了。在此期间,英国本土舰队都不可能与德国海军正面抗衡;德国人以费尔岛为支点,进可向苏格兰登陆,退可在大西洋中破交,英国本土与殖民地之间的联系纽带很快就会被搅得一团糟。而一旦失去了外来的物资供给,这个日不落帝国将变得比我法兰西还要虚弱且不堪一击!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我几乎可以预言,用不了两个月,英国的大西洋运输线就会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听到这番话语,在场众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惊愕震异的神情。
“然而遗憾的是,我法兰西海军此刻却是连西地中海的制海权都无法保证,更遑论前往大西洋支援英国人了。昔日地中海一役,我们的舰队损失惨重,即便是4艘孤拔级战列舰能在短时间内强行拉上战场,我们的无畏舰阵容也只能恢复到7艘,而同盟国联合舰队却是能在两个月后集中起8艘主力舰。那些该死的俄国人虽然在黑海开工了3艘玛利亚皇后级超无畏,但它们却要等到1916年才能竣工服役,在此期间,土耳其人在黑海上都不会受到任何压力,可以从容将他们的2艘主力舰调往地中海方向作战。”奥加尼厄满是痛苦地说道。
维维亚尼深吸一口气,眼眸中的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清明。在此之前,他也曾有所预感皇家海军遭受失败所将引发的巨大蝴蝶效应;但出于一个政治家的立场考虑,他始终关注的却是各个国家因此而对欧战胜负产生的态度转折、并试图加以引导修正,却并没有从纯军事角度上考虑过问题。现在看来,协约国的绝对核心——大英帝国所面临的危局,却是比法俄这两个直面德国陆军兵锋的国家还要为甚;19世纪法国曾无数次设想切断英国海上运输线、从而赢得法英战争的场景。现在却即将在德国人的手中得到实现了!
要与德国人进行停战谈判么?这个念头再度在维维亚尼脑中闪过。如果现在就与柏林接触,那么法国不仅将违背当年和英俄签署的不单独媾和协议,更会因为当前在战场上的颓势而被德国政府漫天要价;殖民地、赔款、甚至是割让国土,都必将出现在对方的停战和约中内。1871年签署的那一纸,已经让法国割地赔款受尽了屈辱,从欧洲霸主的地位跌落并再不复昔日的荣光;如果现在再签一个类似的和约,法国今后的命运几乎不堪设想。
然而如果继续战斗下去。当前英俄两大协约主力所显示出的惊人颓势,却又让法国难以看到胜利的曙光。实际上。早在普法战争结束后不久,法国就意识到单凭自己一家之力,断难和日益崛起的德国相抗衡,因此才提出了著名的“胸怀理想、利剑在握”的军队进攻理念,意图依靠精神意志来弥补物质缺陷;并四处寻觅反德盟友,接连将俄罗斯巨人和英帝国都绑上了自己的战车。可以说,陆军官兵对进攻精神的笃信不疑、和英俄这两家坚实有力的盟友,才是战前的法国敢于对德挺起腰板、回绝其最后通牒的关键力量所在。
而在当前,法国陆军“殊死进攻”的奥义。早已随着他们在德军枪口之下倒下的数十万具尸体而被证明是一堆废物;而他们赖以支撑的盟友,其表现更是一个比一个来得外强中干般的虚弱。号称欧洲压路机的俄国,被德国用半只手就给直接按翻在地;另一个统御海洋超过300年的不列颠舰队,也被发力不满20年德国海军给一举击败。英俄两国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领域都遭受了严重的失败,单凭法国之力,又如何有坚持下去的底气?当前巴黎城中的德军,又通过一种新型武器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如果巴黎落入敌手、德军连战皆捷。法国再想与之签署和平条约的话,所要付出的代价不知道要比现在还要惨重多少!
夜风鼓舞,寒意侵人,狭小的客厅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只能听得墙角处座钟所发出的滴答微鸣。
“亚历山大,霞飞将军有没有什么应对的计划?”沉吟半晌之后。还是维维亚尼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对陆军部长米勒兰开口说道。
“根据总司令之前所制定的方略,是准备在巴黎城下长期的迟滞消耗德国人,将这座城市变成吸引德国人进攻的磁铁;等到我们组建起几个新的精锐集团军之后,再分别从左右两翼出击,聚歼他们于巴黎附近。”米勒兰开口回答,话语中却戴上了一丝苦涩之意:“不过。现在我们却难有实现这个计划的机会了。新的生力军估计需要到11月份才能形成战斗力,而巴黎却很难坚守到那一天。”
米勒兰顿了顿,又道:“事实上,即便是我们的战争物资补给情况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英国远征军也因为制海权的牢固掌握、而放心大胆的向欧陆派遣,我们也要等到今年年底才有发起反击的实力。我们在前期边境战役中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数以万计的优秀法兰西军人,在肉体冲锋中毫无意义地倒在了德国人的枪口之下,另有十万人被俘,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真正勇士;想要弥补因他们的损失而造成的巨大缺口,绝对不是短时间的动员扩军就能实现的!”
“我们可否与德国人先展开接触,看看他们所提出的究竟怎样的条件?”奥加尼厄忽然开口说道。见众人都是一副脸色骤变的情形,奥加尼厄连忙补充道:“当然,这仅仅是去进行试探性的接触,并不代表我们就已经准备要进行停战谈判。在此期间,我们的工厂仍旧会全力生产枪支弹药,而军队同样不会放弃抵抗。”
维维亚尼眼中光芒一闪,缓缓道:“不错。与其呆在后方静候前方的战报,倒的确不如去一探德国人的态度。通过前一时间段的战斗,德国人也应该感受到了我法兰西民族的英勇不屈,如果他们能着眼于不引发新一轮法德仇恨的大局考虑,对我们开出相对体面的停战条件的话,那么……那么就此结束这场灾难性的梦魇,我认为也并非不可接受的选择。”
“总理阁下,德国人从我们手中窃取阿尔萨斯和洛林长达40余年,早已是我法兰西不共戴天的仇敌;现在它们又在我法兰西国土上烧杀抢掠,犯下了魔鬼一般的滔天罪孽!难道我们就这么忍受了么?我们牺牲的战士、沦丧的土地、被毁掉的财富,这些损失必须打到德国人每一分都赔偿过来!”听得维维亚尼竟然有和谈的倾向,劳工部长马坦惊愕无已,开口大声反对道,“虽然眼下时局艰难,但我们也不应就此放弃。”
“比安弗尼,现在我们已经有必要将四个月前的那个饮马莱茵、在菩提树下大街举行胜利阅兵的念头给摒弃掉了。作为政治家,理智的思辨永远要高于冲动的民族情绪。”维维亚尼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道,“准备联系我们驻荷兰大使,请荷兰人代我们去一探德国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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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冉冉,橙光万道,华贵宽阔的夏洛腾堡皇宫书房内,德国首相霍尔维格与皇帝威廉相对而坐;在他们面前,一封拆开的信件已静静躺在了书桌中间。
“半个小时前,我的小玛丽表妹向我寄来了这封信件,信中说德法之战所造成的大量伤亡有悖于上帝的仁慈,希望我们两国政府能为民众考虑,结束这场只会带来杀戮和破坏的血腥战争。”威廉二世拿起手中的信纸扬了扬,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这帮法国人终于是要支撑不住了。虽然胜利比施利芬计划中所规定的要晚来了一些,但它终究是握在了我德意志的手中!”
霍尔维格轻声道:“英明无过于凯撒。此前荷兰对德法争端一向是避让不及,唯恐陷入两大强国的斗争漩涡;此番他们竟然主动向陛下写这样一封调停信,这几乎可以确定是受了法国政府的委托。不过陛下,这却并不代表法国人已经到了支撑不住的程度。如果他们是真心投降,便会直接发表声明让我们停手,而根本不用通过威廉明娜女王的书信,以如此隐晦的方式代为传达。依我看来,当前法国国内坚持抵抗的声音很可能仍旧占了绝大多数;而法国政府这么做,其目的是不落我们以口实,免得帝国将消息公布之后让他们无法下台罢了。”
威廉眉头一挑,一个继续的眼神便从他的眸子中传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