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城内,有人陷于绝境准备拼命,有人犹犹豫豫终下决定,却险些又反悔。
伏国丈到底是一个忠实的保皇派,虽说现在他的身份地位尴尬,尤其是不知道该去怎么面对小皇帝以及那些同僚们,可听到庞德率军进攻皇宫的时候,他脑海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令人前去救援。
不过当他刚准备好纠结了附近一些大臣的护院、家丁们,稍微动员了一番然后就准备要去救驾那一时陷于危局中的天子的时候,突然却收到了城东有大人马出没迹象的消息。
庞德领军在西侧,这也不会是徐荣那支队伍,唯一的解释就是又有一支新的人马、甚至是一方新的势力也掺合进了如今雒阳的乱局中,这对于伏完而言当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此刻,他心头想到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若是那吕奉先此时就在此处就好了”。
这个念头无疑很是荒谬,尤其是对此刻明显已经算选择站在了吕布的对立面的伏完来说,所以当时他心中就是苦笑不已,自己真是慌了,才会这样“病急乱投医”。
这一刻他自然是犹豫了,除了对于未知危险的本能恐惧以及趋利避害之外,也是因为考虑到他纠集起来的这支队伍中人的感受,消息传报给他的时候,因为顾虑到时间紧急,所以并没有进行什么掩饰,如此也是自然地。不只是伏完以及身边之人,甚至在场那些各家的家丁、护院们也都听到了。虽说此时现场一片静默,没有人有异动,但伏完很清楚自己刚刚好不容易刺激起来的士气,经此一下恐怕就要倾泻如飞瀑一般,如果再继续这样带他们过去,伏完都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相比于董承只是没有经验,但常读兵书胸中韬略不少,这伏完可就是地地道道完全不同兵事的文官了。但即便是如此,仅从逻辑的角度来分析,也能想到士气大降之后,这些人冲过去非但帮不上忙,可能还会制造不少麻烦。
想到这里,花了一番时间终于镇定下来,也重新下了决定之后的伏完便赶紧命人遣散了那些心惊胆丧无心作战的人。只留下了一部分有勇武之心,同时又不甘平凡而有志于建功立业的人以及伏完自家府上那些唯命是从的从人们,然后带着他们重新出发。
伏完所居,就位于雒阳城东,朝中大臣聚集的步广里中。
相比于另一处属于贵族聚集的永和里,这里距离皇宫处更近。出口处正好就是上东门去往雒阳皇宫北宫的街道,长驱直入正好就能进入北宫中。
雒阳贵为帝都,贵族与臣工所占人口的比重,相较于其他地方自然是要大得多,而在皇宫这附近。更是可能天上掉下来十块板砖,就有最少半数以上都得砸到身上有官职的人。
不过占总人口数最多的。当然还是平民百姓,当然这些百姓都是住在不同的地方,远离皇宫大院,也远离这些贵族大臣所居的里。
其实不只是在雒阳城中,在地方的许多大城中,贵族、官员们与平民百姓居所的差异都会很大,而且一般也都会隔开比较远,贵族、官员自然是居于“里”中,百姓则大多在各处市坊内,充分展示着这个社会的阶级性。
伏完他们一行人准备妥当之后,就再不迟疑匆匆出发,绕了几个弯之后,便出了这步广里,而后进入上东门直至北宫的大街。
此刻街道上行人并不多,想来虽说之前庞德他们的恶行多半发生在西城、南城那边,但风声传到这边来,自然也是叫人闻之惶惶,如果没有必要的话这些百姓恐怕都希望躲在家中不出来了,虽说人家要是真有意要针对他们,怎么躲都不是办法,但这种时候这些寻常百姓只能有这种鸵鸟般的心态,要他们反抗那是绝对没有胆量做出来地。
伏完一行的速度很快,毕竟他们一行中大部分都是青壮,身强力大,而且身上也没有带着什么影响速度的累赘,路上又更没有什么阻碍,所以很顺利就走过这大街而自北宫的东大门进入其中去。
不过徐荣大军的踪迹也被发现出现在附近,所以想要及时赶去救驾,伏完他们还需要绕过徐荣这支队伍。
以伏完当朝国丈的身份,又一直都是天子最宠信的近臣,这皇宫可谓是来去自如,对于里面的一物一景自然也都是了如指掌,按说想要避开对方应该是很容易的,不过他们这一行人数可不少,随便数一数也有数百人了,而且徐荣作为曾经的大权臣董卓的亲信,对这皇宫想必也不会陌生,想要必过他们的眼线可能性就降低了很多,所以务必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否则一着不慎别说救不到人,连自己都得先搭进去。
伏完一面安排一些人抢先一步分散到前边各处去探路,大部队则紧紧跟在后边,直到确认前方都没有情况之后,才率队通过;这还不算,即便是通过之后,他也另外又安排了人在后方警戒,以防对方故意引诱己方深入,待得己方顺利通过之后轻忽大意之时,却从背后突袭大一个措手不及。
不得不说伏完对于兵事真是不甚了了,但缜密的思维方式让他在思考这些安排的时候可以说毫不费力,而他这样的小心再小心,也取得了效果,一行人终究还是无惊无险、顺利走了过去。
当然也不知是他们的确做到位,避开了敌人的眼线还是说徐荣所部根本就不在这附近,自然也没法发现他们的经过,不过不管怎么说,顺利通过去就是好事,这也等于这一次救援行动先成功了一小半,接下来的路径伏完很清楚,几乎是没有半点阻碍,就赶到了天子寝宫的嘉德殿。
嘉德殿作为皇帝就寝以及有时进行私密议事时候的场所,在整个北宫的宫殿建筑群中,都算得数一数二的规模,而且不止建得高森严谨、气派大方,内部更是富丽堂皇、尽显奢华。
作为国丈虽然最近名声大损、饱受非议,但在殿外守卫的那些禁卫们自然不敢多拦,由得其进去,当然身后那些人就不比了,在外候着就是。
伏完这时候才知道董国丈率羽林军在前方抗敌,而刘协与一干大臣则已经退回到嘉德殿来,此刻就在议事正殿中,伏完没有迟疑也没有停留,一路便往那处行去。
他的脚步飞快,但在行走过程中还来得及思考问题,却又不由得开始犹豫起来待会儿见到小皇帝之后,他该如何面对,又该如何说话。
其实现在想想,自己当初那个做法虽难说对错,但以现在来看极为不妥却是肯定地,在这点上自己绝对有错,所以待会儿一定要先认错,然后认错态度一定要良好,念在是初犯而且出发点也是好的,想必最后也就会那么不了了之。
不过即便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刚一进去就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投到自己身上,而且那些目光中往日所带的尊敬等俱皆不见,更多却是含着质疑甚至鄙夷的意味。
伏完心中苦涩,但知道这时候不能迟疑也不能退却,便继续上前到上首坐着的小皇帝近前躬身一个大礼,恭恭敬敬道:“罪臣伏完,参见陛下,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伏完话音一落就听到旁边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呛道:“原来伏国丈还记着陛下呢,我等都还以为伏国丈早就只识那外人给的荣华富贵,而不顾翁婿之情、君臣之义了呢。”
这边开了一个头,立刻就有人响应:“要请恕罪,就不知道是恕这救驾来迟的罪,还是那欺君反逆之罪啊?若是前者还好说,若是后者,那即便是陛下念在情谊上想要放过,吾也要定要阻止,否则如何维护天子威严、以正视听?”
虽然知道他们说的话其实并不算恶意,甚至也都是实话,但伏完听着心中还是一阵恼怒,合着一个个变脸都比女人还快,之前一次见面还对自己恭敬甚至奉迎有加,几日不见就都变成仇人一般。
不过他到底非常人,之前心里面就已经定下了自己的态度,这时候更不会因为一些墙头草的无知言论就破坏自己的初衷,干脆便一言不发跪伏在地,整个人更像是要缩成一团,似乎真是羞愧难当恨不得就地找个洞钻进去一般。
此举一出,刚才说话的那些人也都纷纷闭嘴,都把目望向了少年天子,看他会怎么做。
小皇帝刘协此刻面无表情,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不过在刚才伏完突然伏跪下来的那一刹那,他的脸上却闪过一抹明显的放松下来的表情,随即眼中也带着些欣慰,然后便见他长身而起,绕过案几快步走下台子,在伏完面前双手做了一个向上虚抬的手势,却又叹息着道:“国丈忠心朕早已深知,此次也不过是被奸人所蔽,朕又怎会责怪?何况致辞危急时刻,吾等君臣应当一心才是,汝等也需放下成见,诚心接纳国丈回归。”
皇帝发话,臣下不敢不从,当然郁结在心头的一些东西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开,伏完也清楚这一点,只是这时候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急忙问道:“陛下不知此时占据如何了?”
说到这个,这大殿之内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伏完见此心中就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