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了,命全军直接出击吧!”
说话的声音中透着些无奈,却正是此次羽林军统帅、当朝国丈、车骑将军董承,而方才与他对话的那一个,自然就是少年天子刘协了。
此时这董承不无奈也不行,现在这情况明摆着陷阱已经被识破,被识破的陷阱自然也就失去了本来意义,除非他们打定主意就这么隐藏起来,等对方耐不住性子,那显然不现实,就不说他们这些人中有一国之君也有朝廷大员根本没法做到那样耐性的守候,就说手下那些未经训练好地羽林军恐怕也没有那么好的性子和严守的纪律性。
庞德的警惕自然是对的,此处的确被董承设了埋伏,甚至可以说这一次与庞德军的对决,董承也是将全部希望都放在了此处,这才是他会放弃之前在宫门前放火打击对方的好机会。
这地方董承也知道之前被吕布弄过一阵子,当时没有在意,今次闻听对方来势汹汹,本是打算率领羽林军就在那宫门前死守,没想到临时途经此地之时,发现此处十分适合作为一个陷阱之地,当然更多的东西就没有发现了,毕竟贾诩如此谨慎小心的人,当然是在之前就已经全部整理好,绝对让外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最多就是觉得此地实在是一个适合伏击之地。
都说有识之士多数时候想法就算不太一致也会很趋近,董承在刘协手下也算是有真材实料的那一类人。所以当时看到一刹那就做出了决定,毕竟就在这瓮城过去一直到皇帝寝宫那一边都是一片坦途,这里是唯一一个合适阻击的地方,再加上本身的地利优势,只要稍加伪装一下足以做一个不错的伏击之所。
不过从发现到遭遇敌军,中间的时间太过仓促,根本就来不及让他有太多的时间去做什么布置,许多掩饰的事物也都没有;而同样在宫门这边也一时都被庞德的悍勇睿智震慑住了,毕竟说到底董承在摆布军事上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菜鸟,本身信心就很不足。遇到些变故就失去平常心无法合理判断并作出正确决定也实属正常。所以在命人断后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章法,只知道故作空档引诱对方,殊不知这样一旦做得不好反而更容易引人怀疑,就像是现在这样。
其实这地方附近没什么伪装倒也还好。这样显得更加自然一些。关键是这么一路过来。庞德他们那时一个羽林军士兵的身影也没有发现,然后突然就发现前面出现了这么一处地方,更大门敞开一副请君入瓮的样子。自然是很容易引人怀疑,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这么容易让庞德几乎只是一眼就瞧出了这地方的怪异,进而派人前去试探。
其实这时候若是一个有经验带兵之人,如张辽这般,面对这种情形第一个想到的肯定不会是如同董承这般立刻耐不住性子主动出击,而是会先静观其变,直到确定确实已经完全泄露,再行行动也不迟,毕竟此时的庞德也正在猜疑阶段,这时候若是能够在前方再稍微布置一些诱惑的手段,对方很可能还会中计。
不过万事不在如果,董承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作为现在这支羽林军的主将和主心骨,众人自然都是以他为首,刘协在旁边也完全没有意见。
于是就在那宫墙之外还在等候冲过去那三十骑己方将士的讯号传来的时候,突然在旁边士兵的提醒下抬头望去,却见到果然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在那宫墙上的确正有一排精神抖擞、威风凛凛的羽林军士卒,中间簇拥着就是那小皇帝以及国丈董承及一干大臣;而与此同时,就在面前的那宫墙大门也在缓缓闭合上,可是尽管近在咫尺,庞德却不敢派兵上前去冲破大门,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门隔开自己大军与前面三十名探路先锋。
这里却又是此处地形所致,庞德担心大队人马进入直接陷入陷阱,而这样一来两边这一次无形的碰撞却算是半斤八两,董承伏兵计被对方识破没有起到作用,可同时庞德也被挡在宫墙之外,没法再前进更不用说去俘虏天子。
董承此刻正俯视下方庞德,心中不得不赞一个骁将,可惜并非天子所用,更是自己之敌。
庞德也仰头看向他,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话:“攻!”
这宫墙到底不比城墙,不止没有城楼那般高度,也没有那么坚实,尽管庞德这一行人马都是骑兵,但下马即可攻城,庞德更是看出此时上面对方从董承这个一军主将到下面普通将士都已经开始失了方寸,这时候正是自己挥兵向上进一步打击对方士气的好机会,他自是不会放过。
一时间,宫墙外形成了一排排人梯而上面羽林军的弓箭手却被对方密密麻麻其实还未到眼前的如潮攻势搅得心乱意麻,都有些无心恋战,一时间竟然反被压制住,若非是董承亲自上阵砍杀了两个攀爬上来的敌人,小皇帝也趁此时机立刻出声高喊着呼吁众人迎敌,才总算是稍稍稳住了阵脚,那么这第一轮攻势之下,这脆弱无比的宫墙可能就会失守。
董承身旁那些大臣见到这一幕无不大惊失色,那一刹那却是连身体都僵直不动,反倒没有抢先逃跑捣乱军心,直到墙头上稳定下来,他们才暂时将心收回肚子里,可仍然畏惧不已,已经开始想着逃跑的事宜。
倒是未及弱冠的少年天子表现得很有勇气,与将士们几乎是共进退,当然多数时候都被挡在后面了,不过这也让董承感到很是欣慰了。毕竟相比与之前一段日子,今天的刘协才是他真正想要见到的天子。
不过想到过去一段时日里这种情况虽然少见却不是没有,总的来说对方就是“时好时坏”,他有些担心这只是一时兴起、身处其中受环境影响才会这般,想着要这么劝说下他。
想着董承心中都是沉重,良久才凝声道:“亲眼看到今天这一幕,陛下也该想到了,当初刘家祖宗们打拼下这一份江山,该有多么不容易。
如今天下风雨不定,横乱四起、流民失所。大汉基业危在旦夕。陛下难道忍心见到祖先打下来的大好河山就这么飘摇崩坏下去吗?”
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也没有放弃过劝说刘协,希望这段时日以来在他们这些内外臣工们看来沉迷酒色有往昏君方向发展的不好的迹象的刘协能够重新被归导进入正途。
见刘协沉默着不说话,他又继续说道:“陛下如今刚刚成年。却正是当值大有可为之际。难道就要将大好时光都白白浪费在那美色享乐之上吗?如此。臣百年之后恐怕都无颜去见汉家先祖们……”
这时候的刘协无疑是处于难得的清醒状态,自然听懂了董承的意思,而且他也很想要解释清楚。事情并非像对方想象那样,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和董承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照实说吗?
且不说董承会不会相信,单说就算他告诉了董承,而他也相信了,那又能够如何呢?
刘协现在也已经知道了吕布的一些用心,简单说起来,虽然他这用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但他显然从来没有担心过泄露的问题,一个关键就在于从刘协中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随着时日渐深,只会令自己更受其控制,而且更加难以摆脱。
因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吕布甚至根本不担心刘协会告诉其他人真实情况,不清醒的时候也就罢了,清醒的时候像是现在,他也能够自己思考权衡利弊得失,他不会不知道说出来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反倒因此而惹恼了吕布,自己还要承受不知道多少痛苦和折磨。
那边董承却不知道此刻刘协的心中流转了这么多痛苦折磨的想法,见其长时间没有回应,他本来还想感叹,又看到刘协一副沉思的模样,似乎真地听进去了自己所说,已经在思考了一般,又不由得老怀大慰。
然后董承又迅速收敛心思,专注到眼前的战局上来。
场面上看起来颇为胶着,因为本身所处的那一块儿地方太过狭窄,周围两边多是宫殿阻隔,再加上终归是自下往上攻,天然占据劣势,所以庞德率领的这支气势汹汹的马家骑兵根本发挥不出自己应有的优势来,反倒是羽林军仗着自己对于皇宫这一块儿的熟悉,尽管他们也是第一次在这儿施展,甚至还是第一次真正在战场上相互配合,但在刘协和董承配合按压下逐渐稳定下来后,便也发挥出了自己应有的水准,一时间双方竟然势均力敌陷入了僵持之势。
而且继续这样下去,对于庞德军无疑十分不利,毕竟他们此来并没有多少准备,也没有想过会碰到这么激烈而顽强的反抗,羽林军后方却拥有一整个大本营,持久战打的就是后勤,所以再继续下去孰优孰劣那是一目了然。
不过董承虽然知道这一点,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这让刘协看着都不免奇怪,立刻问出心中疑惑,哪知道董承苦笑一声,摇摇头道:“陛下应该也听说了,此次入侵雒阳地,可不止这一路人马。咱们暂时是抵挡住了他们,甚至接下去优势还会更大,可对方不也未尽全力,另外一支队伍至今未见有动静么?咱们若是沾沾自喜于眼前,谁又知道什么时候对方会突然蹿出来,与咱们致命一击呢?”
刘协听到董承说他应该听说了之类的话,脸上就不免有些讪讪,也有些对自己的羞恼,在昨日昏迷之前,他连续数日神志也都不是十分清楚,对于来犯之敌也根本不关心,那时候思维都不十分清晰,也许还想着有吕布的军队驻扎在雒阳,又有哪个不开眼的会跑来呢。
不过尴尬也只是一瞬,接着听到董承的详细解释,刘协明白过来,心中也是一沉,因为他也想到,如果按照董承这么说,主动权还是掌握在对方手上,一旦对方真正开始动手,己方恐怕都没有还手之力。
而事实上,这时候在皇宫南门处的确有一支人马驻守此地,同时雒阳城东门处也有一支全新的人马刚刚赶来,他们的军旗上,正书着一个大大的“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