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曹操也没有犹豫同样仰起头来满饮鼎中酒,吕布眼神玩味,待他一饮而尽后,当即抚掌赞了一声:“好,孟德好酒量,今日看我等拼个不醉不归。”
曹操心头就是一跳,他虽然不惧喝酒,但自忖和吕布这种豪汉是没法比地,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未比而先怯了,心底还在暗想这吕布莫不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难堪,可随即却又听到对方转言说道:“不行不行……都说饮酒误事,今日咱们稍后还有一些要事相商解决,若是此刻浸入酒坛中,端得是没有道理。”
曹操闻言立刻松了口气,然后心中又是一动,听吕布这话的意思,倒似乎是很心急于议定河北局面之事,想到这里瞬间就将之前对方搅得自己一惊一乍的“罪过”都抛在脑后了。
不过只是一会儿时间的晃神,曹操立刻就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竟然就在这不知不觉间险些要失去了主动,快要被对方的话语牵着鼻子走了。
他深深望了吕布一眼,吕布心中暗叹,知道这曹操的难对付只在自己想象之上,应该是除了在武艺方面自己远胜过他,见识方面也有得一比,其他的方面单论个人的话自己绝不是对方的对手,还是不要再班门弄斧了。
想到这里吕布自嘲一笑。再看向曹操,脸色慢慢认真起来,徐徐说道:“不知孟德接下来,有何打算啊?”
曹操心道方才才刚想要掌握主动权,被自己识破之后立刻就想到以退为进,将主动权让出来了?虽然这些都算是小伎俩,但若不是曹操,很可能就会成功了。
不过再抬头看了吕布一下,他又有些不确定了,他的眼神看起来与方才却是截然不同。并不像是在耍手段的样子。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摇摇头,曹操也不管那么许多,多带一份防人之心,总是有必要的。不过他也没有将那份警惕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轻笑了一阵然后才说道:“还能打算什么?那袁本初是在奉先手下丧命。此当记为首功;此外那袁军虽然还得大部分保全并退去,但太过仓促,军心恐怕会受到极大影响。且又得主公袁绍身死打击,很难恢复得过来,而这也与奉先手下在城中所为功不可没,至于操过来倒反倒有贪功之嫌。如此说来,怎么看操都像是一个局外人,就看奉先打算如何安排了。”
这话外音很简单,基本上就是“你看着安排吧”,可这个“看着”就真是值得琢磨了,到底是看着不给,还是看着给,看着给却又要给多少,这明显是将难题踢皮球一样摆回了吕布这边来。
在针对袁绍的事情上,两方毕竟算是盟友,曹操也不是真像他自己口中所说的,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出力,毕竟如果仅凭借吕布这一方的几万人马,没有曹操在另外一边的牵制,肯定是没有办法逼得这袁绍如同之前那般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地,也不会令其升起要收兵离开邺城之心,没有撤离的心思,军心、民心都会处于安稳状态,不会由得赵云找到什么制造混乱的机会,自然也更不可能令袁绍在邺城这一些小事情上就失了分寸,做出了错误的应对决定而以至于最终自己命丧黄泉。
实际上曹操在这事上就算只是做一个旁观者,也等于是在帮吕布,要万一他靠向了袁绍那一边去,那倒霉催的就该是吕布了,当然吕布到时候见势不妙肯定也会抢先撤离河北,哪怕特意空出地方来让袁、曹双方狗咬狗,也比自己身陷此处要好得多,那时候曹操进入河北不会轻易退去,自然而然就会跟袁绍发生冲突,袁绍可不是能够容人的人,尤其还是曹操,而吕布就能够坐收渔翁之利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选择权都是在曹操手里,他肯定也是权衡好了利弊,尽管他对于吕布的忌惮心更重,可从利益的角度来说,靠近吕布对他更为有利。
如果帮助袁绍击退了吕布,他以什么理由去瓜分河北地面上的利益?更不用说不管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段,现在的吕布就是代表着朝廷,占据着大义之名,曹操那就等于是在忤逆汉室与朝廷作对;作壁上观肯定是不可能地,那等于将两方都得罪了,而帮助吕布完全可以说是为了朝廷大义灭亲,名声上好听些不说,作为盟友也确实出了大力吕布必然要在之后给足曹操好处,否则该头疼名声问题的就是他了,朝中也必然会有争议,为省掉这些麻烦曹操料定吕布也不可能完全放着自己不管,而去独吞河北利益。
说起来他说这么一句话就是拿准了吕布的心理,颇有点儿成竹在胸、稳操胜券的意思。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枭首袁绍这件事情上来说,其实曹操还得要感谢吕布,或者说是亲自动手的赵云,虽说他现在和袁绍已经不是一个路子的人了,但毕竟曾经有那么些交情,就算说因为吕布身后站着朝廷而他与吕布走到一边也可以归于朝廷所命,但这样的理由明显不够充分,对于他的声誉不啻于一个打击,虽然曹操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但那不代表他不看重自己的名声,大义灭亲可以,但是一点人情味也不讲,可是会被声讨的,卫道士什么时候可都不缺少,而偏偏许多时候他们还能够占据道德的制高点,虽然曹操不惧也觉得不会有太大影响,终归是些麻烦,能免则免反正于根本上没有什么影响。
不过曹操这么一番开门见山的话在吕布听来,却有些没想到,当即就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不管这只是故作姿态还是真心实意,吕布也一样不像去细究,只是沉思了会儿就顺着对方的话题说道:“既然孟德都如此说了,那布也没什么好隐瞒了,孟德都知道那袁本初三位公子现今都已从这魏郡脱逃出去,对他们某家倒没有什么可忧心的。想必孟德也该曾听闻了,这三位公子一向不怎么对付,若他们能在此时联合起来或许某还会正视一番,可惜三人都是分道扬镳,完全可以个个击破,而且无需急在一时,待得他们都享受了这段各自为主的时间,到时候便算是其中一个遭难了,其他人恐怕也多半不回去救援,反而还会看笑话。”
曹操有些诧异望了吕布一眼,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之前他与郭嘉他们商讨的时候也是这么看的,曹操心里很清楚,郭嘉只要通过一些足够详细的情报,通过一些日常所为、言语就能够分析出一个人的性格和心理状态,准确性相当高,这是一个不错的能力,也往往是郭嘉出谋划策的基础,对于这三位世家公子的心理捉摸的也很透,而且挨个都分析了,最后得出结论与吕布方才所说不谋而合。
看来这吕布要么是武将的外表下潜藏着一颗谋士的心,要么手下就是也有不逊于郭嘉、戏略他们的大谋士,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曹操感觉对面的人越发有些看不透,做武将做到了天下第一、号称战神,作为诸侯背依汉室朝廷,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同时却也有着文士的气质,偏偏并不给人矛盾的感觉,难怪蔡飞白对他也会另眼相待,据说文姬小姐对他也……
曹操甩甩头,将这些杂乱思绪都甩开,现在可不是自己走神的时候,回过神来见吕布盯着自己看,不禁有些尴尬,还好他皮肤本身就有些黑,就算脸色泛红也不易被人察觉,顿了顿就回应道:“奉先所言不虚,这三位的确不成大器,以操观之,便是之前碰上那位本初之子高干也要比他们强一些,至少识得大体、沉稳冷静,可堪造用。”
吕布却不知道曹操方才想了那么多不着边际的念头,闻言不由调侃道:“能得到孟德如此评价,看来确实是不简单,只不知道如此可造之材,孟德是不是要收归麾下自己调*教?或许到时候还真又出来一个曹子孝呢……”
其实他从田畴那边早就听说了高干的事情,或许比曹操了解得还要多,这些当然不是实话。
曹操也不介意,只是听到吕布又提到曹子孝,他眼角忍不住抽了抽,立刻就明白对方为什么这时候要这么说了,但不得不说时机选择的很好,曹操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来。
沉默了片刻,曹操才复又开口道:“操明白了,不若先议定河北这边划分,再来讨论该如何交换的条件,如何?”
曹操都说得这么明显了,吕布想了想,就笑道:“孟德所言有理,那便是如此了,不过孟德应当不会想要这邺城,干脆便以过去一个县镇为界,划分为东西,以东属于孟德,当然魏郡北面的清河、安平以及河间等地,就交由孟德自己去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