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来见吕布,当然不可能带上兵器,他手中这杆枪,实际上就是那杆凤凰枪,当时吕布要让他来使用,他还好一阵错愕,吕布便说自己的演武场这边并没有他合适的枪类兵器,只能用着来替代,赵云才最终接受了下来。
可惜即便是有凤凰枪,即便是使出了百鸟朝凤枪法,但也无法助他抗衡吕布。
吕布之强,早就已非寻常兵器所能左右,而不管是他手中的方天画戟,还是赵云手上的凤凰枪,都只能算得上是利器,而非干将、莫邪那一等的神兵,就算彼此有些差距也是甚小,如此要影响彼此胜局也是不可能。
良久赵云才再度开口,只是依然没有抬起头来,而是埋头望着凤凰枪,好像入了迷一般,嘴上却说道:“吕温侯要子龙效命,子龙可以答应,但子龙此是为天下黎民少受些战火之苦,非为温侯所从;也望温侯能不负诺言,善待信儿;另外,就是这杆枪……”
对于吕布为公孙瓒幼子起的这个名字,赵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人无信而不立,这也是他对小婴儿的一个期盼,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注重信诺的人,而公孙信的生命将来能够得以延续下去的话,也是因一个承诺,所以名为信没有任何不妥。
口中说着“这杆枪”,此时微微低着头的赵云,提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了那凤凰枪的枪柄上,入手一片冰凉。但赵云在手微微滑动轻轻抚摸那枪柄的时候,仿佛还能够感受到他的师尊童渊。那尚还残留在枪柄上的余温。
这种触感熟悉而又陌生,让赵云恍若回到了童渊铸造完凤凰枪拿回来住处的时候,他第一次触摸上,有些爱不释手,一个不小心就触碰到了锋利的枪尖,他与凤凰枪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付出了血的代价,似乎也奠定了今日的缘分。
然后往事一幕幕在脑海回放而过,从最早向童渊拜师学艺。到之后随他学艺的整个过程,中间的一桩桩、一件件,哪怕是一件小事,也是勾人遐思。
在向童渊学艺的期间,师徒两人并没有固定的居所,当时年龄还很小的赵云就一支在跟着师尊四处游历,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或许也是从小这样的生活,养成了长大之后赵云很多时候不沾染太多市侩而显得出尘的个性。
当然这绝对不是童渊希望看到的事情,历数童渊的三个弟子,大弟子张绣,号称北地枪王,因为叔父张济的关系。而进入董卓麾下的西凉军中,在董卓势力盛极一时的时候,他在童渊与董卓的联系间,恐怕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二弟子张任,在益州地处偏远。且并不为童渊所喜,但这也只是表面。暗地里彼此有着多番往来,童渊也未尝没有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倒是这三弟子赵云,为人正派不苟私情,有时候让童渊都是感到有些难以下手,所以后来双方也就很有默契的渐渐断了往来。
想到这里,赵云忍不住自嘲一笑,没想到自己这个让师尊感到难以下手的自以为的优点,放到了吕布这边,反倒成为了他可以利用的一个弱点。
别以为赵云真不明白吕布打的是什么算计,就算刚开始的时候没有明白过来,但他现在渐渐冷静下来,头脑清醒的时候,思维越发清晰,想问题自然也能够更加透彻,对于一些原本忽略掉了的细节也能记起来,再前后联系一下,能够想清楚并不奇怪。
但即便想明白了,他也不打算点破,因为他同样想得到,有些事情吕布之所以没有直接挑明了说,就是因为这样拐弯抹角的更能够照顾到彼此的面子,他赵云其实说白了,不管是之前的信守承诺还是刚才说的所谓的为黎明百姓考虑,其中都未尝没有脸面的缘故,就连为师尊报仇其中也夹杂了不报仇就会丢面的念头,虽然这未必就是最主要的因素,而他吕布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这样针对他,此时赵云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个都是聪明人,自然是一拍即合,却连一句明白话都不必多说,也无需多说。
赵云想想也觉得有些感叹,吕布的确是一个令人惊讶的人,如果说这是他真实的一面,那或许真如他所说的,他现在已经迷途知返、洗心革面了,要不然的话,实在是没法解释得清楚他怎么会和传闻中的那个吕奉先差得那么多。
虽说传闻终归只是传闻,但空穴未必来风,如果不是的确存在的事情,传闻也很难流传的这么广又怎么久,而且最重要的是方才吕布自己也承认了,也正是这一点,赵云便觉得他不知道要将多少诸侯比下去,就不说自己前任主公公孙瓒了,就是那个曾经也令自己动过心去投效的袁本初,在几番通过公孙瓒的间接接触之后,也已经无感了。
想想若不是因缘际会,自己未必能够遇上吕布,再若不是无意间的仇怨纠葛,也根本犯不着对方费这么多心思和手段,只为招揽自己吧。
说真地这种感觉还让赵云心里挺舒服的,没有一个有能力的人不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和重视,尤其是在已经被自己认可了的人面前,无疑现在的吕布就做到了这一点。
那边吕布听到赵云的问话,笑了笑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道:“这枪,自然是交由你处置了?”
赵云这才回过身来,虽然早就想得到,但亲耳听到吕布这样允诺,他还是感到有些意外,“这是……给我?”
吕布又点点头,笑道:“在本侯看来,在那童雄付死后,此枪除了你赵子龙,无人还有资格使用,包括本侯自己。”
赵云听到吕布再提到师尊之死,已经不会再像之前那么激动了,但他的脸色还是在一瞬间变得很冷厉,吕布都感觉周围空气中的温度好像骤然下降了好几度,以他的身体都差点要忍不住打个哆嗦,但看着吕布不管是眼神还是表情都是一片平静,仿佛他根本不知道他刚才又做了什么触及到对方逆鳞的事情。
这时赵云分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无奈,打又打不过吕布,没法报师仇,这边又因为公孙信的原因与吕布注定了剪不断理还乱;而且吕布说的也不错,自己心里并不想死,自己身死不足惜,但可惜一腔壮志未能先筹,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如此种种因素下,赵云对于吕布的感觉也就越发复杂起来了。
吕布也清楚这一点,他更知道要赵云完全忘记自己师尊之死的仇恨不太可能,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他在吕布的身边待得日子久了受到影响深了,这种记忆会慢慢变淡,最后直接被他埋藏起来,但想要消去是不可能的,不过那样也足够了,吕布也没有太多的奢望。
而且他也不担心这种事情会影响到赵云,赵云是一个很冷静的人,这样的人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感情,虽然矛盾的选择会让他自己很煎熬难受,但最后吕布相信他慢慢还是会调整过来的。
如今既然已经认吕布为主,那以赵云的性格,这辈子只要是吕布不被其他人杀死,他别说是要为师报仇杀吕布了,还得要任其驱使,吕布对于自己吸引这些人才的魅力也丝毫不怀疑。
在这过程中,吕布没有丝毫掩饰,他就是在利用赵云的性格弱点,让其在矛盾中纠结中做出选择,但正是这样的坦然,反而更能让赵云接受,至少他没有当他是笨蛋,只是用一种隐晦的方式在招揽他。
这一事情到此为止了,两人都不想再提到无关的人等,比如说童渊,不过要这时候的赵云立马就和吕布开始兴高采烈地谈论起其他的事情来,明显也不太可能。
赵云想想小公孙,突然就想回去看看他,正要对吕布告辞,吕布却又叫住了他。
“吕温侯还有何事?”赵云的口气倒是很温和,语调却很生硬,每一个字都好像故意拿腔捏调了一番才吐出来的一样,反正就是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吕布却是完全不介意,赵云的问题解决了,他现在心情爽快,又哪里会在乎这些小细节,笑着摆摆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觉着方才那一番切磋有些不够过瘾……”
见赵云脸色又有要黑下来的迹象,明白对方是误以为自己这么说是在嘲讽他打不过自己,顿时又苦笑道:“嗨你在想些什么,本侯不是那个意思。”
“温侯什么意思,云并不在意。”说着不在意,赵云的表情、他握拳的姿势分明都在说着他很在意,非常在意。
吕布无语,好一会儿才道:“随你怎么想都好,本侯只是想问一问,有没有兴趣留下来再切磋一番,方才的赵子龙,可不是正常的赵子龙,本侯想你全无拘束的发挥。”
赵云脸色缓和了一些,心底也有些奇怪,自己现在怎么碰到了吕布就没点儿自制力了,如此将来还要在其麾下效力,那到时候又该如何?
也不知道怎么才好,只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自己胡乱翻来的,然后才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对吕布道:“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