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山北麓,并州军营。
吕布在帅帐里闭目养神,倒没有显得不安。
贾诩在旁边也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高顺板着方脸,路粹、仓慈和百里渡三人均是面露沉思,不沉思不行,他们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只感觉直犯困,说是沉思不如说在睁着眼睛补觉,虽然要维持这种状态难度不小。
张辽不在此处,他下去召集巡逻的那些军官,叮嘱他们今夜要多加注意、提高警惕,不得有丝毫松懈;典韦则与季昭他们一同去循着那斥候信号传来方向而去,吕布在等的也是他们的消息。
现在这时候,大部分将士都已经进入梦乡,晚会之后他们感受最深的是满足,这时候在梦乡里或许都是笑的,吕布当然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们,所以只是先让巡逻时并提高警惕,等那边消息传来,看看情况再决定是否要叫醒将士们。
不过新年前夜有人这么不识相前来打扰,他心底的恼怒可想而知,帅帐中的气氛因为吕布此刻心境,也多少显得有些冰冷。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帐外终于有了些许动静,吕布耳根微动,觉察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应当不止一人。
随后帅帐的帷布便被从外面掀开,一阵凉风袭进来。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帐内众人不禁都向这边望过来,就见到高大彪壮的典韦当先走进来,他的脸色却是有些肃穆,因为身形稍稍格挡住了他身后的情景,但坐于大帐两旁的路粹等人却已经看到了,在典韦身后,每两个军士抬着一个简陋的架子,架子上似乎还有人。
等到典韦让开身体,吕布也看到了这些。那架子上面的是人不错,但却已经不是活着的人,而是一具具尸体。
典韦在旁解释道:“我等去查探的时候,只发现这些尸体了……”他的语气也有些低沉,毕竟他现在也算并州军中一份子,发生如此事情谁都不愿看到,对于那暗中下手之人,自然也是充满了愤怒。
吕布等人便上前来,看着这些明显是遇袭而死的斥候。
这些尸体身上都有明显挣扎的痕迹。有几个眼珠子瞪得滚圆,充满了不甘。而从尸体体温来看,他们死的时间还不算长,大概也就在发信号的那左右。
典韦他们并没有发现敌人,显然对方早就从那斥候发出的信号中得知了不对,躲了起来,至于到哪里去了,不得而知。
对此贾诩的看法是:“这附近并没有多少足以藏身的地方,要有也只是这座通天山,可只要对方聪明。就不会选择上山。”
吕布道:“文和是说,对方可能还在原处附近并没有离开。”
贾诩点头,“或许他们本身就没打算离开,想先看看情况再说,他们此来不知有何所图,但定然不会轻易死心退却。”
“那咱们这不是打草惊蛇了?”吕布却是想到自己派人将斥候们的尸体拖回来,若真如贾诩猜测那样。那些凶手躲在暗中观察到了这一幕,他们一定会思虑离开。
贾诩却笑着摇摇头,道:“按常理是这样不错,但咱们当想到。这暗中之人既然敢于在咱们三万大军眼皮底下潜伏着,尽管咱们还不知道对方所图为何,却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胆量。既然如此他们目的或许还没有达到,自然不会那么甘心放弃,总要看看咱们的应对再下决定。不过如今看到咱们的人那么快就去搜寻且找到尸体了,或许他们也该要决定回去了。而且诩窃以为,这尸体恐怕也是被他们特意抛出,就是让君明他们无法再探寻下去,毕竟他们不是温侯,无法自主决定下一步,还需要将尸体抬回来,等温侯的进一步吩咐。”
吕布点点头,一张脸阴沉如水,良久不知想到什么,他却突然笑道:“既然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咱们怎么也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了,不管这些人目的为何,敢动咱们并州军的人,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最后一句话说的确定无比,任何人都无法怀疑他的决心。
现在吕布也没有什么打不打扰士兵们的想法了,他们都是将士,随时都该做好战斗的准备,现在这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考验而已,而且未来他要争霸天下,也要依靠这些将士,他们也必须要习惯这般。
大军集结的速度却是很快,这也在吕布意料之中,毕竟是他亲自下令,不管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兵,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等到大军集合完毕,吕布却下了一个令他们都摸不着头脑的命令:包围通天山!
……
于毒骑着马,走在最前头,他不是那样长吁短叹的性子,但今夜叹气的次数比过去一月加起来或许都要多。
发现对方有人跑来搜寻,他当机立断下令手下们立刻撤退,至于那些尸体,当然也是于毒刻意留下来的,若是将尸体隐藏起来,少不得周围都要被来搜寻的并州军扫荡,那当时只是隐藏在石块群后面的他们很容易会被发现,而以这些尸体作饵,除非是并州军的主将温侯吕布亲自出来查探,但那可能性就会很小,所以不管怎么样,他们总得要先将尸体带回去再行商议下一步行动,而这一点时间正好就是于毒他们趁机离开的时间,后来一切也证明了于毒判断正确,所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们现在走的路,却是从那个缓坡往下,实际上刚才对方跑来搜寻的时候他们也就躲在旁边的大石块群后边,也就是说他们还是在通天山上。只是借着夜色掩藏自己的身形,或许是打家劫舍养成的习惯,他们对于这样的隐蔽是轻车熟路,并没有被发现,等到确定对方离开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放心走出来,准备下山离开。
其实按照本来的计划,也不是让他们选择这么点人夜袭并州军营,那样的风险太大了些,而是要等到后续的三万骑兵到位之后。先有他们挑衅并州军,吸引他们大部分注意力,同时分化小股骑兵实行骚扰战术,以迷惑并州军,将他们拖在此地是第一步,接下去就是想方设法令他们的运量队与大部队分开,方便他们夺取。
于毒临时改变计划是发现事有可为,却没想到只是一个小环节的疏漏破坏了他整个意图,现在又打草惊蛇。恐怕对方在发现不远处有三万大军之后会更加警惕,想到这里于毒更有些苦恼。自己一时大意啊,还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更改计划才好呢。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觉前方有些不对劲,前面居然有一个人影,而且还是骑在马上,一人一马横在前方,确实正好将他们前路拦住,于毒心下疑惑,当再前行几步距离更近了,才看清对方。
因为对方莫名其妙挡着路。于毒等人就都在看着这个男人,对方不到三十,面如冠玉、眉若朗星、英姿逼人,尤其是他胯下那匹战马尤其惹眼,整体比一般的战马还要高大一圈,马首也是高昂着,几乎快要鼻孔朝天了。不时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象是在呼吸又象是在表达不屑。
“你是何人?”于毒问道,口气中带着本能的警惕。
此处还差几步路就是山脚了,后面就可以加快速度离开此是非之地。他可不想这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
面前那人却是理也不理,只是打量着他们,而他的坐骑那匹高头大马更是马眼朝天,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这股傲气。
“气煞我也!”就在于毒右后边的白绕首先恼了,他几时受到过这等的轻视,虽然是为贼,但他也有狂傲的资本,从一个小兵混到了如今也算是统领一军,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做得到地,人也就罢了,可如今竟然还被一匹马鄙视了,再加上对方还当着他们的路,简直是故意和他们过不去,他就是个暴躁脾气,这边才刚说上气,那里已经绕过于毒驱马冲向那人要施展暴力手段教训教训对方。
越是接近那人,他那张黑脸就越显得狰狞,可没有等上面的狰狞化为笑容,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住了,他根本没有接近那人,就被对方手中长戟柄端一扫,胯下马禁不住向后狠狠退去,连连数步才好不容易止住。
那人在马上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这时已经收起武器,朗声笑道:“黑山贼,不过尔尔。”
另一边陈克与白绕交好,见到这一幕气得来不及多思考起身驱马就也要冲过去为白绕助阵,却被于毒及时拉住。
对方竟然知道他们的身份,更关键是知道他们的身份,还敢前来挑衅,恐怕绝不简单,于毒心中有了警惕,遥遥注视着那人,也朗声回应道:“这位壮士究竟是何人,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为难我等?”
对方却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仰天长笑一声,笑到于毒的脸色都有些发黑,笑毕似乎方才发现对面的人都已经脸色难看,道:“抱歉抱歉,某只是觉得实在好笑,便怎么也忍不住了……”
于毒阴沉着脸,皮笑肉不笑道:“倒不知有何好笑之处,不妨说出来,让我们也乐呵乐呵。”话是这么说,可他眼中闪烁的却是一缕杀机,似乎只要对方答得一个不对,他便要痛下杀手一般。
虽说这人的外表很有威慑力,但也仅有一个人,他们现在虽不是大军却也有近百人在,自然不怎么将他放在眼里。
“某是朝廷命官,你们是叛逆贼寇,天生就是对头,哪管有无冤仇。至于为难,你们为难得那河北百姓们,某就为难不得你们了?”
陈克虽被于毒阻住,心中愤怒却无处发泄,这时就哼道:“多事!”
于毒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对那人拱一拱手道:“正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只望阁下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这也是因为他看不出来对方的路数,而且就如他刚才所想,那几个小兵的尸体被收了回去,这便证明他们已经暴露了,就算对方或许还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但那军营一定已经严阵以待,以他们这一点人偷袭已经毫无意义,甚至可能计划都要直接泡汤了,这时候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道。待会等到对方再派出斥候来到处扫荡,就又被发现的危险了,否则照他的脾气哪里会这么低声下气。
当然要说他们真就这么放弃了也不确切,这按照于毒心里所想只不过是战略性暂时的退却,回去拟定新的计划,再来图谋,只是这边却要先离开不要让人揪住。
于毒本以为自己这番态度已经够了,哪知道这人却好似根本不满足,满口狂傲道:“过分?要让你们走也行。留下你们的马匹、武器,滚吧!”
到这个地步就算于毒再让他忍。陈克也是忍不住了,连一向隐忍的穆根此时也觉得对面武将未免太过分,真不将他们黑山军放在眼里了?
虽说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此次带来的人也不多,可几人要放在一方那都是赫赫有名的巨盗,而且他们盗的不仅是金银财宝,还有性命女色,乃至大汉根基,一时的低声下气也就罢了。步步紧逼那就是在挑战他们底线了。
“兀那厮,真当咱们怕了你?”这却又是刚被那人逼退到一边的白绕第一个大喊一声,提起自己的大斧在此冲上去迎着对方当面就砍,似乎忘了自己方才是怎么被击退的,而后面陈克和穆根也向着这边驰骋过来,白绕忘了他们可没忘,方才那人击退白绕虽然短暂。却也足够他们知道对方实力强大,不是他们任何单人可以抗衡,那么群战也没什么,他们可不是那些武将。还要讲究什么颜面尊严。
而脸色阴沉的于毒则心思细腻些,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时候悄悄挥了挥手,身后的黑山贼众便会意地从两翼向前散开来,暗中围成了一个包围圈。
面对着气势汹汹一前两后冲过来的白绕三人,只见那人面色一沉,手中的长戟突然灵动地跳跃起来,就如灵蛇出洞,速度飞快,迎着根本来不及躲避正好进入突击范围之内的白绕直刺过去,戟尖正中一点,却恰好就刺在了那白绕的眉心处,这个粗犷大汉竟是连抬起大斧阻拦一下都做不到,嘴唇张大动了动,而后再也没有了动静,一双翻着白眼的瞳孔里满是不甘。
看到这一幕令稍晚几步的穆根和陈克都一阵胆寒,但他们也来不及去控制战马狂奔前突之势,眼看着也要到对方跟前了,不愿意就这么束手待毙的二人咬着牙纷纷提起武器做出抵抗防御的姿态,现在已经不奢望能够战胜对方,而是先保住性命要紧。
对方却只是冷笑,哪里可能放过他们,手下更加了几分力,长戟往前一甩,一道华丽的划痕闪过,根本没有悬念就在面前一左一右两人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两人的武器在瞬间都被抛弃,他们瞪大瞪圆了一双眼睛,里面满是不甘和绝望,他们双手护着脖颈处,似乎想要抹去那道口子,可随即却是血流的爆发,喷薄欲出的鲜血溅红了他们的一双手,两人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嗯呀……咿唔……”了半天,还是一个有意义的词也没有吐出来,而后变成了两具等待着冰冷的尸体轰然从马背上栽倒在地。
后面的于毒早就看呆了,不只是为对方的杀人手段,连杀自己手下三员悍将还都只是一击毙命,还有他杀人之时,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显得十分冷静,这令于毒对于他的来历身份心中更感疑惑。
这绝对不该是一个无名之辈,如今那支并州军中也的确有不少有名的人物,不说那威震天下的虎牢战神吕奉先,张辽张文远、典韦典君明这些在虎牢之战中都有过登场且有出彩表现的武将于毒也都听说过,可面前这个男人又到底是谁?
是他们中的一个,还是别的自己不知道的人物?
其实在这过程中,他一直回避了一个人名,张辽、典韦他都想过,也都觉得有可能,但他根本没有想到,以那人的身份还会单枪匹马跑来干这种事情。
阴沉着脸,于毒抑制住自己的怒气,但语气却很是不善,“乖乖束手就擒,交代你的来历,否则别怪我于某人不客气。”
对方却笑了,那笑容中充满了轻蔑和嘲讽,他道:“该束手就擒的是你们才对!”
于毒刚想再说什么,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发觉这个人太诡异了,从他的出现到他的所作所为都很奇怪,难道他只是为了跑来挑衅黑山贼逞英雄?于毒觉得又不像,此时对方更说出这样的话,更让他心中本能产生一种危险的感觉。
但还不等他多想,就见对面那人突然朝着四方喊道:“听本将军命令,将这些逆贼统统抓拿了,不得放过一个……”
他话音方落,于毒就听懂耳边传来阵阵鼓响,而后四面八方的呼喊声响起来,象是在呼应着他的话,再顺着四面望过去,于毒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竟然被反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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