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你也敢与虎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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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一,巨马河北岸,小黄津口。

  黄门侍郎裴世矩率西行团队抵达巨马河。内史舍人封德彝、涿郡留守段达和骁果武贲郎将阴世师于津口相迎。短暂会晤后,段达和阴世师告辞离去,指挥卫府将士配合裴世矩的部属开始渡河西进。

  公开场合下,封德彝与裴世矩始终保持“距离”,不会表现出丝毫的亲密举动。两人就八月初八中枢的决策内容进行了一番交流和沟通。裴世矩有些忧虑,对北疆局势和南北关系的走向较为悲观,关键原因就是“被动”,不论齐王北上戍边,还是白发贼接受招抚,都不能从根本上扭转中土在国防和外交上的被动局面。被动就要挨打,打不过人家就只能消极防御,而消极防御又会进一步造成被动,结果恶性循环,深陷泥潭而难以自拔。

  封德彝深以为然。中土目前的困境是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内忧的核心是改革和保守已势成水火,双方要一决胜负,但彼此实力相差无几,保守势力即便因为杨玄感败亡而遭受重挫,却依旧可以与改革派分庭抗礼,这导致双方就算各自退让一步,亦不能在政治上赢得安定团结的局面;外患的核心是东西两部突厥都有强烈的遏制和打击中土的意愿,虽然西突厥被波斯人牵制住了,但正因为如此,西突厥才要积极挑起南北大战,让东。突厥与中土人“两虎相争”,唯有如此它才能集中力量对抗波斯人,而东。突厥也唯有借助这个机会才能联合西突厥一起攻打中土,所以南北战争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这种不利局面下,中土首要之务当然是进行战争准备,倾尽国力一战,唯有打赢了,中土才能从根本上扭转国防和外交上的被动局面。

  由此不难看到,齐王北上戍边也罢,白发贼受抚也罢,都是中土进行战争准备的一小部分,只能缓解一下北疆镇戍危机,在局部起到一点小作用而已,对整个战争大局却基本上产生不了什么影响,更谈不上有什么改善作用。而这正是圣主和中枢为什么在齐王戍边和处置白发贼一事上做出妥协的原因所在,这两事实际上都无关大局,真正关乎大局的是裴世矩的西行,只要裴世矩西行成功就能挑起东西两部突厥的矛盾,有效延缓战争爆发,还有就是第三次东征,只要东征大捷就能征服远东诸虏,斩断大漠北虏的“一条胳膊”,当然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向国内保守势力做出让步,以此来换取稳定两京政局的稳定,即便是暂时稳定也行,因为这直接决定了中土在这场战争中的胜负,试想一下,假如战争期间,保守势力再在京都搞一次兵变,那就是一场可怕的灾难了。

  封德彝无法给裴世矩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只能安慰,字里行间透露出他对裴世矩的歉疚和感激。

  裴世矩倒是豁达,直言不讳,正是因为封德彝,他才在中土未来的走向上毅然做出了选择,否则他根本下不了决心,始终摇摆,委决不下。

  事实上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后,中土只有两种应对措施,一个是保守主和策略,攘外必先安内,先做“鸵鸟”,在国防和外交上被动防守,妥协忍让,集中全部精力先解决国内矛盾,先稳定政局,恢复国力,然后再对外征伐,洗雪前耻;一个是激进主战之策,就是“攘外”和“安内”同时进行,两条线作战,誓死奋战。

  两个策略各有利弊,前者的弊端是,圣主和改革派必须为今天的困局承担全部责任,要承认自己在政治军事外交决策上的失败,改革派的执政地位会严重动摇,改革派的权势会遭到沉重打击,改革会停滞、倒退甚至失败,这个代价太大了;后者的弊端是,一旦“攘外”失败,圣主和改革派的执政地位同样严重动摇,如此则“安内”也就成了一句空话,改革会失败,风险太大,但风险太大,收获也大,一旦“攘外”成功,“安内”也就顺理成章,国内反对派更是集体失声,圣主和中枢一夜间便能逆转劣势,如此骄人胜果,诱惑太大,圣主和改革派根本拒绝不了。

  裴世矩在中枢核心决策层中的地位和份量显而易见,他在未来决策上的场转变,直接导致“激进主战”立场在中枢核心决策层中占据了上风,接下来中枢就不是被动消极的等待中外大势的变化而相机决策,而是主动积极的推动中外大势向既定决策方向发展,以确保既定决策可以顺利实施并取得预期成果。

  裴世矩与封德彝拱手而别,渡河而去。

  阴世师亲率一千骁果扈从相送。

  裴宣机就在对岸津口相迎。父子两人上了车,掩上车门,低声细谈。

  裴宣机带来的消息让裴世矩颇感意外。意外的不是李平原死而复生,以白发贼身份再度现身,也不是李平原坚决拒绝裴世矩的招抚,而是李平原所献的东进塞外之策。

  这个计策最大的好处就是给中土进行战争准备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当然前提是这个计策必须成功,而这个计策一旦成功,它给中土带来的不仅是好处,还有坏处,那就是养虎为患,圣主和中枢用中土的钱粮武器养“肥”了一只无法控制的老虎,最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其祸。

  所以这个计策的风险是巨大的,一旦这只老虎在南北大战的关键时刻出尔反尔,讹诈圣主和中枢,为自己牟取“暴利”,甚至背信弃义,与北虏一起攻打中土,借刀杀人,借助北虏的力量为自己攫取私利,那形势颠覆了,不要说南北战争可能会输掉,甚至连国祚都有倾覆之危。

  当然,为防止这种最恶劣结果的出现,圣主和中枢肯定会采取一系列防范措施,以实现利益最大化、风险最小化之目标,比如以白发贼取得阶段性战果来做为支援的条件,说白了就是你先付出,你先拿出成绩,然后才有收获,才能赢得奖励,反之,你就自生自灭吧,这本身就是交易,双方都想利用对方来获利,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怨不得谁。如果白发贼所向披靡,战果辉煌,圣主和中枢逐渐失去了对风险的控制,那么当然就要减少甚至断绝支援,以重新控制风险,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好痛下杀手,借助塞外诸虏的力量,把这个即将失控的风险彻底扼杀,永绝后患。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实力,实力大,再配上好计策,就能利益最大化,反之,就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把风险最大化了,甚至最后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白辛苦一场。

  在裴世矩眼里,东进塞外之策到了他的手上,必能发挥最大作用,为中土谋取到最大利益,而李风云狂妄自大,试图利用这一计策既发展壮大,又翱翔于九天之外,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便宜事?你一只土狗竟敢与虎谋皮,结果可想而知,最终必定是老虎的腹中餐啊。

  裴宣机说到最后,揭开了李平原死而复生之谜,李平原是被大漠牙帐的可贺敦义成公主救了。

  义成公主乃大隋宗室女,初为启民可汗之妻。启民可汗在南北关系上是坚定的主和派,向中土称臣,与中土和平相处,而衰落后的东。突厥正是在他及一班志同道合者的统率下,短短十年时间里就一统大漠,再次雄起。三年前,启民可汗病逝,其嫡长子阿史那咄吉世继位,号始毕可汗,并依胡俗娶义成公主为妻。

  突厥人再度称霸大漠,牙帐的发展策略也随之改变,坚定的主战派代表阿史那咄吉世继任牙帐可汗,就清晰地表明大漠北虏在最高策略上的转变,而这个转变对南北关系产生了重大影响,战争阴云开始笼罩长城内外,中土正是看到了未来趋势,积极进行战争准备,而首要之务就是发动东征摧毁高句丽。

  中土所发动的东征让突厥人感受到了战争脚步的逼近,牙帐内部的矛盾因此而激化,以始毕可汗为首的主战派和以可贺敦义成公主为“大旗”的主和派斗争尖锐,牙帐王公贵族和诸种部落首领们也各持立场,争论不休。因此从外交上来说,中土若能拉拢和收买牙帐内的主和派,以离间挑唆等手段进一步恶化牙帐内部矛盾,也是缓和南北紧张关系,延缓战争爆发的一个有效途径,这其中最关键的一个人物就是可贺敦义成公主。

  当初与宇文氏兄弟秘密进行“重兵”交易的就是牙帐激进派,后来东窗事发,宇文氏兄弟被抓,在大漠上追杀李平原的也是这些激进派,而在牙帐内一直与启民可汗争权夺利的还是这些激进派,所以当初出手救下李平原的肯定不是刚刚嫁给启民可汗,尚未在牙帐立足的义成公主,而是牙帐主和派。

  也就是说,李平原之所以透露这个秘密,是想告诉裴氏父子,他与牙帐主和派之间有联系,而这正是他敢于出塞作战的最大凭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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