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齐王的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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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六,齐郡,历城,齐王行营。

  齐王在焦虑不安之中,终于等到了黎阳兵变的消息,而这个消息来得太快,杨玄感举兵的时间太早,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虽然李风云曾经预测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京政治风云波诡云谲,稍有差池杨玄感就有可能提前兵变,结果李风云说对了,但李风云说对的远远不止这一件事,还有更多,而太多预测的应验让齐王大获其利的同时,也有了一种莫名畏惧感,对天命的深深畏惧。这种在内心深处的畏惧,悄无声息地禁锢住了他那难以遏制的野心和**,把他奔腾狂放的热血和无法控制的冲动关进了牢笼,让他只能在愤怒中挣扎,只能在无助和绝望中咆哮。

  李风云从来没有预测过齐王的未来,甚至连个隐晦的暗示都没有,这很反常,毕竟李风云若想赢得一个不错的未来,需要倚仗齐王的地方太多太多,未来两者甚至有可能荣辱与共,仅从这一点出,李风云都应该帮助齐王树立起强大信心,为此不论真假都应该做出一些预测,但李风云就是没有做出任何预测,这是疏忽还是吝啬,或者别有用意?抑或,没有预测,本身就是一种暗示,暗示齐王根本就没有大家所期待的未来?

  李风云是人,不是神,而自古以来但凡看穿未来的人都是传说,所以李风云对未来的预测可能都是巧合,再说到目前为止李风云也只预测了未来两三年的事情,已经应验的预测也只是过去一年多时间内生的事,接下来他的预测是否准确,谁也不知道,如果紧紧依靠这短暂时间内的事实就去推断李风云的预测都是准确的,那显然不靠谱,所以齐王和他身边的人,理所当然对自己的未来还是有强烈信心,还是要时时刻刻牢牢掌控自己的命运。

  是人都畏惧未来,齐王也不例外,但对未来的无限期待和憧憬,又让难以遏制的野心和**一次次地挣脱了畏惧的禁锢,身体内奔腾的热血和随时都会失控的冲动就象一头饥饿的猛虎,站在没有上锁在牢门前,激烈的挣扎着。

  杨玄感举兵谋反的消息初五就传到了黎阳,齐王秘密布署在黎阳的“眼线”还是尽职尽责的,但有关兵变的细节知之甚少,对杨玄感举兵后是否攻得东都一无所知,齐王只能继续等待,直到今天李子雄的密信送到,齐王才露出了笑容。

  风暴来了,之前的预测应验了,接下来就要冲进狂风暴雨了,但若想如愿以偿的获得自己所需要的利益,其中风险之大难以估量,可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要谨慎再谨慎,一步错步步错,万劫不复,根本就没有翻身重来的机会。

  齐王看上去很平静,其实内心波澜起伏,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各种情绪激烈碰撞,混乱不堪。

  韦福嗣很冷静,在做总结性的分析和推演,之前已做过无数次分析和推演,但那都是模拟,只有这一次是真实的,而之后的对策拟制就以这一次的真实推演为基础,然而,在他冷静推理的背后,却暗藏着森寒杀机,忠诚和背叛正在他心灵深处殊死搏杀。

  关中派人来了,关中韦氏的家主郧国公韦圆成传来口讯,这场风暴关系到了西京的未来,关系到了关陇人的命运,对关中韦氏来说,只许胜不许败,没有第二个选择,所以韦福嗣也没有选择,韦氏和关中集团的利益必须放在第一位,韦福嗣必须绝对忠诚于韦氏和关中集团,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韦氏交给韦福嗣的重任是,齐王必须进京。

  这场风暴虽然以杨玄感的兵变开始,但必须以皇统大战结束,尔后中土要么迎来一个新皇帝,一个由韦氏和关陇集团所完全控制的新皇帝,要么迎来一个新储君,一个由韦氏和关陇集团完全控制的新储君,总之一句话,中土的权力顶层架构必然改变,中土的权力和财富必须再分配,以中央集权制为最终目标的大一统改革必须由关陇贵族集团来控制。

  若想掀起一场风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这是天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是改造中土世界的新契机,不能错失,一旦失之交臂,失去的就不是一个机会,而是全部所有。

  韦福嗣难以抉择。

  李风云对这场风暴的预测是失败,而且很快失败,而李子雄、董纯等人经过慎密推演得出的结论也是如此,现在的事实是杨玄感提前兵变了,这绝对是自寻死路,也正因为如此,李风云早早进入中原,以匪夷所思的度突破了京畿防线,而唯一的目的就是帮助杨玄感攻陷东都,让他坚持更长时间,从而给联盟北上赢得空间和时间,给齐王北上创造契机和时机。

  但是,从韦氏的立场来说,如果这场风暴仅仅是一场纯粹的军事政变,就算杨玄感坚持了更长时间,最终受到重创的还是关陇贵族集团,还是保守势力,圣主和改革派将以压倒性的优势横扫关陇,这个后果很可怕,到那时谁也救不了关陇人,除非李风云的预测再一次应验,北虏人突然南下入侵,南北战争突然爆,关陇人依靠外部的力量和中土的创伤来赢得宝贵的喘息时间。

  北虏人是否会突然南下入侵?南北战争是否会突然爆?从目前中外局势来看,面对中土这个庞然大物,北虏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与战争中所蕴含的巨大风险相比,和平下的妥协更有利于北虏的展,所以未来一段时间,最起码在未来十几年内,爆南北战争的可能性太小。当然了,李子雄、董纯和李善衡的推演也不是全无道理,但他们都是老军,都曾在大漠上与北虏浴血厮杀,都是从军事角度去分析牙帐的政治,出现判断上的偏差也在所难免。

  如果没有南北战争,谁来拯救关陇人?只能自己救自己,只能把这场风暴由军事政变演化为皇统大战,这样自相残杀的就是圣主和齐王,就是齐王和越王,这样关陇人和保守势力就成了“看客”,就成了旁观者,成了捡便宜的“渔翁”,可以左右逢源,两边渔利,可以笑到最后,赢得最后的胜利。

  与杨玄感联手,立一个新皇帝,与圣主正面对抗,两强对立,两虎相争,这是两败俱伤之策,不符合韦氏的利益,反之,以杨玄感为诱饵,把齐王诱进东都,让他们联手对抗圣主,这就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策,非常符合韦氏的利益。

  就在韦福嗣天人交战之际,齐王突然打断了他的分析,非常突兀地问道,“西京大军是否会进入东都战场?”

  韦福嗣的心脏骤然猛跳,几欲窒息。齐王终究还是遏制不了自己的**,他的心已飞去东都了。

  “西京大军肯定会进入东都战场。”韦福嗣的语气非常肯定。

  齐王迟疑了一下,又问道,“阿柴虏反攻,西北危机严重,渔阳公又成众矢之的,陇右动荡不安,这种形势下关中自顾不暇,哪有余力顾及东都?”

  “西北世家自顾不暇,陇右豪望无力兼顾,并不代表关中也会冷眼旁观。”

  “关中必须考虑自身安全。”

  “关中是否安全,取决于西北,西北是否安全,取决于西北军。”韦福嗣说道,“只要西北世家牢牢掌控了西北军,关中就固若金汤。”

  齐王略略皱眉,问道,“是否赶走了渔阳公,西北世家就牢牢控制了西北军?”

  “西北军始终牢牢控制在西北世家手上,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将来还是这样。”韦福嗣笑了起来,“不论谁坐在西北统帅的位置上,都动摇不了西北世家对西北军的绝对控制。”

  齐王微微颔,没有说话。实际上齐王对这种事了如指掌,之所以问出来,肯定另有目的。

  韦福嗣心知肚明,但他不能说破,也不能给齐王正确答复,因为韦圆成在口讯里说了,西京大军能否出动,决定权还在西北世家手上,韦氏说了不算,西京留守卫文升说了也不算,如果手握军权的西北世家对出兵东都的风险做出了不利评估,在出兵一事上设置重重障碍,那事情就复杂了。

  西京不出兵,冷眼旁观,任由东都风吹雨打,摆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整个形势就不一样了,不论是杨玄感还是齐王,都会对局势做出新的解读,杨玄感会迫切需要结盟齐王,而齐王的机会就来了,他就有胆子进京与杨玄感联手搏一搏了,毕竟在皇统继承上,齐王所拥有的得天独厚的优势必将在关键时刻挥巨大作用。

  齐王沉默良久,终于按捺不住,还是透露了一丝心声,“如果孤先进京,西京会做出何种反应?”

  韦福嗣沉吟稍许,低声说道,“大王,这不是我们的既定策略。”

  齐王微微一笑,“孤只是做一个假设。”

  韦福嗣想了一下,回道,“西京会做出何种反应,取决于越公做出何种妥协。”

  齐王点头。

  韦福嗣欲言又止,迟疑半天还是小声问了一句,“大王做出这个假设,是否因为越公在举兵之初并没有做出皇统上的选择?”

  “孤的解读是否错了?”

  韦福嗣迟疑良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时机不到,若越公攻陷东都后依旧没有做出皇统上的选择,而西京依旧冷眼旁观,大王倒是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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