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福嗣重回营帐,有些忐忑,有些疑虑,他所面对的是一头恶狼,一头猛虎,而且都在千方百计的算计齐王,这让他有一种“与虎谋皮”的惊惧感,尤其在看到两张笑脸后,他突然后悔了,不该答应李风云的要求,不该让两头虎狼私下独处,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唯有迎难而上。
李子雄一张嘴就透露了两个天大的机密,第一,白发贼原名李平原,是安平公李德林之子,是渤海公高颍和闻喜公裴世矩培养和信任的秘兵;其二,东都兵变的主谋是谁,目前尚不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兵变主谋者的目的是以暴力手段更迭皇统,而所选择的皇统继承对象,正是在新一轮皇统之争中基本上失去继承人资格的齐王杨喃,所以这场兵变要高举齐王杨喃的大旗,利用齐王杨喃的号召力拉起一支队伍,然后攻陷东都,与圣主分庭抗礼。
李子雄透露的第一个机密,等于拱手送给齐王杨喃一个卡住李风云咽喉的“法宝”,你若不听话,某就置安平公李德林一脉于死地,置赵郡李氏于死地。但李子雄透露的第二个机密,却直接把齐王杨喃送上了断头台,不论你是不是想造反,只要你与造反扯上边了,你就死定了。
韦福嗣如遭重创,呆若木鸡,几欲窒息。
果然,两头虎狼凑到一起立即“风云突变”,直接把齐王送上了断头台。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如此无耻的,现在可以肯定,李子雄是东都兵变的主谋者之一,而李风云过去就知道,但他之所以不说,正是估猜到兵变者要利用齐王杨喃,于是就想方设法接近齐王杨喃,然后利用某个机会加入到这场兵变,而这个机会,偏偏是由韦福嗣亲手相送。
韦福嗣欲哭无泪,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被人算计了,连翻身机会都没了。但瞬息之间,韦福嗣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绝处尚能逢生,何况现在还没有身处绝境?再说有多大的风险就有多大的机遇,谁敢说这就不是一个问鼎的机遇?
很快,在李风云和李子雄的注目之下,韦福嗣就主动开口了。
“你曾预言,这场兵变将以失败而告终。”韦福嗣望着李风云,平静地问道。
李风云点头。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参加这场兵变?”
“某如果不参加这场兵变,齐王就要被人送上断头台。”李风云毫不犹豫,直接把难题扔给了李子雄。
“这是否会改变兵变的结果?”韦福嗣追问道。
李风云摇头,“某的实力有限,再说你也知道某很快就要北上了,是否参加这场兵变都改变不了某北上之决策,所以某即使参加兵变,也是出工不出力,改变不了兵变失败的结果。”
韦福嗣心领神会,已渐渐窥探到了“虎狼”密谋的真相,但尚需李子雄的证词。
韦福嗣转目望向李子雄,“既然李平原已经告诉你兵变必将以失败而告终,既然你知道李平原是闻喜公的亲信,那你为何还要继续坚持?”
“某的力量十分有限,即便某有心改变一些事,但有心无力,只能顺势而为。”
“但那是一条不归路。”
李子雄摇头,“现在的关键是,某早已行走在不归路上。”
韦福嗣明白了,这次虎狼密议,不是虎制服了狼,而是狼说服了虎,双方合作,但李子雄的加入,影响到了李风云与齐王的约定,为此三方必须重拟盟约,而三方盟约需要信任基础,迫不得已,三方只能互相钳制,互相卡住对方的咽喉,以彼此的性命来共建盟约。
“齐王没有选择。”韦福嗣稍加思索后,断然说道,“但你们必须立誓,在兵变中不要把齐王卷进去,不要置齐王于死地。”
李风云和李子雄四目相顾,眼里不约而同的掠过一丝笑意。
“接下来,你们必须告诉某,兵变失败之后怎么办?”韦福嗣问道,“你们必须告诉某,你们的全盘谋划。”
“某早已说过,我们唯有北上,唯有在南北大战中抵挡住北虏入侵的脚步,才能在北疆立足,才能在代燕发展。”李风云再一次向韦福嗣阐述了自己的未来设想,但相比以前所说,则更为详细更为透彻,而且还加上了利用这次兵变转战河北的具体细节。
“建昌公决意与李平原北上代燕?”
韦福嗣之前对李风云的这些话将信将疑,毕竟他对南北战争即将来临的危机认识不足,一则近些年中土国力强盛,二则大漠北虏曾在十几年前,内有分裂自相残杀,外有中土连续打击,一蹶不振,此后虽然依附中土休养生息,但若想在十几年时间内就恢复元气,并再一次入侵中土发动南北战争,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李子雄不一样,李子雄是卫府名将,军方元老级统帅,参与了中土统一后对北虏的所有征伐,对大漠北虏和南北战争的认识非常深刻,如果李子雄接受了李风云对南北战争的预言,并决意与李风云一起北上代燕,那足以说明李风云的未来设想是可信且可行的。当然,其中风险也非常可怕,一旦中土输掉了南北战争,北虏越过长城,攻占了代燕一带,则这一设想就连实施的基础都没了。
然而,李子雄的答复让李风云和韦福嗣极为不舒服。
“若兵变胜算渺茫,老夫亦别无选择,一世英名已付之流水,天下虽大却无老夫立锥之地,也唯有与白发小贼为伍,苟且偷生了。”
李风云忍不住暗自腹谤,老匹夫,说到底还是寄希望于兵变,除非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否则这个老匹夫绝无可能罢手,只是如此一来,到底是我利用了他,还是他利用了我?
韦福嗣也是暗中怒骂,看样子李子雄是一条道走到黑了,不到穷途末路不会收手,只是如今三方“捆”在一起,一损俱损,未来不确定的因素太多,风险更是难以估算。
三月初七,张须陀指挥主力大军,攻陷巨合城。
三月初八,秦琼率军攻陷平陵,并火速赶赴章丘城。
三月初八,王薄率军渡过漯水河,攻陷临济。稍事修整后,率军急速南下,直杀章丘城。
三月初九,王薄渡过济水河,与秦琼相遇于章丘城下,双方随即展开激战
同日,孟让、左氏兄弟率军坚守博陵,与张须陀、张元备父子激烈厮杀,而郭方预和秦君弘则兵出乐盘山,向张须陀的侧翼展开攻击。贾闰甫、唐万仁坚守侧翼战阵,以两千人马顽强顶住了郭方预和秦君弘上万义军将士的攻击。
博陵就在长白山脚下,距离章丘城不足百里。当夜王薄的信使就找到孟让和左氏兄弟,请求他们务必坚守博陵,牢牢牵制住张须陀的主力,为河北义军南渡济水赢得足够时间。
同一时间,张须陀也接到了秦琼书信。秦琼急报,斥候在济水北岸,还有漯水两岸,均发现了大量河北义军,人数很可能超过了十万,一旦这些叛军全部渡过济水河,则官军无力抵御,唯有退守历城,而这必然导致官军与水师南北夹击反贼之计失败。
张须陀没想到有十万以上的河北反贼军南下而来,这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虽然这些反贼真正能上战场打仗的很可能只有十之二三,但折算下来也是两三万人,再加上长白山反贼和北海反贼也有两万左右的青壮,张须陀不得不面对五万以上叛军的前后夹击,这使得官军的处境十分恶劣。
“明公,不要忘记中川水方向还有白发贼的几万人马。”杨潜看到张须陀踌躇不定,急忙提醒道,“不要对齐王抱有太大期望,目前形势下,齐王为保存实力,肯定要冷眼旁观,坐山观虎斗,以坐收渔人之利。某可以断言,明公若被反贼包围于章丘,岌岌可危,齐王必定会以支援为借口,首先进入历城,而历城一旦易手,形势就对明公极度不利了。”
然而,全线后撤坚守历城,虽然可保历城不失,但近十万反贼进入齐郡腹地,烧杀掳掠,就算守住了历城又如何?齐郡形势彻底失控,直接威胁到了水师渡海远征,迫使水师不得不把主力投到戡乱战场,这样一来即便剿贼成功,张须陀也逃不掉失职之罪,而更严重的是,水师经此一战后,是否还能确保在预定时间内渡海远征?
张须陀权衡再三后,毅然决定执行原定之策,与水师夹击反贼,在章丘与反贼决一死战,宁愿打个玉石俱焚,也决不让反贼肆虐齐郡,荼毒无辜,也决不能影响到东征大计,也唯有如此,才能力保自己的官帽子。
“传某命令,放弃平陵、巨合,放弃攻打博陵,所有主力连夜北上章丘,不惜代价将河北贼阻御于济水北岸。”
能否把河北贼阻挡在济水北岸,是官军夹击之策的关键,但张须陀也就此陷入了河北义军和齐鲁义军的夹击之中,可以说是置之死地,而能否绝处逢生,就要看水师支援的速度够不够快了。
张须陀豪赌了,把赌注全部押在了周法尚身上,置齐王杨喃和李风云的威胁于不顾,决意殊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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