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章 多说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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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七,齐王率军抵达扶余城。

  安东副都护李浑出城十里相迎。

  看到迎接自己的只有李浑及其数位亲信僚属,齐王很失落,十分郁愤,但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毕竟这场冷淡场面是他所需要的,他最担心的就是安东方面出于某种恶意目的摆出盛大欢迎场面,那他面子是有了,却也让圣主和中枢误会更深了。

  齐王神情冷漠,韦福嗣和李善衡亦是表情难看。

  李风云、李子雄不但没来迎接齐王,就连他们的部属都踪迹全无,这足以说明二李避齐王如虎,既不愿继续支持齐王,也不敢与圣主和中枢对抗。如此一来,形势发展就与之前预料大相径庭了,两人试图借助安东之力裹挟齐王割据称霸的“如意算盘”也就彻底落空。未来何去何从?就算跟在安东大军的后面捡了便宜,拿到了攻陷平壤灭亡高句丽的功劳,返回东都后,也无法逃避惨遭打击之厄运。

  稍事寒暄后,韦福嗣就迫不及待问道,“郕公,李副大都护及安东诸军将何在?”

  李浑踌躇不言,目光在齐王、韦福嗣和李善衡的脸上转来转去,闪烁不定。

  眼前这场面以及它所代表的安东方面的立场和态度,齐王等人勃然大怒乃在情理之中,只是勃然大怒后他们将要采取的对策,却影响甚大,不但会影响到第三次东征的结果,还会影响到东征结束后国内政治形势的走向,甚至还会影响到南北大战的胜负,必须慎重对待,一旦处置不好,就是个满盘皆输的惨局,各方势力乃至国祚都深受其害。

  而这也正是李风云怒不可遏的原因所在。目前形势下齐王北上扶余与安东大军会合,纯粹就是个害人害己害国的玉石俱焚之举,这已经不是临死拉人垫背了,而是临死也要狠狠地捅国祚一刀,为了个人和小集团利益肆无忌惮地损害国祚和中土大利。

  李浑已经受到李风云的严正警告和严重威胁,哪怕他非常认同和支持齐王此举,但这里是辽东战场,而他现在也暂时避难于安东,因为受制于人不得不忍气吞声,不得不优先照顾安东利益,不得不在兼顾本集团利益的基础上最大程度减少政治盟友的损失,否则一旦激怒了李风云,鱼死网破,结果就可怕了。

  “大王,李副大都护已于昨日清晨,率选锋马军两万余骑奔袭晦发川而去。”李浑平静说道。

  此言一出,齐王、韦福嗣、李善衡均是惊讶不已,面面相觑,相顾失色。

  李浑这句话传递出数个明确讯息。李风云果非寻常之辈,言出必行,更雷厉风行,说打平壤就打平壤,而更重要的是,他擅作主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既不报奏圣主和东征统帅部,也不征求决策层的同意。但正因为如此,胜算才大,如果事事征询,李风云也就不会创造出开疆安东的奇迹了。

  然而,这对抱着叵测居心匆忙跑到扶余城的齐王来说,却是当头一棒。李风云已经发动攻击了,安东大军的东征已经开始了,但没有圣主的诏令,也没有东征统帅部的命令,纯粹就是李风云的个人行为,其罪责之大,等同谋反,恰好这时齐王来了,且无力阻止,于是祸从天降,凭白无故就要承担罪责。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李风云的报复。你齐王跑到扶余拉我上贼船,我就擅自发动攻击带你一起跳水,你戳我一刀,我还你一枪,看谁笑到最后。

  李风云走了,李子雄还在,还是安东诸军将的统军人物,他可以带着韩世谔、周仲、来渊等一大帮将领前来迎接齐王,但他也没来,韩世谔等将领也没来,这充分说明安东内部各势力已经在齐王问题上达成一致,既不支持亦不结盟,如此一来齐王此次北上就尴尬了,孤家寡人一个,即便想冲在最前面抢功劳都不行,最多也就是跟在安东大军后面捡点便宜。

  但对韦福嗣和李善衡来说,此次怂恿齐王北上抢功劳不是关键,关键是东征结束后齐王的去留,而齐王在没有安东的支持且安东也拒$裹挟齐王的不利局面下,齐王返回东都已铁板钉钉难以阻止。齐王返回东都了,他们怎么办?还有齐王身边的那些亲信僚属怎么办?还有军队中那些主动或被动追随齐王的各级军官怎么办?难道都要重蹈覆辙,都要像之前齐王“失德”案一样,被圣主斩尽杀绝一锅端了?

  辛辛苦苦白算计一场,韦福嗣和李善衡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只是相比起来,齐王心情更差,他还没进扶余城,李风云就给他挖了个大坑,功劳影子没看到,擅权大罪便从天而降,岂有此理。

  “谁下达的命令?谁允许他提前发动攻击?”齐王大怒,厉声质问道。

  虽然东征统帅部已经修改了攻击策略,已经做出了“水陆并进、三路同攻”之决策,但事关重大,需要报奏圣主和中枢,需经圣主下达诏令才能正式执行,如果东征统帅部的决策被圣主和中枢否决了,李风云的这一自作主张之举极有可能带来难以估量之恶果。

  “大王,内中缘由非常复杂,安东十分被动,迫不得已之下,李副大都护不得不铤而走险,行险一搏。”

  李浑很淡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告知,因为东征统帅部那边做出了强烈且明确的不欢迎之暗示,而安东大军这边因为粮草武器严重短缺已深陷困境,无奈之下只有一个选择,马上攻打晦发川,奔袭粟末靺鞨,以烧杀掳掠靺鞨人来帮助安东大军暂度危机。

  “虽然大王火速北上,给安东以有力支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李浑最后说道,“即便怀远碍于大王之重压,竭尽全力向扶余运输粮草辎重,但怀远距离扶余有千里之遥,且路途艰险难行,一旦贻误,安东大军就进退两难了。进攻吧没有充足的粮草武器,打输了万劫不复,而不进攻吧又是抗旨,自寻死路,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李副大都护宁愿背上擅权罪责,也要让安东大军度过粮草危机,让安东大军迅速杀到平壤城下,以确保第三次东征的胜利,确保国祚利益不受损害。”

  齐王的脸色渐渐好转,虽然依旧对李风云和安东诸将怨恨不已,但卫府那帮骄恣狂妄的将军们,尤其东征统帅部的那几位军方大佬,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比一个坏。这一点齐王深有感触,此次他如果不是在怀远饱受宇文述、郭荣等大将军的轻慢和羞辱,也不会被韦福嗣和李善衡所说服,在明知后果严重的情况下还一意孤行北上扶余,说白了就是赌一口气,你们不给我建功的机会,我就自己去打平壤。

  由此推及,不难想到东征统帅部对李风云和安东大军的态度了,所以李风云奔袭晦发川,固然有各种各样的复杂原因,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肯定也是赌气,你们不让我打平壤,不让我抢功劳,我偏要打平壤,偏要抢功劳,偏要打你卫府的脸。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有一往无前,直杀平壤了。”

  齐王想通了,豁出去了,反正自己北上扶余已经让圣主愤怒了,也不在乎李风云给自己挖坑了,总之只要攻陷了平壤,灭亡了高句丽,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实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将来论功行赏的时候,最不济也能功过相抵,而这个结果肯定要远胜“困”在统帅部痛苦煎熬了。

  “安东主力大军何时出发?”齐王问道,“是郕公你亲自统率吗?”

  李浑摇摇手,语气阴郁,“本来安东主力军团的确由某统率,但听说大王赶来扶余后,李副大都护立即做了调整,由某统率后军保护辎重,主力军团则由李子雄统率,只待选锋马军攻克晦发川,主力军团便立即东进。”

  齐王的脸色再度阴沉。韦福嗣和李善衡互相看看,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失望之色。

  之前齐王、韦福嗣和李善衡曾寄希望于李风云的疏忽遗漏,对安东军权或多或少还抱有一丝幻想,只是如此大事,李风云岂敢麻痹大意、自掘坟墓?李风云临阵换帅,正是要保证自己对安东大军的绝对控制,而李浑是齐王的坚定支持者,一旦李浑对齐王言听计从,把安东主力大军的控制权拱手相让,形势必然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对此李浑满腹怨言,只是无处发泄,总不能冲着齐王大喊大叫吧?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齐王想了一下,追问道,“郕公估计李子雄何时东进?”

  “只要怀远送来粮草辎重,李子雄立即便会率军东进。”

  齐王点点头,转身对李善衡说道,“传孤命令,大军就地扎营。”又对韦福嗣说道,“急报怀远,说孤已抵达扶余,但李副大都护已率军攻打晦发川而去,孤将迅速跟进,请怀远务必加快粮草辎重的运输。”

  接着面对李浑,严肃说道,“明日,孤进城巡视,抚慰诸军,请郕公预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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