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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里的很多人都觉得今天这一战没必要打!”王羽的确在训话,他毫不讳言的指出了琅琊羽林士气低迷的原因。
“既不是为了保卫家乡,也没有异常丰厚的战利品,身后明明还有十万强兵可用,何必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在此以寡敌众呢?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打赢了,也不过是成就我这个骠骑将军的名声,于你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要你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站在千军阵前,王羽环视众人,目光肃然:“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当初你们加入骠骑军,是为了活命,同样是因为看好青州的未来,想在军中混出点名堂,将来好衣锦还乡,眼下这种情况,应该不在大家的预期之中。”
他稍稍停顿,让众兵消化他突如其来的这番话引起的震惊,这番话确实说到了大多数人的心里去。
骠骑军的老兵,早就习惯了以寡敌众,以弱势击强敌,然后翻盘。眼下的形势虽然不利,但也不至于让他们感到悲观和绝望。
虽然赵云、魏延麾下也有不少新兵,但老兵加新兵的搭配很有效,十个人中只要有一个老兵,新兵就会受其影响,在训练中就接受骠骑军睥睨天下的观点,并对之深信不疑。
这也是王羽扩军之后,要休养生息的原因之一,不经过一段时间的融合,新兵的加入无助于提高战斗力,反而会有脱节的风险。
眼下六军已经基本完成了整顿,只有琅琊羽林是个例外。这支军队完全是由降卒组成的,虽然士兵的战力和素质也都不差,却缺少了骠骑军身上那股子气势,离王羽心目中的强兵还有段不小的差距。
不是没人试图提醒过王羽。但问题是,张颌这支部队的身份很敏感,是个千金买马骨的存在,是青州军招降纳叛的样板和标杆。若不是张颌降服时,骠骑军的军制已经差不多定了型,王羽差一点就将其单独列军,以北斗七星来命名各军了。
无论是往这支部队内部派遣将领,还是将其打散重编,都不符合王羽的审美观。也与他崇尚并对外彰显的用人不疑理念不合。
贾诩等谋臣虽然看到了这个弊端,但觉得让张颌军保持现状,有利于将来的招降纳叛,所以也只是提醒了几句,没做出有力的劝谏。何况。贾诩觉得,徐州方向本来也不是青州攻略的重点,把张颌军放在这个方向上,正是相得益彰。
但世事难料,就算以贾诩的智慧,他也没想到,王羽竟然会面临这样的状况。要以这支非嫡系部队为主力,打如此艰难的一仗。
换成骠骑军嫡系,王羽战前哪里用得着说这么多,只要站到众人面前。吼上几嗓子,马上就士气大振,战意如虹了。
但现在,他必须得用点技巧。先引起士兵们的思考,然后再下猛药。当然。他现在的药下的已经很猛了。
此刻,如张颌、徐盛这些勇猛之人,脸上都泛起了一片赭红色,被王羽很现实,同时也有些诛心的话激着了。若王羽用的是通常意义上的激将法,这样的火候就已经差不多了。
但对大多数士兵来说,这样还不够,因为挂在他们脸上的,是迷茫和疑惑的神情。用荣誉感,可以激起那些重视荣誉人的战意,若是太史慈在此,听完这番话,恐怕已经嗷嗷大叫,按捺不住的要扑下山去了。
但冀州降卒却不在乎这些,从战败投降的一刻开始,荣誉这东西就与他们无缘了,王羽说的这些,不但不能激起他们的战意,反而让很多对自身境遇想得不够透彻的人,想得更清楚了。
可不是么,自己当兵,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眼下这种仗,有什么必要打下去呢?
“主公不是要鼓舞士气吗?现在的士气似乎更低了吧?”庞统疑惑道。
他和诸葛亮终究年少,靠着天赋和才华,他们在政务上能帮上手,参赞军机也屡有建树,但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就没多大作用了。这一战,王羽分派给他们两个的任务就是观战,如果战后能交两篇观后感就最好不过了。
对王羽这个不着调的命令,两人都是哭笑不得,同时也有被小觑了的感觉,暗中都是憋足了劲,打算认真观战,争取在战事最紧张的时候,看出奥妙,一言扭转乾坤什么的。
在王羽对军队讲话之前,两人已经将王羽调动曹豹的计策看得一清二楚了。
王羽对敌人心理的把握,令二人叹为观止。连试探攻击失败,都能加以利用,转化成了骄敌之策,利用曹豹的贪婪和对盟友的猜忌,引敌人入局更是不须赘言。
而此战的大体布局,两人也看明白了,无非是正面摆开堂堂之阵,牵制敌军主力,站到胶着之际,以骑兵突击,进而打开局面。
计划简单而有效,似乎没太多玄机,不过,四千兵面对一万五千大军,正面作战的只有三千余众,想完成计划可不是很容易的事。
庞统二人一直没想明白的就是,王羽到底要怎么才能在敌军明知有埋伏的情况下,成功突袭呢?这无疑是个很大的课题,王羽现在做的,鼓舞士气,就是其中很关键的一环。
诸葛亮沉吟道:“应该是有什么玄机……”一边说,他一边努力思索着,想从古往今来的战例中找到相似的情况。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不像啊!马陵山这地形,不是一般的适合逃亡,往连绵的山丘中一躲,一逃,就算是天上的老鹰也找不到人啊。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还是不像!人心本来就很复杂,道理说得越明白,人想的就越多,想得越多,意志就越薄弱。诸葛亮观摩过骠骑军的训练。也在书院听过包括王羽在内的教官讲的战例剖析,自己也思考过、揣摩过。他认为士兵知道的越少,信念越单一,发挥出来的战力就越强。
最极端,也是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黄巾力士。这些信徒的狂热劲一上来,立刻就变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了,原因其实并不复杂,因为纯粹。所以强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能发挥出最强大的力量。
王羽现在所做的,和诸葛亮领悟的道理,显然是南辕北辙。
若不是这些。也只能往激将上面想了。
王羽这番话,对张颌和他的亲兵很有效果,这些人曾经参加过高唐的那场会战,对骠骑军的认同感比较高,而张颌更是冀州成名已久的上将,就算迫于无奈投降,荣誉感是不会丢的。
不过。在那场大战中跟随张颌的只有两千来人,当时又一直奋战在第一线,战后阵亡加上因伤退役的,差不多有一半。张颌在琅琊治军。又将很多老兵散出去当军官了,现在身边只有五百人左右,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猜来猜去,两个天才少年仍然猜不到王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王羽这个短暂的停顿,也让诸葛亮感到特别的漫长。特别的不耐烦。
终于,万众期待之下,王羽又开口了,但一开口,就是语出惊人:“本将不喜欢强人所难,今天也一样,我会给各位一个选择的机会,是战,是走,全凭自愿,现在就可以做出决定!”
“哗!”张颌控制不了士兵的想法,但他治军还是很严格的,如果不看精神状态,只看表面,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可王羽此言一出,张颌严格的军法也失去了效应,全军上下一片哗然。
“明公他……说什么了?”诸葛亮瞠目结舌,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你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庞统也是两眼呆滞,这种时候让人自行决定去留,这仗还打不打了?
敌人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了,顶多只有十里,不,可能连五里都不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只要有人带头一走,溃败之势立成,这可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
“没人走吗?”众人惊骇不已,王羽却尤嫌不足似的,继续火上浇油:“放心,本将不是在说反话,句句发自肺腑,我王羽今日立誓于此,苍天为证,绝不会追究今日离开者的责任,若有违背,他日必死于乱箭之下!”
语如金石,掷地有声!在阵阵压抑着的呼吸声中,显得极为洪亮,如春雷滚滚一般,回荡在所有人心头。
“主公……”张颌很不安,想解释,可刚开口,就被王羽拦下了,他朗声说道:“走的人,不算临阵脱逃,将来依然是我青州治下的子民,就算本将今日战没于此,这话也同样有效,所以,想走的人不须多做顾忌……”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眼神开始闪烁,王羽忽然话锋一转:“当然,只要今天离开了,那就再不能算作是军人,也不能在官署中任职,一切与军人相关的优待,都会取消。”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他便自说自答道:“不公平么?没什么不公平的,每个人都有家,国,则是所有人的家,面对危险的时候,你不敢挺身而出,那就不配享受百姓的供养和尊敬!”
“留下来作战很危险,会受伤,会死,毕竟敌我众寡悬殊。可是,即便死了,也是为国捐躯,会有人世世代代的记得他们。”
“是死去或活着的勇士,挫败了野心家的野望!”
“是死去或活着的勇士,将和平和安定带给了一方!”
王羽环视众人,神情气势越发慷慨激烈:“是他们,使得大汉的威名,响彻每一个阳光照得到的地方!”
“战争的胜负,从来都不取决于人数,狭路相逢勇者胜,胜负存乎一心,唯勇气也!有勇气的人,以寡击众也能势如破竹,没有勇气的人,以众击寡也只能品尝败绩!”
王羽霍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大喝一声:“有勇气的人,向前一步,今天,咱们同生共死,战个痛快!”
吼声如雷,震撼人心。
“河间张颌,愿为主公效命!愿为大汉效死!”身形如山而前,张颌慨然出列,大吼着做出回应。
在他身后,人影不停闪动,吼声连绵不绝。
“城阳徐盛,愿为主公效命!愿为大汉效死!”
“厌次刘阳,愿……”
徐盛以及更多的人踏前而出,正午的眼光与昂扬的战意,照在勇士们的身上,脸上,将他们浑身上下都染得通红,如同披上了鲜血染红的铠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