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天朝风物,西洋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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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伙听着,你们谁也不要抢,都不要乱了,盐有的是,灶户正在烧着,车马在往这边运。”林海天大声的说道。
    一个中年的妇人撇撇嘴,翘着尖下巴说道:“你这是骗谁啊,盐那么多,怎么还只许一人买一斤啊,明明就是没多少了,现在不买,往后又要涨价了不是?”
    后面成百上千的民众也跟着叫嚷,“没错,既然盐那么多,何不限购,分明就是在耍花腔!”
    林海天拍着胸脯说道:“乡亲们,林某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商人,吐出吐沫就是钉!的确原本的老盐商闹事,想抵触改革,哄抬物价。可是中山王已经果断出手了,各地的盐场都还正常生产。眼下欠缺的就是运力,舟船马车都在调运,眼下只运来第一批。限购一斤,是帮着大家救急用的。如果你家里要是不缺盐,我劝你再等等,用不上十天,盐价还要大降!”
    听着林海天的话,众人互相看了看,多半还是将信将疑。
    那个妇人更是撇撇嘴:“老娘这些年什么都见过了,就是没听说盐价还能降的,你想骗谁啊!”
    林海天也被气得抓狂,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摞银票,拍在了桌子上面。
    “你们都看看,这一共是五十万两,本来是我林某人买盐场的钱,现在就押在了这里,要是十天之后,廉价盐不送来,你们把银子分了。我林某人皱皱眉头,这辈子就再也不敢商人这一行!”
    真金白银砸在了面前,在场的众人互相看了看,还没有真正的下定决心。这时候从外面传来一阵笑声。
    “乡亲们,听老身一句话吧。这盐价啊,是要降下来了,咱们都赶上了好时候,中山王革新盐政,往后啊。这盐价降几倍都有希望啊!”
    大家伙回头一看,全都认识,纷纷点头问好。
    “冒老夫人,您怎么来了?您老身体还好吗?”
    “好,好着呢,儿子回来了。我这身子骨啊,就彻底好了!”老太太笑着拉住了冒辟疆的手,对着众人说道:“乡亲们,这个消息啊,是我儿带回来的,他现在就给中山王效力。听说啊。以后还有好事要等着咱们呢!”
    林海天费尽了吐沫,没几个人相信,可是冒老太太不一样,她在如皋可是德高望重,听她几句话,不少人都念起了阿弥陀佛。
    “哎,这个中山王真是好官啊。这么多年了,就没人真正想过咱们老百姓!”
    “是啊,盐价要是降了,转回头我给家里的娃娃扯几尺布,做件新衣服,孩子还穿着三年前的衣服呢!”
    有几个人更是忍不住问道:“中山王?是不是那位刚刚打败了鞑子的那位啊,可是听说是国公啊!”
    冒辟疆笑道:“蓟国公屡立战功,已经被封为中山王,这可是我朝从未有过的殊荣!”
    “怪不得呢啊,鞑子都不看在眼里。还会在乎区区盐商。”
    “是啊,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中山王这份的啊!”
    无数人伸出了大拇指,更有人恭喜冒辟疆,祝他鹏程万里。
    还有不少人围在了老太太的身边。笑着说道:“呦!好些日子没看到少爷了,当初我就说少爷是文曲星下凡,果不其然,老夫人您真有福啊,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
    “享福受罪啊,老身都经过了,只求着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眼看着众人散去大半,除了急需的,别人也都不抢了,林海天也喘了口气,擦擦头上的汗水,冲着老太太和冒辟疆躬身施礼。
    “多谢老夫人相助。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冒辟疆。”
    “哦!”林海天顿时把眼睛瞪圆了,他吃惊的说道:“你可是复社四公子?”
    “早就没有什么复社了,一年多之前,我给安国军效力,写了不少文章,挨了泼天的臭骂,好在脸皮厚,活了下来。这不王爷说要在上海开埠,让我前去张罗一下。”
    林海天一听,顿时一把拉住了冒辟疆,笑着说道:“冒兄,开埠可不是小事啊,你不知道我们多少商人眼睛都瞪红了,就盼着这一天呢!”
    冒辟疆也笑道:“林兄未必清楚,在安国军的营房之中,全都挂了一副地图,听说是西夷献上来的。在那上面有着无比广阔的陆地,我大明不足十分之一。又有浩淼海洋,更是陆地的数倍之多。王爷说过财富来自海上,威胁亦来自海上。一个国家唯有学会经营海洋,才能君临天下!”
    林海天低头想了想,深以为然,笑道:“这话真是至理名言,前些年倭寇不就是海上来的,西洋商人也是海上来的,王爷的见识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他们笑着说着,老太太更是要拉着林海天一起回家,好好庆祝一下。
    这时候陈贞慧也半醒了酒,他冷笑着说道:“舍本逐末,乱国之道,亏你们还替顾振华吹捧,简直就是一群亡国的妖孽!”
    林海天把眼睛瞪圆了,怒喝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非议王爷,信不信现在就把你押到大牢里面去?”
    “有本事现在就把我押进去吧,你看看自己,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介商人而已。士农工商,最末等的。我读圣贤书,继圣人道统,满腹经纶,朝廷不用,那是宰辅无能,瞎了眼睛!
    冒辟疆摆摆手,苦笑道:“陈兄,一年多未见,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真让人可发一笑啊!”
    “冒辟疆,你敢嘲笑我?”
    “为何不敢?陈兄,你知道不,我亲手杀过两个鞑子,我看见过成堆的尸体,你见过什么?”
    陈贞慧一下子退了两步。眼中全都是骇然之色,不过还是嘴硬,说道:“文贵武贱,当了大头兵,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冒辟疆没有搭理他。而是缓缓的说道:“当初我到了安国军之中,顾振华逼着我写东林的罪状,不写就不给饭吃,还罚我们天天干活,接受军训。说句实话,要是我手里有只火铳。我都想杀了他!就这么过了三个月,东林的罪状写完了,又让我们到军营里面生活,给士兵写文章,做传记。”
    陈贞慧一听,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冒辟疆啊。冒辟疆,没想到你不光当了御用文人,还要给那帮丘八写文章,写什么?怎么抢男霸女,怎么为非作歹吗?”
    “陈贞慧,我劝你把这句话收回去,要是没有士兵效力。这时候鞑子已经渡过了长江,你我都是亡国之奴。是他们用鲜血,用生命保卫了大明朝!一万个鼓弄唇舌,玩弄笔杆子的陈贞慧,面对着鞑子,也比不过一个扛枪的士兵!知道什么是百无一用吗,就是向你这个德行,饭桶,草包,废物。渣滓!活着浪费粮食,死了都臭块地!”
    冒辟疆一直温文尔雅,可是突然暴怒起来,竟然像是一头狮子,逼得陈贞慧步步后退。
    “你。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当你醉生梦死的时候,有一群人在燃烧生命!在豫北的时候,我跟着民夫抬伤兵,当时有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哨长,他的肚子被划开了,肠子都流了出来。我们拼命往回抬着他,突然遇到了一群鞑子,打散了民夫,担架掉到了鞑子那里。我们好几个人当时转回头,就想救他,你知道不,那个哨长大喊着让我们走,不要管他。但是还有人向前冲,鞑子的弓箭射倒了一个又一个。”
    冒老夫人也是第一次听到儿子说起军中的事情,她紧紧的抓着冒辟疆的袖子,眼前不断浮现战场上的残像,老泪噼里啪啦的流下了。
    “儿啊,你到底救没有救得了那个哨长啊?”
    冒辟疆痛苦的摇摇头:“他死了,他怕我们去救他,自己揪断了自己的肠子,死了!”
    “啊!”
    老太太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涌了出来。林海天也惊骇不已。
    “哎,安国军将士如此忠勇,也难怪能所向睥睨!”
    他们都在感叹,而陈贞慧则是彻底被惊呆了,他把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你这是胡说八道,自己揪断肠子,恐怕楚霸王也没有这个能耐!”
    冒辟疆微微摇摇头:“陈兄,你知道东林党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就是太自以为是了,总想着阉党最坏了,皇帝最贪,宗室没有好东西,老百姓都是愚昧不堪,天底下只有东林党是好人!要是东林党同伐异呢,他们就说是别人先结党,结党也是为了铲除奸贼。贪污呢,就觉得自己贪得不多,真正的巨贪都是别人。搞阴谋诡计,陷害对手,也是先把对方变成十恶不赦,用什么无耻的手段,都能说得过去!”
    冒辟疆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一路干下来,到了最后,回头一看,东林上下,比起阉党不过是半斤八两,甚至还有不如。辽东局势最糟糕的时候,都是东林秉政,也真难为陈兄之流,还以为自己是匡扶社稷的英才,真是令人可笑!”
    冒辟疆曾为东林的一员,现在评价起来,简直入木三分,陈贞慧想要辩驳,但是任凭他文采风流,却是找不出一句话,只能傻愣愣的站着,用手点指着冒辟疆。
    “你,你,你……”
    “陈兄,中山王喜欢说实干兴邦,大明就是因为清谈太多,做事太少,才落到了亡国的地步。说不与民争利容易,真正让利于民难!做事情就要像中山王一样,把盐价给降下来!可惜啊,东林只会满足豪商的贪婪。你也是满腹学问,真正做的有用的事情吧,别浪费了自己的才情!”
    昔年同为复社四公子,偏偏冒辟疆还是混得最差的,竟然连举人都考不上,可是此时此刻,冒辟疆却像一个老师一般,用着教训的口吻,悲悯的眼神,对着陈贞慧说着。
    陈贞慧的酒气早就气得跑没了,他嘴唇铁青,大叫一声,仰面朝天,竟然躺在了地上。
    林海天吓了一大跳,苦笑道:“冒兄,你这张嘴啊,简直比得上诸葛武侯了!”
    冒辟疆摊了摊手,苦笑道:“我也不想这样,谁愿意要这么一个拖油瓶啊,我还要即刻赶往上海,实在是不好处理啊!”
    “交给我吧,要是他能放下架子,能写会算的,给我打下手也成了,保证饿不死。要还是这么一副德行,我就把他送家里面。”
    “多谢林兄!”
    冒辟疆陪着老母回家,好好的款待了邻里,只在家里头住了一晚,立刻就蹬车上路。临走的时候,这些邻居纷纷出来欢送,眼神之中,全都是羡慕之情。
    小崔媳妇更是抱着刚刚两个月的孩子,望着马车说道:“长大可要做个有本事的,别像你那个没用的爹,花冤枉钱买了那么多没用的盐!”
    ……
    冒辟疆离开了老家,立刻乘船过江,来到了上海。有明一朝,上海都隶属于松江府,松江的细布和苏杭的丝绸一样,都是闻名天下,是出口换银子的硬头货。
    冒辟疆下了船之后,就有人接他去上海县衙,沿途不断的遇到西夷客商,有金发碧眼的,也有红头发的荷兰人,还有浑身罩着大袍子的阿拉伯商人,往来穿梭,络绎不绝。
    顺着人流,冒辟疆一路来到了县衙门前。
    在县衙门前的空地上聚集了数以百计的西洋商人,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中间看着。
    冒辟疆也有些好奇,忍不住向里面看去,在中间有一张桌子,在桌子的上面摆着两只杯子。
    负责介绍的人轻轻托起了一只,笑着说道:“这是天朝成化年间烧制的鸡缸杯。其胎质洁白细腻,薄轻透体,白釉柔和莹润,表里如一。画面设色有釉下青花及釉上鲜红、叶绿、水绿、鹅黄、姜黄、黑等彩。运用了填彩、覆彩、染彩、点彩等技法,以青花勾线并平染湖石,以鲜红覆花朵,水绿覆叶片,鹅黄、姜黄填涂小鸡,又以红彩点鸡冠和羽翅,绿彩染坡地。巧夺天工,堪称世间珍宝,诸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你们以为如何啊?”
    这帮西洋人眼珠子就从来没有离开了这只杯子,他们敢发誓,这对杯子要是到了西方,绝对会引起贵族的疯狂!
    “我们为什么从没见过这么好的瓷器?”
    冒辟疆突然大笑道:“天朝以往是不准卖出真正好东西的,不过这一次中山王开了恩,你们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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