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兵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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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渐深,草原的暴风雪一场接着一场。/read/704/
    这个冬天的雪下的有点多,天气格外的冷,牧民都感觉到了气候的异常。察哈尔有河套这样草原最好的主动驻冬牧场,土默特人也有汉人帮他们收割干草,牲畜不至于被白灾摧残。
    察哈尔人大部渡过了黄河进入河套,但有少数人留在君子津渡口,看样子不准备再将此地交给土默特了。额哲的信使出发之后一直杳无音信,草原冬天的气候神鬼莫测,这样恶劣的气候中哪个部落也不敢踏着厚雪长途迁徙。
    汉部骑兵也终止训练,分在三个山寨中过冬,在寒冷和寂寞伴随下渡过了崇祯八年。
    凤阳城。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文士站在城头背手而立。城外阳光明媚,荒凉冷清,不见一缕炊烟。
    “大人!祖总兵和罗将军都到了!”一个身着劲装的汉子步伐矫健登上城楼拱手禀告。
    文士扭过头来,才看清楚他眉眼清秀,颧骨高耸,神色不展,从长相肤色看正当壮年,但两鬓有些些许白发,略显苍老,正是上任不久的中原五省剿匪总理卢象升。
    “走!”卢象升先行下楼,脚步迅捷,衣角带风。
    议事厅内,这几年在中原与流贼酣战的官军悍将都在列,正在彼此间交谈甚欢。从辽东的关宁铁骑抽调出的祖宽、昌平游击将军罗岱等待诸将,说话声音粗犷,偶尔爆发出几声骂娘,议事厅的屋顶都像快被掀开似的。
    那个劲装汉子快步而来,离门十几步远的地方大声招呼:“大人到!”
    嘈杂声戛然而止,议事厅内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祖宽张开嘴巴将说了一半的话吞咽下去。诸将像触电了似,立刻分列两排站好,目不斜视。
    卢象升放缓脚步,走进门来,目光巡视一圈才迈大步走到迎面的虎皮大椅上坐下。
    卢象升不说话,议事厅内连一根针掉到地面的声音也能听见。
    “杨陆凯,将军情告之诸位将军!”卢象升的嗓子有些沙哑,说话声音很柔和,他是江南宜兴人,带有点吴侬软语的口音。
    先进来的汉子站立缓声说:“闯逆高迎祥集闯塌王、八大王、摇天动等八支流贼七日前突然转变方向进入南直隶地界,围困滁州,往南庐江、无为州也出现流贼踪迹。”
    厅中将领无人进言。
    卢象升轻咳一声,轻轻嗓子,说:“闯逆高迎祥两个月前准备再犯凤阳,所以我才召集诸位将军汇集此地守卫皇陵。此逆贼一向狡猾难测,突然又掉头向南,一个月间先锋竟然进犯到无为州地带,有南下的迹象,各位将军有何见解!”
    祖宽出列拱手道:“全凭大人吩咐!”
    “滁州若有失,流贼可一路而下直至长江岸边,沿途都将遭祸,我欲救滁州,各位如何?”
    “全凭大人将令!”帐中诸将异口同声。
    “好!诸将随我往滁州城下击破流贼,让高迎祥授首!”卢象升从座位上站起,高大身影将帐下诸将笼罩,儒雅淡定的气质消失不见,气势如虎,怒发冲冠,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冬日雪厚路滑,高迎祥以为我等被他欺骗到凤阳,前往滁州救援也要在路途中耽误,我等岂能让他料中,我决计亲率骑兵连夜奔袭,破敌于滁州城下!”
    “愿誓死相随!”祖宽率先表态。
    半年前他对卢象升可不是这个态度,从辽东调入中原后,祖宽不但瞧不上那些畏敌如虎的同僚,连各镇巡抚总督也不怎么放在眼里。身为边镇武将,他知道那些文官瞧不起像自己这样的大老粗,以他的脾气不会去捧那些人的臭脚,文官总是喜欢干那些背地里给人使绊的勾当也让他瞧不上眼。凭手中战刀强铳,关宁骑兵强悍所向披靡,任谁也要给他几分脸面。
    但卢象升不一样,首次在新任剿匪总理麾下接战时,当他看见总督大人挥舞大刀一马当先冲入贼众,杀的流贼哭爹喊娘,丢盔弃甲而逃时,他张开的嘴巴半天也合不拢。大明三百年,何曾出现过这样的总督?由那一刻起,他对卢总督就多了一份亲近。
    军中的威望都是打出来的,卢象升任剿匪总督以来,每战亲临战场勇不可挡,连破流贼,中原剿匪的各位桀骜不驯的总兵将军在他麾下都很顺从。
    两列骑兵鱼贯出了凤阳城的大门,随后万马奔腾,踏浅雪往南而去。
    南方的雪不像草原那样厚实,雪后几日阳光的照耀下,沿途多半已经融化,一万多骑兵日夜兼程奔向滁州城方向。
    滁州城下。
    营寨连绵三十里路,中原流贼半数皆在此地,军营中闯王高迎祥焦虑不安。他围攻此地已有八日,杀尽了周边的居民,抢掠财物粮草,但一直未能破城。大军要想南下,要么破滁州,要么破寿州,寿州人口众多,城高墙厚,是快不好啃的骨头,所以他才选择攻滁州。
    但没想到滁州城虽小,三面环山一面是水宽十丈波涛汹涌的滁水,大军兵力攻城时无法展开,兼有城内军民合力守御,一直没能如愿。
    “闯王,是不是再换一批士卒!”高杰看城墙下爬攻的士卒疲态尽显。
    “不换!”高迎祥怒气冲冲,“攻城,日夜不停,三日内必要破城!”他来来回回在方寸之地走了七八个来回,确认似的发问:“卢象升在凤阳城,是吧?”
    “是,闯王!”高杰也能察觉到闯王的心神不定。
    “这里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凤阳了,半个月内卢阎王必会追击到此,若不能尽快南下,大军将被困死在此地!”
    卢阎王是流贼给卢象升起的别名,好像是从老回回的部众中先喊出来的。那还是四五年前,卢象升还在京畿南三府担任兵备道期间,陕西流贼进入山西后四处流窜,老回回部进犯大名府,正好碰见卢象升才练就的天雄军,被杀的落荒而逃。流贼被官军杀败不稀奇,但谁也不愿意碰见卢象升,若被他击败不死也会掉层皮。其他部官军追击一段抢掠些财物也就松手了,卢象升会追的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雪天路滑,没那么快!”高杰的话给高迎祥一点安慰。
    “那也要加紧攻城,我中原数载,难道还被这小小的滁州城挡住去路吗?”
    高杰领命而去。破城又能如何?到了长江边也找不到战船,南下后就能摆脱卢阎王的追击吗?他对大军的前途十分悲观。
    一连三日,攻城战况一日比一日惨烈。流贼往日在各地烧杀抢掠名声恶劣,滁州城百姓都能想象道破城时的惨状,有乡绅捐钱领头坚守,万众一心,高迎祥无可奈何。
    闯王流贼四处窜动,以骑兵为主,每野战时官军不能抵挡,即使战败官军也追不上,但在攻城的时就黔驴技穷了。滁州城墙上火炮整日不停,每一轰击下,火光四射,铜钱般大小的石子铅子迸射而出,沾上了就是一个个血洞,攻打近十日后,大军士气低落。
    午后,高迎祥正在大发雷霆,指着城头赌咒发誓,说:“待我破城后必将屠尽此城!”
    突然有骑兵飞驰入营,骑士在中军大帐外飞身下马,快步奔入,见到高迎祥跪地惶急禀告:“闯王,大事不好了!”
    “发生何事,不要惊慌!”
    “卢阎王的兵马来了!”流贼中人当真是说起卢阎王色变。
    高迎祥腾腾往后退了半步,身躯摇晃,缓过神来问:“卢阎王在何地?”
    “就在四十里外!”
    “胡说!”高迎祥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张开的嘴离斥候的脸只有半尺远,脸部扭曲。
    斥候被吓傻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营外匆匆奔走来三四匹战马,高杰翻身下马冲入营帐,脸色慌张说:“卢阎王来了!”
    “真的来了!”高迎祥将快窒息的斥候下,斥候被吓的瘫倒在地面。
    “多批斥候发现了卢阎王的人马,约有一万多骑兵!”
    “一万多人也敢偷袭我三十万大军!”高迎祥狂躁的挥舞手臂,连日攻城不克的情绪全爆发出来,似乎在隐藏内心的恐惧。十几年间,从陕西闯荡到南直隶,攻城无数杀人如麻,为何这一刻心中如此不安?
    “迎敌!”
    三万精锐骑兵披挂整齐走出营帐,高迎祥全身笼罩在盔甲之内,只有一双眼睛发出慑人的光芒,这是他积蓄十年打造的强军,皆仿关宁骑兵有铁甲护身,战马多数是来自草原的良马。击败卢象升的兵马能让他获取足够的缓冲的时间,先期潜伏往无为州的盗贼正在收集战船,只要入了江南,天下半数的财富将成为他霸业的基石。
    滁水汹涌而流,迎面两山相夹的官道中,一支骑兵缓缓而来,硕大的“卢”字迎风招摆,那面旗帜就是对流贼的威慑。
    “看见了吗?那就是荼毒中原的闯王高迎祥!”卢象升指向隔河相望的营帐。
    “这么多人!”罗岱脸色微变。“流贼人众,蠢笨如猪!”卢象升一脸轻蔑,问:“祖总兵,敢为我破敌吗?”“有何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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