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一再盘问那夜之事,是为如何?”都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的事又被刘琦突然重新提起,水贼出身的甘宁难免有些火大,没好气的说道:“那天晚上,徐州贼军确实在深夜里打开了城门,可是深夜开城乃是守城大忌,徐州贼军竟然敢这么做,他们在瓮城里就一定布置有严密准备,末将不让军队乘机攻城,也是为了将士的性命着想!”
刘琦小心观察甘宁表情,突然又提出了一个深藏在心中已久的问题,问道:“兴霸,那你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如果柴桑的瓮城里真有埋伏,那他们的败兵怎么办?不让那些败兵穿过瓮城,就只能和我们的入城队伍同归于尽,让他们穿过瓮城,我们的队伍也可以跟着杀进城内,难道徐州贼军为了消灭一些我们的队伍,就忍心让他们的几百精兵和我们的少量军队同归于尽?”
“这……。”甘宁还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盘算和回忆了半晌后,甘宁忽然醒悟了过来,忙道:“徐州贼军或许是针对末将,当时末将率军冲在最前面,徐州贼军或许是想把末将诱入瓮城杀之,所以不惜牺牲剩下的一百多名败兵。”
甘宁说的当然是正确答案,事实上那天见到了甘宁的勇武后,心肠和他老爸一样黑的杨证立即就下定了决心,不惜牺牲剩下的一百多名精兵也要把甘宁干掉,所以才在夜间冒险打开城门。可惜这个答案虽然无比正确,却也是一个近乎荒唐的答案,所以刘琦马上就笑道:“兴霸,太夸张了吧?徐州贼军为了杀你一人,能不惜牺牲几百精兵?”
心高气傲的甘宁马上就脸色变了,紧攥着拳头咬牙问道:“主公,这么说来,你是怀疑末将故意放纵战机,有意不肯乘机攻入柴桑城了?”
刘琦无言可对,心中却疑心更甚,那边蒯越看情况不妙,忙站出来打圆场,道:“兴霸将军,你不要误会,公子并非疑你,只是近来军中有人散播谣言,说你那一夜是故意不肯抓住机会攻入柴桑城,大公子把你召来问一个明白,也是为了想要给你辟谣,洗刷清白,你不要误会了主公的一片好意。”
“军中有这样的谣言?我怎么没听说过?”甘宁不依不饶的追问。
“兴霸,你怎么不想想,对你不利的谣言,别人怎么敢传进你的耳朵里?”蒯越笑着反问。
蒯越这也算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所以甘宁仔细一想后,也勉强放缓了一点脸色,板着脸问道:“主公,异度先生,那你们说怎么办吧?要么就相信我的话,要么就让我走,免得你们提心吊胆,怀疑我和徐州贼军勾结!”
刘琦和蒯越还能有什么说的,手里既没有甘宁通敌的真凭实据,眼下柴桑战场又战事正紧,正需要甘宁这样的猛将帮着冲锋陷阵,统兵杀敌,所以蒯越只能是连说好话,刘琦也只能是强做笑颜好言安慰,一再强调说自己绝对相信甘宁,对甘宁绝无半点怀疑,好说歹说才总算是让甘宁平息怒气,心里很不舒服的告辞离去。
甘宁的心里不舒服,刘琦和蒯越的心里更不舒服,所以甘宁前脚刚出了寝帐,蒯越后脚就骂了一句,“匪气犹存!”刘琦则马上叫来了心腹韩晞,在他耳边低声命令道:“多派眼线,暗中盯住这个锦帆贼,尤其是注意他与旁人交谈和书信来往!一有异常,立即报我!”
心情郁闷之下,也因为手里还有一些大型攻城武器的缘故,冬月十四这天上午,刘琦又派军队攻打了一次柴桑城,结果却比头一天还惨,从上午到傍晚猛攻了大半天,损失了一千多军队,竟然没有一名士兵能冲上城墙,十几天来好不容易建造的云梯车、冲车、尖头木驴和壕桥车等大型攻城武器,也全部被柴桑守军焚毁,迫使荆袁联军鸣金收兵,也使得刘琦在数日之内再无力量发起攻城,刘琦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下令军队继续赶造攻城武器,准备改日再战。
在这一次攻城中,还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负责攻打柴桑南门的袁耀军袁胤和刘勋队伍,为了保存实力作战不肯卖命,勉强团结在一起的袁胤和刘勋仅各自发起了一次进攻,然后就谁也不肯再让宝贵兵力白白浪费了,互相推委着不肯出兵,刘琦闻报又亲临南门战场要求袁胤和刘勋出兵,替西门主战场分担压力,刘勋和袁胤这才十分勉强的又各自出兵发起攻城,还都是只派一些老弱残兵到城下敷衍,冲得比谁都慢,逃得比谁都快,象征性的给荆州军起了一点牵制作用。
袁耀军的这些小动作当然没有瞒过柴桑守军的眼睛,发现南门喊杀声不对,亲自到了南门战场上观察袁耀军攻城情况后,杨证立即就是为之大喜,柴桑守军刚把荆袁联军击退,守军将士还在打扫战场时,杨证就跑到了桥蕤的面前,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叔父,小侄已有一计,可使袁胤与刘勋在数日内不战自退,放弃与荆州军联手攻打柴桑,甚至与荆州军反目成仇,也不是毫无可能!”
“贤侄有何书信?快快说来!”桥蕤也是大喜,道:“叔父也不敢指望袁胤、刘勋和刘琦反目成仇,只消让他们率军先退即可!盟友不战而走,荆州军的士气必遭重击!”
“具体怎么做,小侄慢慢再告诉叔父。”杨证飞快说道:“现在先请叔父立即动笔,给袁胤和刘勋各去一道书信。”
“拿绢笔来。”桥蕤毫不犹豫,又问道:“贤侄,书信怎么写?”
“内容很简单,就是请叔父以旧友身份劝说袁胤和刘勋退兵。”杨证微笑说道:“叔父可以在书信上先叙旧日之情,然后向袁胤和刘勋指出荆州军此来不安好心,除了贪图江东与淮南外,更贪图袁耀军目前唯一控制的豫章郡,再指出在荆州军面前,柴桑和豫章实际上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柴桑在则豫章可保,柴桑亡则豫章必失,劝他们退保海昏和南昌,不要再给刘琦卖命。”
“书的内容当然没问题。”桥蕤疑惑道:“可是这么做有用吗?以袁胤和刘勋的性格,最多也就是动摇一下,不可能真的退兵啊?”
“叔父请放心,这还只是第一步。”杨证答道:“除了这两道书信外,小侄还想请叔父给刘琦也去一道书信……。不过算了,给刘琦的书信比较重要,如果叔父不介意,小侄愿为叔父代笔。当然了,书成后小侄会请叔父过目。”
“介意又有什么用?反正还不是得听你小子安排。”桥蕤苦笑了一句,点头道:“你也准备吧,尽快行事。”
不用桥蕤吩咐杨证也会尽快行事,当天夜里,杨证又让桥蕤出面接见了之前救下的那两名重伤的袁耀军士兵,给予奖励后令二人分别持书出城,分别送往了袁胤和刘勋军中,结果也正如桥蕤所料,刘勋和袁胤见了书信后仅仅只是稍微动摇,并没有决定退兵。同时那两名送信的袁军士兵也比较走运,没向王启年那样被刘琦刑罚至死,刘勋和袁胤问明他们是因为重伤被俘后,便也没有责怪他们,只是把留在了军中继续听用,结果徐州军善待袁耀军将士的事实,也通过二人之口传进了袁耀军中。
事还没完,第二天冬月十五,因为大型攻城武器消耗殆尽的缘故,荆袁联军没有再发起攻城,杨证抓住这个机会,在正午时分让桥蕤派了麾下功曹陶绍出城,借口与刘琦议和,大张旗鼓的出城到荆州军营中拜见刘琦。结果刘琦为了了解柴桑城中情况和桥蕤的态度,如同杨证所料的立即接见了陶绍,见面后陶绍郑重行礼,双手向刘琦呈上了桥蕤的亲笔书信,结果刘琦打开书信后仔细一看时却傻了眼睛。
“陶功曹,这是什么意思?”
刘琦举起书信陶绍问,陶绍仔细一看也有些傻眼,原来桥蕤的书信上竟然被涂抹了多处,许多字句都被毛笔涂得不能辨认,也让整道书信无法再看。吃惊之下,陶绍又稍一盘算,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忙向刘琦拱手致歉道:“公子恕罪,想来是桥太守他一时疏忽,误将草稿装入了信袋之中。公子勿怪,好在离城不远,小使这就回城去取书信正件。”
“算了,不用急。”刘琦顺手把废信放在了一旁,然后微笑着问道:“陶功曹,如果我没觉错的话,你好象是寻阳陶氏吧?桥蕤不义,弃寻阳只守柴桑,不知功曹的家眷子嗣可也到了柴桑城中躲避兵灾?如果没有,功曹也可放心,我会派人好生照顾他们,也会派人给他们按月送去粮米…………。”
假意和本地人陶绍拉一些家长里短,乘机套取柴桑城内情况,刘琦公子与陶绍交谈了许久,正要把言语转入正题时,帐外却有士卒来报,说是袁胤与刘勋联袂求见,刘琦先是下令传见,然后向陶绍吩咐道:“陶功曹回去取书信正件吧,顺便告诉桥蕤,想要求和可以,他开城投降是我唯一的条件,他开城投降,官职俸禄我保他满意,如果他继续执迷不悟,拒绝投降,待我破城之后,休怪我刀下无情!”
陶绍再三拜谢的走了,刘勋和袁胤却联袂进到了刘琦的帐中,原来二人是听说桥蕤遣使议和,所以前来打听情况,刘琦则苦笑说道:“别提了,桥蕤那个老糊涂,竟然把草稿送来了给我,所以根本就没谈成。”
“桥蕤是老糊涂?”与桥蕤共事多年袁胤和刘勋对视了一眼,都是心中疑惑,然后由袁胤开口说道:“大公子,我们与桥蕤共事多年,深知他是精细谨慎之人,如何可能误将草稿寄来?”
“不信你们看。”刘琦笑着拿起那道废稿,顺手递给了袁胤和刘勋共看,结果这一看不要紧,仔细一看内容后,袁胤和刘勋就马上就是惊疑不定了——因为那道书信上涂抹的地方,居然多是涉及豫章和袁耀军的文字,尤其是如何处置豫章土地城池的词句,更是被涂抹得干干净净!
袁胤和刘勋也不是傻蛋,身在荆州军中,还是在守备最为严密的刘琦中军大帐里,袁胤和刘勋心中再是惊疑不定,自然也不敢当面表露出来,只是把书信又还给了刘琦,然后说了几句闲话便即告辞,刘琦则在营中等待陶绍再送书信前来商谈,结果陶绍却是一去不回,刘琦料是桥蕤不肯接受自己的开城投降条件,所以不肯再与自己联络,心中虽恨,却也无可奈何。
当夜,杨证使出了自己连环计的第三步,先后派了两名信使连夜出城,先派一名信使持书在入夜时从北门出城,携带礼物去荆州水师营寨,拜见估摸着已经伤势稍愈的张允和蔡家兄弟。二更后又派一名信使持书从南门出城,潜往袁耀军大营拜见袁胤,先至于书信的分别内容嘛…………
先来看袁耀军这边,由桥蕤出面派出的信使到了袁胤营中之后,正为白天那道神秘书信而忧心忡忡的袁胤闻得桥蕤又有书到,便毫不迟疑的立即接见了桥蕤信使,还劈头盖脸的问道:“桥蕤派你来此,是为何事?”
“太守令小人将书信呈交给将军,没有其他交代,只说请将军一看书信便知。”桥蕤的信使行礼,然后双手捧起桥蕤的信袋,又说道:“将军,小人的差使已经办完了,为防他人察觉,还请将军准许小人立即离开。”
“去吧。”看在了与桥蕤共事多年的份上,袁胤倒也没有难为桥蕤的信使,一挥手就让桥蕤的信使离去,可是再打开看了桥蕤的书信时,袁胤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原来这道书信并非桥蕤所作,而是刘琦写给桥蕤的亲笔书信!再仔细一看内容后,袁胤就不只是脸色大变了,而是破口大骂了,“刘琦匹夫!**你母亲的十八代祖宗!”
袁胤没有办法不生气,在这道刘琦的‘亲笔’书信上,刘琦向桥蕤开出的停战条件,竟然是要桥蕤交出柴桑城退出豫章,还要徐州军承认豫章全郡为荆州所有!这也就是说,刘琦准备以武力吞并已经只剩豫章一郡的袁耀军,还是要连皮带骨头吞得一点不剩!大怒之下,袁胤立即吩咐道:“快,马上派人去见刘勋,请他连夜来这里见我,我有生死攸关的大事要和他商量!还有,把刘琦给我的亲笔信拿来!”
去与刘勋联系的使者派出去了,刘琦之前与袁胤暗中往来的书信也找来了,仔细对照笔迹之下,袁胤就更加的怒不可遏了,因为两道书信的笔迹完全就是一模一样,绝对可以确定是出自刘琦的亲笔!确认了这一点后,袁胤更是大怒,骂道:“难怪今天要把书信故意涂抹,原来是为了这事啊!”
让袁胤愤怒和无奈的还在后面,好心派人去与刘勋联络,结果刘勋却根本就不信任袁胤,不愿在深夜之中到袁胤军中冒险,还说什么要见面就得袁胤自己到刘勋营中去。袁胤也毫无办法,只得又连夜去了刘勋营中。而刘勋见袁胤竟然真的来了,难免也是大吃一惊,忙问袁胤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袁胤也不说话,马上就把刘琦的亲笔信递给了刘勋,道:”你自己看!“
“刘琦小儿!**你母亲的十八代祖宗!”看到书信又仔细对照了笔迹后,刘勋的反应比袁胤更为激烈,马上就跺着脚破口大骂了起来,然后马上向袁胤问道:“老袁,怎么办?”
“来你这的路上,我已经仔细想过了。”袁胤低声答道:“两个办法,一是马上退回海昏和南昌,让桥蕤和刘琦小儿斗去,保住我们现有的土地城池。”
说到这,袁胤索性附到了刘勋的耳边,低声说道:“另一个法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明天在你我营中摆设宴席,把刘琦诱到我们营中,就席图之!然后与桥蕤联手大破荆州军,既可以保住我们的土地城池,也可以在朝廷那里换得封侯之位。”
事情太过冒险,刘勋有些犹豫,迟疑道:“马上退回海昏和南昌,刘琦肯定不会答应,他的军队实力远在你我之上,万一……。第二个法子嘛,更冒险,如果失败,我们……,我们……。”
这时,帐外忽然急匆匆进来了一名斥候,在刘勋面前单膝跪下,抱拳奏道:“禀将军,小人等奉命暗中监视荆州军水师营寨,适才不知为何,有一支荆州水师船队忽然连夜出港,扬帆往了鄱阳湖南面而去!”
“去了鄱阳湖南面?!”刘勋和袁胤脸都白了,因为鄱阳湖的南面就是赣江的入湖口,荆州水师如果借着顺风之利朔江而上,两日之内便可直抵南昌城下!——也就是直抵目前已经十分空虚的袁耀军老巢南昌城下!
“操他娘的!”刘勋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几,转向袁胤说道:“老袁,就按你说的第二个法子干!你我联名做书去和桥蕤联络,约他明日行事,夹击刘琦小儿,明天中午你我再联名把刘琦请到我这里来用宴,然后按计行事!”
这里来大概介绍一下徐州军使者与张允等人联系的情况,这次与张允、蔡家兄弟联系时,杨证终于用上了自己的名誉,亲笔做书向张允兄长和两位蔡叔父问安,呈上贵重礼物换取他们的好感,然后杨证在书信中向张允和蔡家兄弟指出,刘琦这次攻打柴桑一旦得手,那么刘琦的荆州嫡子位置便将是不可动摇,刘琮继位也将再无可能,而刘琦一旦成为了荆州之主后,蔡氏家族和张允就算保得住性命,权势地位和荣华富贵也将永远的一去不返!
告诉了蔡家兄弟和蔡氏女婿这一危险后,杨证看在了老杨家与老蔡家的亲密关系份上,主动给张允和蔡家兄弟出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好主意,那就是让张允和蔡家兄弟借口鄱阳湖南部发现敌情,派遣一支船队去赣江口巡防,如此一来,刘琦既无法指责张允和蔡家兄弟的行为,袁胤和刘勋也必然会担心后方有失而临阵退兵,袁耀军撤走之后,士气饱受打击的荆州军也再无希望拿下柴桑,出动大半荆州主力仍然拿不下一座柴桑小城的刘琦,当然也就永远没希望当上荆州之主了。
看了看杨证少爷送来的贵重礼物,又摸了摸仍然肿痛难当的屁股,恨刘琦恨得蛋疼的张允和蔡家兄弟自然做出了最聪明的选择,马上就由蔡中率领一支水师船队南下,连夜出发去了鄱阳湖南部,结果,所以,就发生了后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