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好了房门,打开了空调,把自己藏在被窝深处,赵美延偷偷拨通了那个电话,但传回来的只是忙音。
是有事吗?
不会的。今天脑袋格外聪明的她摇了摇头,在医院那种地方,大概率是手机调成了静音。
但是按照林历的性格,就算调成静音也一定会时刻分出一丝注意力在手表上。那么,没接电话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想接。
也许是下意识地没想接,所以没有看手机;也许是真正的不想接,所以装作自己没看见。
但不管哪个,都不妨碍生气的赵美延女士打开Kakao,发出一条带着很多感叹号的消息:
【noodle】:接电话!!!
正在冥想着宇宙之大的林历被这条消息惊醒了。
他赶忙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未接电话之后有些慌乱地拨了回去。
第一声提示音尚未响起,电话里就已经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呀!”
好在林历早就有所预料,提前把手机拿得远了一些。
就算如此,女孩愤怒的嗓音也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来回飘荡着,然后精准地撞击着林历的鼓膜。
短暂的安静后,林历小心翼翼地把手机贴近了一点,
“赵美延……小姐,那个……”
“嗯?”女孩不耐烦地皱起了鼻子,发出了一声疑问。
“晚上好。”林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还没整理完自己思绪的他此时脑袋里满是糨糊,甚至想不出一句合适的开场白。
放在平时,他还能通过语速语气语调来控制一下这句话所能带给听者的感受;但是现在,这句话就只是单纯的问好而已。
电话那头的女孩似乎也被这么俗气的开场白惊到了,久久没有回话,于是林历也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
夜晚医院的走廊很安静,静到两个人能够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在这片静谧里,他们的呼吸不自觉地趋向了一致,原本各自有些激荡的情绪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最终,还是林历率先开了口,
“谢谢……”
他轻轻吐出了一句平时绝不会说出的诚挚感谢。
林历并非是金花婆婆黛绮丝,不可能这辈子没有说过一個谢字。
但在他过去的人生里,对他说谢谢的人比他说谢谢的次数要多得多。
这可能是因为他与人为善的习惯,也有可能是因为对他而言,并没碰到过什么单靠自己跨不过去的困难,因此别人的帮助对他来说其实都是可有可无。
但这次不一样。
林历几乎又要张口说出那个带着省略号的“我”字,但好在及时地刹住了车。
他很清楚,在刚刚最激动的时候都没能倾诉的秘密,如今更是已经无法言说。
同样安静的宿舍里,女孩的声音很温柔。
这样有口难言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被队友们询问时的自己。
一定有想倾诉但却又一直无法开口的事情吧?
“那位女士怎么样了?”赵美延轻轻地问道。
“还在重症监护室,等状况稳定一些就要再做一次手术。”林历同样小声地回答着,同时伸出手,把旁边病房的门拉得稍稍紧了一些。
“那你现在在……”
“她丈夫在那边的门口陪着,女儿在病房里休息。我在病房门口坐着陪陪那个小姑娘。”
男人垂着头,叙说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疲惫的女孩安静地聆听着,她闭着眼睛,脑海里却控制不住地想着,此时的林历会是什么模样呢?
当两个人还没在一起时,每次相处其实都会更了解对方的一点点。
也许是不经意间的一个回眸,也许是下意识的一句回答,那些细细微微的地方总是带着一丝新奇,吸引着双方向彼此更加地靠近。
曾有人说,好奇心是沦陷的开始。当你不自觉地想去了解更多时,其实就已经注定了那份感情的答案。
此时此刻,最初的那份好感因何而起已经不再重要。
也许是因为优秀的样貌,也许是因为善良的品格,甚至有可能是因为甜美的嗓音或者温和的笑容,情也许不知因何而起,但却会一往而深。
直到此刻,真正的喜欢才在女孩的心里破土而出,像是稚嫩的萌芽冲破了大地的束缚,在贫瘠的土地上开出了一朵渺小但确实存在的踯躅花。
从零到一,就是有和没有间质的改变。
但另一边,男人心防下的那株小草还被那块名为理智的石板死死压在身下,尽管存在,却无法显露出来。
也许在石板的缝隙间,能见到些隐隐约约的苍翠欲滴;但瘦弱的野草还需要更多的阳光雨露,才能拥有顶出石板的力量。
花是脆弱的,一场微风细雨过后也许就会被摧残到飘零无踪。
但草是坚韧的,哪怕是一场漫无边际的野火也烧不尽,等到春风一来,它便又会倔强地探出头,嘲笑着命运的无能。
就如同现在,女孩温柔的一句言语,就让野草在石板下疯狂生长,正如同林历那颗悸动的心。
“我可以去吗?”
林历沉默着,思索着,最终还是咬着牙,温和地回答着:
“明天还要打歌吧?”
“嗯。”女孩无声地叹了口气,诚实地回答着。
“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去看你……们。”
“好。记得给雨琦带一份参鸡汤。”
电话挂断,赵美延还是抿着自己的嘴唇。
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在她的心里盘旋,像是失望与期望的混合物,又像是开心与难过的苦与甜。
明明说好了只是比普通关系更要好一点的朋友,可她发现,这样似乎并不能满足。
她……想要靠得更近,想要倾听他真正的喜怒哀乐,想要了解他的一切过往。
可这时,她抬起眼,借着月光看了看床头,那里有一张大大的合照。
照片上,六个女孩抱在一起,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喜悦的笑容。
在她们的身旁,亲人们也都是笑眯眯的模样,为她们庆祝着出道。
目光上移,在照片上的赵美延身后,一张模糊的脸正在温和地微笑,他鼓着掌,眼睛却盯着前方。
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薄薄的相框,正隔着遥远的时空与此时的赵美延四目相对。
女孩这才明白,初一位时台下的林历为什么一眼就看穿了自己那颗怀着忧伤的心。
“原来是这样吗……”
黑暗里,女孩的手拂过相框,指尖停留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