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凉。
下辖两区:南茂、电百,代管三县:石龙、潘州、窦州。是一座石油资源型城市,这里生产页岩油,遂有“南方油城”的称呼。
陈景乐决定先从石龙县开始。
无他,只因石龙离橙县最近,两座城市语言文化等各方面都很相近,甚至双方境内都还有一块彼此的飞地。
石龙也叫橘城,原因是盛产橘红。
橘红不是橘子,而是橘子的皮,但是又跟陈皮不一样,需要去掉果皮内白色那层再晒干。属于名贵中药,古代贡品来的。
不过陈景乐对石龙印象最深的,还是石龙糖水。
记得当年高考完,被人诓去香山县电子厂打暑假工那会儿,街道上见得最多的就是石龙糖水铺,那几家店老板的女儿,似乎都长得挺好看。
当年三块钱一碗的绿豆沙,如今不知涨到多少了。
只能说这几年的物价涨幅有点离谱。
石龙不小。
下辖六条街道、十七个乡镇,总人口180余万,跟橙县差不多,不过自然村要少一点,只有4236条。
这边信仰稍微简单点,主要奉土地公为境主,当地人称“伯公”,而且每座土地庙旁边,都会有一棵老树,又叫“伯公树”。
再就是华光、关帝、观音、何仙姑等,以及一些只知道名字,不知道来历的俗神。
比如黄元帅、周将军、莫三天官。
就在陈景乐忙着占据一条条村子的境主庙时,石龙兴安镇的黑碳头村,发生了一件让村民们既害怕又津津乐道的事。
村里冯东宇的小儿子走胎了!
所谓走胎,是小孩丢魂状况的一种,但是这个又跟寻常的丢魂不太一样。
寻常的丢魂是魂魄离体后,通过喊魂等方式可以找回来。
然而走胎却是魂魄跑到了别的生灵身体内。
这种情况下,如果是跑到动物里面还好,牺牲动物性命,就能把魂找回来,可要是跑到人身体里面……
就不好说了。
……
事情是这样的。
冯东宇的小儿子冯子君今年小学三年级,性格调皮捣蛋,平时最喜欢跟小伙伴到处野,最是人憎狗嫌的年纪。
这天他跟几个同村的小孩去摘龙眼。
冯子君爬树很厉害,每次都喜欢爬得高高的,其他人只能在他下面,感觉这样很威风。
“那边有串大的!”
树下有小伙伴专门帮忙指位置,高声提醒。
“哪呢?”
“你右手边过去点,看见没?”
“见到了,嘿,看我的。”
“小心啊喂,那边枝条细,很容易断的。”
“放心好了,没事的。”
他为了显摆,甚至发疯摇晃起树枝来,树叶沙沙沙狂作响,看得树下众小孩既害怕又羡慕。有一说一,确实挺威风的。
他们可不敢这样做。
正得意着呢,突然卡一声,枝条折断。
“啊?!”
冯子君惊叫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抓身边的东西。
树下的小孩瞪大眼睛,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只见冯子君一路从树尖往下掉,瞬间各个惊恐万状。
完了!
也是冯子君命大,连续擦中好几根较粗的树枝后,终于被他抓住一根枝条吊住了,没直接摔到地上。
此时距离地面仅剩两米多点。
不然就算活下来,估计也得断好几根骨头。
冯子君死死抓住树枝,大口大口喘气,脸色煞白,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威风跟狂野。
这时树下的小孩们才反应过来,忙问。
“冯子君你没事吧?”
“都说了让你小心点,你还发癫。”
“不摘了不摘了,下来吧,我们去玩别的。”
“……”
冯子君呐呐地从树上爬下来,整个人呆呆傻傻的,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
其他人问他话也不回答。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有点慌:“要不今天就算了,不玩了,我们回去吧。”
“嗯嗯,明天可以来我家看电视。”
“我家还有点煮过的花生。”
“……”
几个孩子商量好后,顿时一哄而散,独留冯子君在原地。
冯子君见大家都散了,只好回自己家去。
……
陈淑珍感觉小儿子今天有点奇怪。
好像一直在走神,喊他也不应,回来就躺床上睡觉,平时明明跟多动症似的,哪会这么安静。
“该不会生病了吧?”
然而悄悄摸摸额头,又不觉得烫,看睡觉的样子,也不像哪里不舒服。
等她做好晚饭,叫小儿子下来吃饭的时候,感觉更怪了。
冯子君今天的吃相有点难看,跟猪拱槽似的,还吧唧嘴。
顿时气得她拍桌:
“哪里学的乱七八糟坏习惯?欠收拾了是不是?好好吃饭!”
老一辈觉得吧唧嘴是吃饭香的表现,然而她觉得吧唧嘴不好,坚决不许家里有人吃饭有吧唧嘴的情况。
冯子君愣了一下,继续埋头扒碗里的饭菜,依旧拱呀拱的,依旧吧唧嘴。
陈淑珍顿时被这小混蛋气得半死。
吼道:“吃饭不准吧唧嘴!用快子扒!”
冯子君非但不听,甚至还发出小猪哼哼的声音。
你是猪吗?
气得陈淑珍拧他耳朵。
然而听到儿子因为疼痛,发出一声猪尖叫时,她忽然心头一颤,手上动作顿住。
冯子君趁机挣脱,甩开椅子跑回自己房间。
啪嗒——
陈淑珍手中的快子掉落地上。
她慌了!
赶紧打电话给她老公:“东宇,你快回来!子君他好像有点不对!”
电话那头,正在镇上出摊卖卤肉的冯东宇纳闷:“怎么了?”
陈淑珍带着哭腔:“我说不清,你快回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她刚才确确实实被吓到了。
冯东宇气结:妈的,什么蠢女人,话都说不清楚!
好在本来就准备收摊了的,这下不敢耽误,赶紧回家去。
等冯东宇回家,看到只会哼哼猪叫的儿子,整个人都傻了。
什么情况?!
“到底怎么回事?”他急得大吼。
“我不知道啊……”
陈淑珍在旁边慌得掉眼泪。
冯东宇气得想骂人:“他今天白天去哪了?”
陈淑珍回想一下:“广奇的儿子过来找他,应该只在村里没出外面。”
冯东宇二话不说,风风火火跑去冯广奇家,一进门就喊:“冯湘,你今天是不是跟我家冯子君一起去玩了?”
……
冯广奇夫妻俩刚好在吃饭,连忙放下碗快出来:“怎么了东宇?”
见对方怒气冲冲的模样,顿时心头一咯噔,该不会是自家儿子闯祸了吧?
冯东宇深吸口气,强行按捺住急躁:“先让你儿子出来,我有点话要问他。”
“冯湘!”
冯广奇对自家儿子也很头疼,一听冯东宇这语气,就知道肯定是又闯祸了,顿时怒气值上涨。
冯湘战战兢兢从屋里出来。
冯东宇再度深吸口气:“冯湘,你跟我家子君今天是不是在一起玩?”
冯湘紧张得小腿发软,弱弱点头。
“去哪里玩的?”
“就在老井那边摘龙眼。”
“还有呢?”
“没了,就摘龙眼,摘完就散了。”
“除了摘龙眼,没有做其他的?”冯东宇瞪着一双牛眼,明显不信。
冯广奇皱眉:“子君怎么了?”
对方这兴师问罪的态度,让他多少有点不爽,偏偏又前因后果都没说,搞得大家一头雾水。
“问你儿子!”冯东宇很不客气。
冯湘快要哭出来了:“是他自己摇断树枝掉下来的。”
“掉下来?!”
冯东宇跟冯广奇夫妻俩瞬间两眼一黑。
冯湘急忙说:“没掉到地上,被树枝挂住了。”
“一起摘龙眼的还有谁?!”
“俊杰、鑫铭、牛弟他们。”冯湘毫不犹豫出卖了另外几个小伙伴。
冯东宇脸色阴沉:“我去问其他人,你要是敢骗我……”
小冯湘顿时怂作一团。
“子君现在怎么样?”冯广奇他老婆忙问。
冯东宇摇头:“还不知道,我先去问问其他人。打扰了。”
说完快步离开冯广奇家。
“我让你整天出去疯!”
冯广奇再也按捺不住怒气,抄起一根棍子,院子里顿时响起冯湘哀嚎的声音。
……
冯东宇问遍几个白天和自家儿子一起玩的小孩,回答都一样,都是冯子君自己摇断树枝掉下来,运气好被一根大树枝接住了,没掉到地上。
至于自家儿子的异常,他们似乎并不知情。
冯东宇一颗心往下沉,陈淑珍更是不停抹眼泪。
闻讯赶来的冯东宇他爸妈,见状就说:“你去问问荣亮叔,看他怎么说。”
“对啊!”
冯东宇一拍脑袋,怎么把那位给忘了,赶紧骑上125摩托出门。
父亲口中的荣亮叔,全名叫冯荣亮,今年80了。按照辈分,是冯东宇的爷爷辈。
他是村里一位很神奇的老人,懂一些超乎常人想象的玄术,比如一眼能看出对方最近有什么灾祸,该怎么躲避,谁家老人什么时候会去世,具体到哪一天的具体几点钟。
据说这本事是年轻时候突然学会的,没法教别人。
平时独自住在山边,跟村里其他人家隔得有点远。
不是没有儿女,而是他自己搬出来的,从冯东宇记事起,似乎就一直住在山边。
天色没完全黑。
冯东宇来到冯荣亮家时,老人似乎知道有人要来找他,门口的灯亮着,搬了张长板凳坐在门口。
“荣亮公!”冯东宇仿佛见到救星。
冯荣亮点点头:“走吧。”甚至都不问什么情况。
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冯东宇小心翼翼扶他上车,才跨上去点火启动。
来到冯东宇家,看到躲在房间里角落里,时不时发出一声小猪哼叫声的冯子君,冯荣亮顿时表情凝重:“是走胎,而且是猪胎!”
走猪胎?
冯东宇以及闻讯赶来的其他村民,皆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