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坐在2号楼门口喝到了两点多,不是大口大口灌的,是小口小口顺的。
可即便如此,依然喝多了。
更有意思的是,我喝多以后,是老林把我抬回去的。
有意思么?
我打他,他还伺候我。
这他妈让我的几十年建立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这一刻所有的往事都浮上了心头,我此时才发现,自己所看的世界,好像根本就不是原来的样子。
我跟着霍三哥当蓝码的时候,霍三哥嘴上说的全是‘做人还是得有良心’,结果扭过头他就带着我们去砍人;
我蹲了十年大狱,出狱以后对楠楠那么好,她说给我骗过来就骗过来,理由竟然是觉着我会相信她;
我对阿大,尽管背地里全是阴谋,可表面上我演的是为他生为他死,然后呢?他和大老板随口就要把我卖出去,准备拿我顶雷;
我对芳姨普普通通,没说过情话更没送过花,还偷她钱,她却对我死心塌地,为我低头……
到底什么是人心?
什么才是人性?
我已经在酒精的作用彻底混淆了!
怎么好像我对他好的人,没有一个给过我好的结果?
反而那些我对他不好的人,我却看到他们在恐惧之后,表现出令人诧异的一幕呢?
不是说坏人会有巨大的心理负担么!
在哪呢?!
为什么我脑子里浮现出的记忆,都是曾经囧态,却从没有出现凶神恶煞般的自己被心理状态所折磨!
到底是我领悟错了,还是这个世界一直都在骗我?
哕。
喝了太多啤酒后,肚子里的胀气顶出来一个饱嗝,我一张嘴,才发现被这股胀气顶着往外直吐,吐了好半天,才又翻身躺回到了床上。
隐隐约约中,我看见有个人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看不清他是男是女,也看不清他身上穿的衣服,耳边只听见似乎有个叹气声后,这个人开始收拾屋内的污秽,还顺手打开了窗户,敞开了门,让满屋子的味道被一股清凉的风卷走。
假如他想在这个时候要了我的命,我如同死狗般烂醉如泥的模样恐怕连反抗都做不到。
但,他就这么转身走了。
那一秒,我想笑。
尽管我不知道他是谁,尽管我知道这个时间段不可能有狗推从楼里出来,可我却能在昏昏沉沉中做一个大胆的假设。
假设,他就是一个狗推,有这么个机会可以干掉我,他会不会这么做?
一定不会!
因为他有‘道德’框架的心理障碍;
因为他得考虑后果,毕竟我的死,不能解决他所面临的任何难题,反而会让绿皮兵对他展开一系列的报复;
光是这两点,就能让他放弃所有报复的机会。
就像是谁说过的‘道德,才是管理一个国家的最低成本’!
那么道德背后站着的是什么?
一定是迷信。
一定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那要是有人不信怎么办?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假如真有那个愣的,就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冲破了‘道德’的底线怎么办?
这个时候法律才会出场,既然漫天神佛制裁不了,容易让人失去心里制约,那就人为干预嘛。
所以迷信、道德才是管理大众,和制约人心最重要的工具。
不过,这可千万不能让人看出来,一旦看出来,就会觉着之前的自己是个傻逼!
之后再管理这个社会的成本,那就是遍地官司,因为‘道德’逐渐失效了,唯一还有作用的只剩下了‘法律’。
我睡着了,就这么沉稳、踏实的睡着,并不是看破了什么,而是我知道,很多人看不破什么。
清晨。
在我抬眼看了一眼窗外,感觉有点凉的紧紧了被之后,清早趁我不注意‘唰’一下蹽了过去。当时我的感觉只是眨了个眼,可等再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了。
我是晌午起的,起床时身上所感受到的是宿醉带来的疲惫,心里却体验着无限轻松。
似乎在这一刻,我眼前的729也不再是满天阴霾,晴朗的天空也出现了应有的湛蓝。
我的人生,像是抛弃了一切后得到了升华,这要用我们东北话,叫‘想明白了’。
“许总。”
我刚起床,才出现在2号楼楼门前,不远处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大肚腩就走了过来。
我认识他,他就是替大老板平叛乱的团长。
“商量点事?”
这位团长的语气让我有些觉着意外,我猜想,他很可能是从布热阿处得知了我在村寨的事,这才会如此客气。
“你说。”
我没给半点笑脸,平常又平静的回复着。
“我有个亲戚,想开个饭店,这不,咱们园区内还有几间空房……”
他是有事相求。
求的竟然还是物业权限范围之内的事,这件事,就算是不和我打招呼,直接给招牌挂上,那也是应当应份的,可人家还是来找你了。
这里边有两点能衬托出人家心中的人情世故,第一,他要是开了个饭店,客源在我手里,我若不放狗推出去,那饭店开一万年客人也只有绿皮兵,绿皮并能有几个钱;第二,和我打个招呼,几乎就等于是园区内最高级别领导的一致意见,老乔不会多说什么。
至于开饭店是他家亲戚还是他,重要么?
“后厨找了么?”
我看着他问了一句。
团长连忙摇头:“咱俩还没商量好呢,哪能这么快。”
我点了点头:“别开火锅,别做烤串。”
团长愣了一下:“烤串我懂,签子容易造成你们的管理困难,为什么不能开火锅?”
我解释着说道:“我这儿的人是从哪过境你不会不知道吧?”
“云、贵、川、藏一条线,你开了火锅,我这楼里的人光他妈剩下想家了,谁还好好干活啊?”
团长顿时高看了我一眼:“怪不得老乔喜欢你。”
他说漏嘴了,这句话证明有人和他描述过我和老乔的关系。
这时候我才笑了出来,因为团长脸上露出极力隐藏的尴尬。
此时我又说了一句:“第一回开业先别装修。”
团长看了一眼,稍微琢磨了一下,回应道:“行,你先砸。”
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
说完话我俩人一握手,团长掉头就走,和没来过一样。
布热阿站在我身后问道:“老许,你要是不想让他开饭店,直接拒绝不就行了么?打什么哑谜。”
我瞪了布热阿一眼:“那我问你,园区现在说话算数的还有谁?”
布热阿:“就你们俩啊。”
“他管着技术、水房、物业,我管园区,对不?”
布热阿用劲点头。
我见四下无人搂着布热阿的肩膀,低声说道:“我俩要是抱成团儿了,就等于捏住了老乔洗钱的命根子……到时候,你还让我活不?”
布热阿抬起头看向了我的脸,他那表情,就像是我还上学时,在数学课上看向了老师写在黑板上,那道我这辈子也解不出来的方程式。
嘎啦。
我们俩正说着话,此刻,那扇许久未曾开启过的大门打开了,一台2014款路虎揽胜运动开了进来,这台车连车牌子都没有,就这么直挺挺的扎进了院中。
还是新车,我透过挡风玻璃连车座上的塑料薄膜偶能看见!
原本还没怎么当回事,可看见车后座坐着的那两个人,尤其是老乔下车以后主动绕到了前面,并亲手扶着一个老太太下车,我顿时愣在了当场,不自觉的喊了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