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东角门前。
这边,封大娘脸显紧张,一双粗糙的大手,紧紧牵牢的香菱的小手。
那边,游方道长怀揣拂尘、背插一把桃木剑,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
游咏小道士顶着略显高位的道髻,满脸生无可恋的神色。
任怂的脸色见着一丝焦急,以及忐忑不安。
东叔今日得见老友,异常开心,满脸笑意地将众人带进东角门,因今日荟芳园摆赏梅宴,如今园子里面全是女宾。
东叔便准备先将他们带至荟芳园西边入口的一个偏厢。再让人前往禀报玖爷。
一路上,东叔将玖爷从西北回来,大闹伯爵府,最后却屁事儿也没有一一给说将出来。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
这?
“嘶!小主现在竟有这么厉害?”
任怂嘴巴略张,脱口而出,显然是被东叔说的话语给惊到了。任怂惊讶的是小主从以前一个文弱书生变成一位热血武夫?
‘这位老哥,似乎有说书人的倾向啊!’这是游方道长听后,心里闪过的念头。
“哇哦!我师叔祖这么牛?那我以后在神京城,岂不是可以横着走路啦?”
游咏话落,他的脑袋便被他师傅给敲了一板栗。
“诶诶!师傅疼!”
“你怎么知道为师打你手会疼的。”
封大娘一听到未来的主子这么爆脾气,下意识地抓紧跟在身后闺女的小手。
一行人来到荟芳园西边入口角门,听婆子们说,玖大爷刚刚去了敬老爷的院里。
东叔复又将任怂一行人带到敬老爷院里去。
盏茶功夫,等他们到了敬老爷院子时,正瞧见玖大爷独自一人坐在树下。好像正盯着他头顶上面的树叶在沉思。
早前,贾玖来到贾敬院时,恰逢太医过来替他施针,他便坐在院里候着。
听见一阵动响,贾玖侧眸望向院门。
不等贾玖看清楚,倏地一下,他只觉眼前似乎闪过了什么。
随后,他的右腿一把被人抱住。
“师叔祖哇!我总算是见到您了,可想死我了,师侄孙这趟路上可委屈死了我啊!”
“您快快管一管您的师侄罢,他从饶州府便开始打你的师侄孙,一路打到了神京城哇!”
贾玖一脸懵逼!
???
???
???
望着这个比自己就小那么一两岁的少年道士。
贾玖很想问一句。
不是?你谁啊?
一冲进来就抱着我的腿喊我师叔祖?
我辈份这么大的么?
贾玖眉头轻蹙,正当他准备假装起身,借机抽离被小道士抱住的右腿,主要是这位小道士已经开始抽起他的长袍边角擦鼻涕了。
贾玖却在此时,眼睛闪过一片青影,耳边同时听见一声暴怒喝骂。
“臭道士,那个位置是怂爷我的!”
话落,贾玖另一边的左腿,已然被一位中年道士以手臂紧紧拢抱了起来。
“小师叔哇!您瞧瞧师侄,这一路为了来神京寻您,您不知我吃了多少苦哇,师侄我一路做法事赚路费,道袍穿烂了都没钱买新的了,师侄我苦哇。苦哇!”
???
什么时候,我有你这么这么老的师侄了?
不是,我在想什么?
我什么时候有过师傅了?我的师傅还是一位道士?
倏而,贾玖的面前出现一位鼻端方正阔大、方形下颚留着一撮小胡子,一副人畜无害面相的老人。
贾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与他相互对视盏茶时间。
任怂抬高他的手,在小主面前摇了摇、挥了挥、晃了晃。
只见老人眼角微微湿润,哽咽出声:“小主,我是任怂啊,您不记得老奴了啊?”
贾玖剑眉一挑,星眸里的瞳孔微微收缩。
东叔瞧见玖爷的神色,微一愣神,脱口而出:“玖爷,您不记得怂…任怂了?”
听见东叔的话,贾玖快速从脑海思忆起来。
“我不记得我有认识你们仨啊?”
贾玖说罢,游方和游咏双双一屁股跌坐地上。
任怂’哇‘的一声,呜呜地哭了出来。
贾玖凝眸,锐利地盯着眼前哭得无比伤心的老人,似乎要穿透对方的眼神。
良久,贾玖可以确认。
这位名叫任怂的老人,是真真切切地伤心、难过。并不是演戏的成分。
难道,自己真的认识他们?但是自己为什么却没有一点印象!
东叔连忙过来安慰老友,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边朝玖爷说道:“玖爷,任怂是你祖父的忠仆啊,他是打小抱着你长大的,五年前,因玖爷要回京下场科举,便将怂爷留在了龙虎山上。玖爷怎么就忘记了呢。”
见玖爷还是一副迷茫的神色,东叔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玖爷如果不相信,一会大可进去问一下敬老爷。”
至此,贾玖总算是明白,感情眼前这位老人,还是自己‘家’里的忠仆。
快速在心里思忖一遍,如此看来,眼前的这些人,都是自己‘原身’所认识的人,自己三年前醒来,对十二岁以前的记忆,一片空白。
贾玖转眸望向任怂,温声道:“不好意思呀,我前不久在西北和北虏厮杀时,被人在后背敲了一记闷棍,有很多事不大记得清了。”
“啊!那小主您没有事罢?现在可还有什么大碍?可曾瞧过大夫了?”
任怂闻言,急得团团转,三连问过后,紧张地转到小主的身后,仔细盯着小主的脑袋不停地东瞧瞧西望望。
游方和游咏听了,复又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
贾玖见了,连忙嫌弃地抬了抬脚,借故从椅子上起身。
“师叔祖,我啊我啊,我是游咏啊,你别不记得我了哇,你可是应承过我的,等你哪天登科考中一甲状元,待你御街夸官时,伱便会牵着师侄孙的手,一起走的哇!”
游咏见师叔祖站了起来,他反手拍了拍屁股,急声喊了出来。
游方也从地上起身,只是他起身的瞬间,眸子微微转动,等游方喊完,他马上嚎了起来:“小师叔哇,五年前,你可是答应过师侄,只要师侄进了神京城,你便负责师侄的衣食住行,小师叔,这你可不能不认哇。
师伯年初娶了亲,天天和师伯娘腻歪在一起,我师傅他老人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师傅他老人家偷偷卷了几件道袍,把师侄我和小游泳给丢在了山上,自己跑了。
最后我师傅只留下一封信,让我带着小游泳上京投奔您,小师叔如果不相信,您可以问怂爷。”
任怂复又回到小主的面前,点点头,表示游方说得没错。
贾玖到现在还是有一点懵,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的名字。
好在这個时候,赵太医总算是替贾敬针灸完,正满头大汗地从屋里走出来。
贾玖连忙迎上前,问道:“赵太医,我敬叔身体怎么样了?”
赵太医用袖口擦了擦额头,微一叹气,答道:“现今倒是无甚大碍,只要好好休养,切记不要让他动气,当可多活……”
说罢,赵太医长叹了一口气,打了个揖,接过仆从手中的医箱,准备告辞赶紧离开这处地方。
贾玖躬身一礼,道了声谢,随后吩咐东叔亲自将赵太医送出宁国府。
“你们且先在此等着,我先进去看看敬叔。”
贾玖说罢,这才发现门口那边离得远远的地方,还怯生生地站着一对眉眼相似的母女。凝眸仔细打量了一眼,看来那位低垂着脑袋的少女便是憨香菱了。
朝她们两人轻一点头,贾玖抬脚进了贾敬屋门。
任怂和二游见状,三人只好齐齐蹲到了树下,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等玖大爷进了门,焦大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屋门。
房间里还是充斥着一样的异味,贾玖直接落坐到榻前的绣墩上面。
贾敬许是听见关门声响,眼睛微微睁开。
“敬叔,今日有什么,你便一一全都告诉我罢,不然等到哪一天,又跑出好几个我不认识的人找我认亲。”
贾敬听了,瞳孔突然放大,咳嗽了几声,疑惑问道:“今日都是谁过来找你了?车马行的人?”
嗯?果然,贾敬与货通天下车马行,交情不浅。
上一次在荣禧堂的时候,贾玖曾经问过贾政关于开办车马行一事,毕竟他就是在工部坐衙。
谁知贾政一听他说要开办车马行,贾政直接让他回来找贾敬,说贾敬这边和车马行的人似乎有点交情。
“不是车马行的人,是一位中年道长和一位与我一般大的小道士,还有一位叫任怂的人,我听东叔说他是我祖父的仆人?”
贾敬转眸,惊讶地问道:“玖哥儿竟然忘记了任怂?不应该啊、不应该。
如果不是任怂,说不定我都没能寻得到你。这个世界上,你谁都能忘记,唯独他你不能忘记呀。”
贾玖听了,瞳孔微微收缩,将在落水后不大记得以前的事情,以及在西北又被人敲了一闷棍的事说了出来,不过,他还是将玉玺一事给隐去不说。
“原来如此,如你这么说,那你十二岁之前的记忆都不记得了?”
瞧见玖哥儿微微点头,贾敬仔细地瞧了一眼贾玖的眼神,见他似乎没有说慌,这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