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孤不杀伯符,伯符却因孤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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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过留声,可人过,却未必留名。

  就算将这名字侥幸留下了,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哪里能写得尽一些“英雄人物”绚烂的一生!

  后世提起三国,往往想到的是魏、蜀!

  这是因为《三国志》是以魏为本,《三国演义》是以蜀汉为主角。

  似乎…吴国,像是一个小透明一样。

  事实上,蜀亡于魏,魏又被晋所篡,明明吴国才是三国中活到最后的那个。

  可又有几人在意呢?

  《三国志》大抵是可信的。

  这是因为《三国志》的作者陈寿是個靠谱的人。

  且,他本是三国时期的蜀人,后来去了晋国,许多事情都是亲身经历的。

  不过,在涉及到“吴”国的历史,陈寿并没有切身经历,他大多采用的是吴国官方编纂的《吴书》的观点。

  而《吴书》的作者是孙权手下的重臣——韦昭!

  那么?韦昭,或者说《吴书》又代表的是谁的立场?

  一些有损于“孙权大帝”的历史真相;

  一些鬼蜮伎俩,阴谋算计;

  他敢写么?

  《吴书》中敢留下来么?

  这也是为何,在孙策遇刺这件事儿上,《三国志》、《后汉书》、《江表传》、《资治通鉴》有许多种不同的说法。

  简单点说,就是吴郡太守许贡被孙策杀了,然后许贡的门人要报仇。

  《江表传》与《资治通鉴》中记载,是孙策带着侍卫出门,因为马快,落了单,突然遇到了许贡的三个门客,杀了孙策。

  其实…这中间疑点众多。

  首先是许贡已经死三年了;

  其次孙策是因为等粮草,所以才突然停下来,去狩猎的,这是突然事件,且许贡的三个门客根本就不知道孙策会落单,没理由提前埋伏。

  这中间要说没有内鬼?

  怎么可能?

  而在《三国志》中,讲述是许贡的儿子参与了刺杀,是早有预谋的,不止是三个门客。

  《后汉书》中更是明确写出,是其小儿子制定的计划…

  那么问题又来了?

  其小儿子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连孙策等粮草,闲得蛋疼去狩猎,都能算准?

  孙策身边——有坏人哪!

  如果再考虑到孙权继位之初的处境…

  后人的影响,好像是孙策留下——“外事不决问周瑜,内事不决问张昭”,然后兄友弟恭,江东上下精诚团结,铁板一块儿!

  可实际上,截然相反。

  张昭更让孙策的三弟孙翊继位,因为孙翊与孙策的性格一模一样。

  周瑜在外面,还没赶回来呢。

  那时候的孙权可谓是地狱开局。

  手中没兵,没粮,他打算靠亲戚,结果亲族孙暠第一个造反;

  造反的原因是啥?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孙权想倚靠六郡太守,结果,庐江太守李术造反?原因是啥…咱也不敢问。

  孙权的舅舅吴景有权有势,驻军丹阳,孙权想靠他…

  但这位舅舅服孙策,却不服孙权,孙策刚一死就拥兵自重。

  唯独,孙权的表哥徐琨,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

  而这个“援手”还有个大前提,是孙权娶了表哥徐琨的女儿为妻。

  也就是孙权娶了自己的侄女儿,以此换得徐琨在政治上的同盟,。

  从此…

  徐琨那表哥的身份直接升级为岳父。

  从这时候起,孙权也才有了制衡的砝码。

  那么…为何继位之初,这么多人叛乱?这么多人不服?

  有没有,孙权得位不正?

  有没有孙策的死与他有所牵连?

  这…别说东吴的史官不敢写了?

  她怕是问都不敢问!

  只不过,从那时候起…

  在孙权继位的十年里,东吴没了十个“将军”,却是不争的事实。

  先是孙权21岁那年,他的表哥兼岳父的徐琨没了。

  徐琨手中的丹阳兵自然落到了好表弟,兼好女婿的孙权手里。

  还是这一样,拥兵自重的舅舅吴景也没了…

  兵又落到了孙权的手中。

  22岁那年,孙权那愚蠢的弟弟“孙翊”也没了。

  你们不是有人想扶持他为主公么?

  没了,看你们还怎么扶持?

  24岁那年,东吴的国中之国,统御整个扬州南部的太史慈也没了,扬州南部被孙权收入手中,分发给江东氏族,以此推恩!

  之后赤壁之战,消停了几年,终于在孙权28岁时,大堂哥孙贲也死了,孙权顺理成章的收拢了他的兵马。

  周瑜也死了,孙权通过一系列方法,将这些兵马转交给了新晋的大都督鲁肃。

  然后就是程普,莫名其妙被安排养老,失了兵权。

  二堂哥孙辅和曹操私通的书信也被孙权搜到…被囚禁终身。

  自此,十年…孙权手下没了八个“将军”,其中不乏周瑜、徐琨这样的心腹重臣。

  同样是这十年,孙权对所谓的“自己人”如此痛下杀手!

  这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制衡么?

  还是在制衡的背后…他要掩埋某个真相?

  如果再考虑到他称帝之后,只给兄长孙策封了个“长沙桓王”,孙策儿子孙绍虽然被封了个“侯”,却与他的母亲大乔永远的消失在了东吴的历史中。

  仿佛…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孙权的孙子孙皓更是毫不留情的将孙策的孙子孙奉杀害,彻底的绝了孙策一脉!

  这中间又岂会没有阴谋?

  没有手足相残?

  或许…

  这位“孙权大帝”的杀伐,他的一切制衡,他这十几年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掩盖这一个真相吧?

  一个突然间又被吕蒙给提起,极有可能又从交州散播开来的真相!

  冰凉的夜色,掩盖不住伤心的过往;

  皎洁的明月,拼凑不出思念人的景象。

  萧索的冬风,亦吹不走孙权心头的伤痛。

  此刻的他跪坐于那中军大帐的竹席上,他眼眶中已经凝结出晶莹泪珠。

  他不经意的瞟到了那沙盘中合肥城的位置。

  他深深的叹出口气,用极致沉重的声音感慨道。

  “大哥,若是你…当能攻下这合肥吧?”

  言及此处,孙权那碧绿色的眼角,几许泪滴流淌…渐渐地,这泪水宛若断了线的珠链,“啪嗒”、“啪嗒”的往下流…将这个竹席浸湿、浸透!

  呼…

  呼…

  愈发粗重的呼气下,孙权双拳握紧,他重重的砸在桌案上。

  伴随着“砰”的一声…

  他的心头无限哀鸣。

  ——『大哥,你莫要怪孤,孤当初也是…也是被他们利用、蒙蔽了啊!他们告诉孤,他们只是想约大哥你谈一谈,孤这才告诉他们…大哥你的动向!』

  ——『孤…孤也不知道,他们要害你,大哥…孤…孤…孤这些年背负的,过的何曾轻松过呢?』

  一句话戛然而止…

  孙权再也控制不住他的情绪,一时间,泪水汹涌的流出,宛若崩溃了的小河,宛若断了线的珠链。

  在江东,在东吴。

  孙策从来都是个英雄,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真英雄。

  但…

  若有一日,让他在家与国之间做选择,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家,选择他的家人!

  正所谓他临终前对弟弟的耳语:

  ——这江山你若要,我便让给你!

  可孙权却是个“阴谋家”,是个总是在“算计别人”的男人…

  同样的情景放在他的手里,他会说:

  ——孤给你的才是你的。

  ——孤不给,你不能抢!

  至于…孙策的遇刺,是个意外…或者说是个局,连孙权也算进去的局!

  虽是被人利用了!

  可孙权…又能向谁诉说?向谁解释呢?

  ——谁又会相信,十五年前,他真的只是想调解大哥与东吴世家的仇恨!

  ——他从未想过要害大哥呀!

  正所谓,孤不杀,伯符却因孤而死!

  …

  …

  长沙郡,驿馆门前,围满了人。

  大多是送上礼品,呈上拜帖,欲登门拜见关麟的官员。

  不时有人窃窃私语。

  “你说,四公子成为江夏郡守,咱们送菊花,是不是有些太素了呀?”

  “呵呵,你还没听说吧,咱们建长沙新城的钱都是关四公子出的?他会缺钱?”

  “是啊…这份礼可不好送,送少了,好像咱们看不起这位‘小太岁’,送多了?咱们有吗?”

  一句句的话传出。

  紧邻着这些官员的马车内,韩玄听的一清二楚。

  说起来,这马车内不止他一个,除了他之外,还有一名官员名唤巩志,如今被任命为长沙郡督邮。

  要知道,这巩志此前乃是武陵太守金旋的手下,后来刘备派张飞打武陵时,巩志劝金旋投降,金旋不肯接受,后败给张飞,被巩志一箭给射杀了。

  之后巩志便带百姓一起归降了刘备,算是立下一功,被刘备任命为武陵太守。

  当然,这种特殊时期的“太守”任命,懂的都懂。

  拉拢人心嘛。

  就跟韩玄投降后,刘备任命他为长沙太守一样。

  这种太守他们坐着都直觉得如坐针毡,于是纷纷借故辞去了太守之位,如今两人均在长沙做官。

  至于…

  那所谓金子雕筑的“皇菊”,正是巩志拿给韩玄的,目的是让他引荐…看看能不能见到关四公子一面。

  当然,这金菊也不是巩志的…

  他虽短暂的做过太守,却也没有这么富庶!

  是有人有要事要求关麟,拿这“金菊”拜托到巩志的身上了,巩志又拜托到“老油条”韩玄的身上。

  这一层一层又一层,一朵大金菊,中间已经夹着三层了。

  其实除了这一朵大金菊,还有一大堆小金桔…桔子的桔,用金子雕筑的桔子。

  这也是让巩志坐立不安的原因。

  “韩老啊…我觉得,要不还是把那那些小金桔也献上去吧!”巩志脑门都在流汗,“这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万一…四公子要还不见,那…那可怎么与那些交州人交代啊?”

  “怕什么?”韩玄一副老油条的样子,“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从事,还没有搞懂这为官之道嘛!你得懂得这个关系啊…你放宽心,交州那边的士家既为了见四公子能拿出这么一盆金菊,相当于十万斛粮食,那他们求四公子的事儿必定大着呢!”

  “后面的钱自是源源不断,呵呵,这些日子,你还没看懂么?咱们这位关四公子是绝顶聪明之人,是机敏聪慧之人,在这一层之下,他岂会看不到这巨大的商机?又岂会不见你、我?这点上看,咱们送一盆金菊,或者再多送一筐金桔子,意义都是一样的。”

  韩玄语重心长的教授着眼前的后辈为官之道。“剩下的金桔,你自己留三成,余下的都交给我,交州要见关四公子这事儿…你放心,我来办!”

  韩玄这云淡风轻的语气…惹得巩志毛骨悚然。

  他连忙道:“这位关四公子看起来可不好惹,我…我…我的那份儿就算了。”

  “巩志啊,你这辈子不想一直当六百石俸禄的督邮吧?”韩玄继续说:“你要学会有大局观,这位关四公子的关系就摆在那儿,你要抓紧加入到这个关系里来!如今,他是江夏太守,若是你有朝一日能去江夏,那从督邮到曹掾,从曹掾到郡丞,还不是这位关四公子一句话的事儿!这就像是一张网,会吐丝的就在这网上,不会吐丝的‘吧唧’它掉下去了。”

  讲到这儿,韩玄愈发的语重心长。

  “一个人拿了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你做了多少事儿,做成了多少事儿?官场上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今的‘六路’与‘八方’就是在这位关四公子身上,只管拉车不看道,那是很危险的!况且…现在这时候,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谁若是能替关四公子拉车,那就是前途无量啊!”

  “无论是否能加入这层关四公子的关系,这些金子,该你拿的,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你不拿,我怎么拿?我不拿,关四公子怎么拿?你、我都不拿,关四公子手中没握着咱俩的把柄?他敢让咱们拉车么?他能信得过咱们么?”

  一番话…醍醐灌顶。

  随着关麟一跃成为江夏太守,关家四公子这个身份也变得水涨船高。

  要知道,无论是太守,还是关家公子,如此两个身份单拎出来都没有什么,可合在一起,那就是四个字——前途无量!

  那就是两个字——炸裂!

  便是为此,整个长沙郡的官吏,一个个都望眼欲穿了。

  谁不想加入关麟的麾下,搭上这一股顺风车呢?

  这也是,无数官员守在这里的原因。

  大家伙儿各显神通,一朵朵菊花争奇斗艳,就看这个幸运儿是谁了?

  “只是…”巩志凝着眉,他抬头看看天,“这都快要黄昏了,怎么关四公子还不开门哪!我就担心弄巧成拙…别让关四公子对咱们有成见了才是,那才是花大价钱,办了错事儿。”

  “呵呵…”韩玄笑了,“这么多菊花,难免迷了眼睛…多看看,多品品,也是有的,再等等,再等等。”

  就在这时。

  随着“嘎吱”的一声,驿馆的大门敞开,麋路走了出来。

  无数官员连忙围了上来,望眼欲穿的望着麋路…

  连带着,不断有人问:“我们送的礼物,四公子可看到了?”

  “我那拜帖…四公子看到了么?”

  麋路对这些官员置若罔闻,他只是扯开嗓子大喊道:

  “韩玄先生何在?我家公子有请!”

  此言一出…

  无数官员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韩玄那奢华的马车处。

  马车内的巩志都惊了…

  韩玄笑着低声道:“看看,同样是菊花,金的跟普通的能一样么?”

  说到这儿,他拍了拍巩志的肩膀,“走了,去拜见下这位关四公子。”

  巩志连忙跟上。

  “吾乃韩玄…”韩玄向麋路自报家门,不忘指着巩志道:“我俩是一起来的。”

  “我家公子有请——”

  得知来人的身份,麋路的语气顿时变得客气了不少。

  公子的客人,他一向尊重!

  …

  …

  ——“你怎么来了?”

  交州苍梧郡,陆逊看到眼前的女人。

  他的一双眼睛刹那间瞪得浑圆硕大,先是惊诧,后是惊慌,再然后,双腿一个踉跄,若非眼前的女人拉住,险些跌倒在地上。

  陆逊素来是个稳重的人。

  这次,之所以会如此失态,是因为眼前的女人正是他的夫人——孙茹!

  “妾并未被软禁,也未被关押,脚长在我腿上,我怎生就不能来了?”

  孙茹反问道。

  “糟了,糟了…”陆逊双手捂住额头…他凝着眉,“我如今带陆家军出征在外,连战连捷…一个南海,一个苍梧尽数归陆家所有,我之所以驻军不前,就是担心吴侯猜忌,我陆家会借此做大…而之所以吴侯放心,是因为你还在东吴…可如今你来了,这让吴侯如何放心?如何让他不去猜忌?”

  “我就不是人质,莪管他呢…”对待这位族兄,孙茹展现出了她冷冽的一面,“我是他大兄之女?是他侄女儿?他还敢杀我不成?”

  “他这些年杀的族人还少么?”陆逊无奈的摇头,“单单你们孙氏的族人,死在他手上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在这东吴…只要让他动了杀机,那…那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m.

  陆逊是能看透真相的那个。

  这些年,东吴的血洗,包括徐琨,包括吴景,包括太史慈,包括周瑜…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的,也可以说他是其中的受益者。

  可…

  那是因为他极度小心…

  时时刻刻去揣摩这位东吴国主的心思。

  可现在…

  一切功亏一篑了。

  其实,陆逊尚不知道,还有“吕城”的事儿。

  可,哪怕只是孙茹出现在交州,已经足够敏感。

  这种情形下,孙权若对他们陆家没有丝毫猜忌,那就不是这位十年诛十将,“不漏声色”制衡江东的国主了!

  “呼——”

  “呼——”

  陆逊重重的喘着大气。

  如果说孙策的狠,是狠在霸道威猛,是狠在他江东小霸王的威慑,是狠在敌人身上。

  那么…

  孙权的狠,就是那种和风细雨、不漏声色的狠。

  他可以做到下午下棋时还称你一声“岳父”,开着‘表哥变岳父’的玩笑,可晚上…就用一杯毒酒夺了你的性命,也夺了你的兵权!

  哪怕,你的女儿还睡在他的怀中!

  或许这位临死前…都不知道,是谁害死的他!

  这些事儿,陆逊的亲身经历过的,可谓是——触目惊心!

  似乎是感觉到陆逊真的生气了。

  孙茹伸出手拽着他的胳膊。“伯言,别生气了…我来也是听闻交州苍梧,早就传闻有一桩事儿,正好你打下来了,我特地…来听一听,查一查!”

  “何事?”陆逊的口吻依旧沉重。

  “夫君还记得十年前的‘鸿雁’么?就是那个调查家父死因的‘鸿雁’…”

  不等孙茹把话讲完,陆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你疯了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

  几乎与此同时,陆逊的双手,陆逊的声音都在颤抖。

  ——“夫人,你…你这是要让陆家毁于一旦哪!”

  …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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