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夏招摇吃完早饭，轻车熟路地沿着林间小路往下。
各学院办公室分布在好几个教学楼，但校领导统一在她曾吃了闭门羹的教务楼。
梁副校长的办公室在五楼，虽然是个“副”校长，但也算怀江大学的头几号大人物了。
办公室门虚掩着，门扉边贴着刻有“副院长办公室-04”的金属牌。
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人正端着茶杯在办公桌前看报。
敲了敲门，夏招摇整理了一下衣服，礼貌地朝着里打招呼。
“梁校长您好，我是欢糖万事屋的夏招摇。”
“请进。”
梁副校长放下茶杯，抬头看了过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我听小张介绍，你们创业公司不是好几个人吗？”
欢糖万事屋的资料就在他手边，不过绝大部分内容没什么参考价值。
不同于学生会，创业基地的学生公司大多只有一份注册资料。
经过提前准备的夏招摇没有丝毫慌张，笑着回答道。
“我们一共就三个人，创业基地那边的旧书业务还要继续，实在没办法全员过来。”
倘若在其他时候，夏招摇多少也要虚张声势一下。
但梁副校长好歹是校领导，坦白真诚才是最重要的态度——事实上，她们越弱反而越有利。
梁副校长愣了一下，饶有兴致地坐直身子，道：
“三个人？这我倒是第一次知道。”
他沉吟了几秒，折好报纸，端起茶杯走到办公室一侧的沙发边。
“坐吧，今天不是什么汇报工作。随意点，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这个探索很有启发性，不过学校还是以教育为主，经济上的事情我不太懂，我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经济上不太懂？怀江大学五个副校长，三个财院大佬两个法学院大佬。
梁副校长的个人简历，那可是贴在楼下领导宣传板上的。
夏招摇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
这位梁副校长应该是想听点其他“画饼”内容。
对方是财经界老前辈，经济收益方面，她确实没必要班门弄斧的说明。
“那我从最开始的地方讲起？”
夏招摇跟着对方走到会客沙发边坐下，快速缕了缕思路。
“可以。”梁副校长点点头。
“最开始的逻辑，主要是发现旧书循环有空缺。”
夏招摇回忆着此前的讨论，一边从背包中打开手提电脑，一边说道。
“旧书交易一直有，但仅限于大二之后……”
“嗯，新生还没摸清楚门路嘛。”
梁副校长了然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锁定蓝海，这眼光不错。大一新生的市场确实很有潜力。”
不错，看来这位副校长今天有抱着考校目的来的。
夏招摇观察了一下对方神情，心中一定，挪动光标点开昨晚赶工出来的计划书。
“此前校园内的旧书交换是零散的，我们认为集中平台有压倒性竞争力。”
“另一方面，新生入学引导中存在信息差，这也是一个优势。”
“因此……”
“这些等会儿说，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梁副校长扫了一眼屏幕上的表格，微微坐直身体。
“我记得……今年的预缴教材费空缺算下来，差不多接近五千人了。”
“你们几个女孩子，从哪里收集到那么庞大数量的旧书，又怎么有魄力去收购的呢？”
…………
夏招摇正要解释，办公室的门“咚咚”了两下。
两人循声看去，一名波浪短发中年女性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哦，梁校长。有些冒昧，我可以一起旁听了解下吗？”
她微笑着说道，目光掠过沙发边的夏招摇。
梁副校长沉吟了几秒，微微颔首。
“行，章校长感兴趣的话，当然再好不过了——”
“况且这涉及几百万教材费的问题，多几个角度也不错的。”
章丽松了一口气，她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不过同为怀江大学副校长，她同样也看出了这个“小问题”的奇妙潜力。
校内旧书循环是一个非常好的课题，哪怕不是主导人，也可以让她在学校中多几分话语权。
相比另外几名副校长，资历最浅的她实在太需要“政绩”了。
哪怕可能会惹恼梁德朝这家伙，她也硬着头皮敲门过来分一杯羹。
万幸的是，从目前情况看，梁副校长还在寻求盟友。
夏招摇整理了一下，等章副校长落座后，一点点介绍起欢糖万事屋的旧书流程。
关于校园调研委托的鸡毛事情，她大致作为背景故事提了几句。
至于秦朔身份，以及她提前在宿舍留宿的事，她也模模糊糊地混了过去。
主要还是把事情推到了回收站的外包，分红自然也省了，就说了她们以两三倍的价格转收回旧书。
当然新生群的信息引导，以及前几天财务中心的点对点“新生引导大使”还是如实坦白了。
还有她们欢糖万事屋在这次行动中赚到的二十多万巨额收益。
这些哪怕不说，两位校长大致算一算、问一问，也能知道七七八八。
至于免费冲击鱼死网破，她打算等两位校长问起再说，主动说出来有点不太合适。
这个过程中，章副校长一边听，一边在手机上飞快记着什么。
梁副校长耐心听完后，右手捏着杯盖在边缘磨了磨。
“废纸价买入，然后原价一两折卖出，你这是拆了人家跑车当废铁卖啊。”
章副校长也感叹地笑着摇摇头。
“真狠啊，这么说，你们后续全免费出掉，也不会亏本了。”
她显然提前想到了万事屋的后手，在回本的情况下，可能不会出现商业得失博弈了。
无论学校采用什么方式叫停，这些孩子一发狠，至少还能啃几大块肉回来。
夏招摇腼腆地笑了笑：“我们可以成本价转给学校，这样学校后续开展旧书平台，也有了基础。”
她很清楚今天的最终目的——主动寻求诏安。
梁副校长倒没在意这些细节，继续说道：
“旧书循环，书香传承……你们在财务中心的宣传口号相当不错。”
“这种薪火相传的人文理念很好，但实际落地还有许多问题。”
“什么问题？”夏招摇疑惑地问道。
梁副校长慢慢解释道：
“首先是场地，这个问题不大，学校教材中心的库房可以利用起来。”
“不过‘人’才是关键，旧书回收、循环要人来维护，人力成本和规章才是麻烦事。”
趁着梁副校长端起茶杯的间隙，章副校长见缝插针地补充道。
“而且这涉及到进出账，原本教材费预缴是归零科目，现在变成了盈亏类。”
“怀江大学不可能以学校主体身份去参与，这样光审批流程、各方面的协调就是一团乱麻。”
“除此以外，旧书不可能永远循环下去——退出和新加入的比例也要人为把控。”
“这其实很好解决……”
夏招摇举起手，语速飞快地说道。
“欢糖万事屋是创业公司，我们有经营资质的。”
梁副校长和章副校长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回应她的提议。
夏招摇有些着急，继续说道：
“我们现在摸清了上下游的关系，定价重新调一调，很快就可以启动。而且旧书循环由学校背书，统一定价和回收分类反而可以让原本混乱的市场规范起来，这些其实一点儿不困难。盈利和投入我们可以完全由学校方面来分配——”
这，这些孩子未免想得有些太简单了，果然还是学生么？
两位副校长对视了一眼，章丽主动往后挪了挪，主动让出了话题主导权。
梁副校长轻咳了声，手指在杯盖上敲了两下。
“欢糖万事屋……”
“我记得，主要是校园情感咨询吧？”
“我们业务范围很广的，万事屋自然是什么委托都——”
夏招摇身子前倾，看着旁边两人，急促地说道。
章副校长轻轻扬起了眉毛。
她隐约猜到梁德朝可能的想法，不过有些关键环节还没有想太明白。
怀江大学创业基地，这是一个绝佳的壳子，但现有的学生创业公司都不太适合接手。
假如校方想要牵头一个旧书循环平台，最好是干干净净的。
没有历史追溯，才算是由他们一手主持形成的嘛。
“我觉得，学校方面可以吃下你们的库存，初期人手也从你们这边来……”
梁副校长斟酌着字句，若有所思地慢慢说道。
“不过……”
“旧书平台，肯定不能挂在你们欢糖万事屋的名下——”
他手指在杯盖上轻轻敲动着，继续说道。
“这样，你先回去和你的几个小伙伴商量一下。”
“旧书平台肯定要建，但是呢，这个要挂在创业基地这个大框架下边……”
梁副校长看了一眼有点茫然的夏招摇，扭头看向旁边的章丽。
“对了，章校长——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创业基地那边……学生总经理、学生书记，这两个岗位是不是一直没落实？”
“嗯，这个确实是。”
章丽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
她转过头，朝旁边还在发愣的夏招摇露出和煦笑容。
“要不你们内部协商下，怎么分配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