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身的泥泞和伤痛,刘备挣扎着爬出了成都城,在城外找到一辆骡车,对车主许以重谢之后,在车主的帮助之下,向着成都城南边的犍为郡走去,犍为是益州南边的第一个郡,在犍为的更南边,还有永昌、戕柯两个郡,在那里,还有数万效忠于刘备的蜀军驻守,刘备完全可以把那里作为据点,对敖烈的汉军展开反攻,刘备坚信,敖烈是人不是神,他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就能够把已经占据的益州捏合成一个整体,也根本不能肃清所有的反对武装,只要刘备安全到达犍为,然后登高一呼,一定会有不少刘备的旧势力做出行动,来应和自己的呼应。
看着身后雄壮的成都城,刘备暗暗在心中发下毒誓,他有朝一日一定会杀回成都,重新占据这座古城的,到时候,今天自己所受到的种种屈辱,他要加倍的奉还给敖烈,让敖烈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虚弱的张了张嘴,刘备对骡车的车主开口说道:“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等到了犍为,孤……某一定让家里人多拿些钱财给你,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赶车的车主,是一位年过四旬的农家汉,听到刘备的问询之后,转头看了刘备一眼,摇着头说道:“俺叫大牛,客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跟俺们这农户人家不一样。奖赏什么的就不用了,到时候到了犍为,客官给俺的骡马喂食一些草料,再给俺点干粮,俺就回来了。”
大牛的淳朴之心,让刘备心中泛起了一阵感动,但是很快,这种感动便消散于无形了,因为刘备已经暗自做出了决定,一旦等他到达安全地带,或者是身体恢复一些之后,他就会亲手杀掉大牛,自己的丑态是绝对不能被公诸于众的,只有死人,才会永远的闭上嘴,把这个秘密永恒的保留……
数日之后,在大牛的帮助下,刘备躺在骡车上,已经距离犍为不到百里之地了,两天之内必定能赶到犍为。这几天下来,大牛把刘备照顾的无微不至,就连食用的干粮,大牛都用微火烤热之后,才端到刘备的面前,让刘备食用,再加上大牛略懂药理,沿途时常采集一些草药,帮助刘备活血化瘀,使得刘备的身体在食物和草药的双重治疗之下,得到了较好的恢复。
眼看着已经快要到犍为了,刘备最终下定决心,准备在今天动手,杀死大牛,然后亲自赶着骡马赶到犍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任凭刘备是绝世枭雄,任凭刘备再怎么厚颜无耻,可大牛淳朴的举动和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刘备心中怎么能不感动呢,刘备怕自己在过几日,便不舍得对大牛痛下杀手了,只有当机立断,才是解决隐患的最好方法。
入夜,大牛在刘备的身上加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口中说道:“客官,天气越来越冷了,夜里一定要盖好被子,不要着凉了。”刘备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大牛没有察觉到刘备的异常,以他淳朴的心思,也实在很难发现刘备心中的想法。安顿好刘备之后,大牛抱着一张薄被,走到火堆旁,倒在铺好的干草上便睡了起来。
不久,大牛的鼾声便响了起来,刘备轻声呼唤了大牛几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掀开棉被,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大牛的身边,看着大牛熟睡中的脸庞,刘备发现这张脸虽然粗糙,但却是如此的淳朴,如此的令人感到安心,可惜的是,这张脸,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见到了。
刘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握紧匕首的刀柄高举过头,然后闭上双眼,奋力向大牛的胸口刺落!
“啊——”大牛在睡梦中被剧痛惊醒,胸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感到难以忍受,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起来,大牛向剧痛传来之处看去,看到一柄匕首,已经全部没入了自己的胸膛之中,只有刀柄还留在身体之外,而刀柄上的那双手,大牛是如此的熟悉!顺着握刀的手向上看去,大牛看到了刘备那略显狰狞,同时也略带挣扎之色的面容,此刻,刘备正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
“为什么……”淳朴的大牛绝对想不到,这几日来自己细心照料的人,会忽然对自己痛下杀手。因为刘备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原因,所以刘备这一刀,并没能让大牛立刻致命,只是让他受到了重创,但一时半刻还能留有残喘,尚有余力问出了这句话。
刘备松开了握着匕首的双手,抬手抹去了脸上那些从大牛胸膛中喷溅出来的热血,喘息着说道:“看在你的救命之恩上,便让你死个明白,孤是汉中王刘备,所以,孤落难之时的种种姿态,是绝不能让别人知道的,那将不利于孤日后重整河山。”
大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备,喃喃的说道:“你……这是恩将仇报,你根本不配……不配称汉中王,你……你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狼!”说着,大牛奋起余力,猛然伸出一只脚,狠狠地向刘备踢了过去。
刘备没料到大牛深受重创之余,还有余力做出反击,再加上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纵使有心躲避,但却没能完全躲开大牛这一脚,左跨被提了个正着,身体在反作用力的带动下,向后倒退着跌了出去,最初的几步倒退,刘备还能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可是脚步越来越虚浮,最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继而后背也着了地,在地面上向后滑行了一小段距离,不偏不倚正好跌倒了骡马的身边。
不等刘备挣扎着坐起身来,大牛做出了临死之前的最后一个动作,他把右手的两根手指放进嘴里,鼓起身体中最后的一点力量,吹了一个并不太响亮的口哨。大牛驾车的骡马,跟随在他的身边已经有六、七年了,平素十分听大牛的话,在听到大牛的口哨声之后,骡马立刻扬起前蹄,向着刘备的面部狠狠地践踏了下去!这匹骡马虽非战马,但这一踏之力却也是力道十足,刘备心中大惊,急忙把头向旁边扭去,试图躲开骡马这一踏,只是现在的刘备,即便是在全盛的状态下,能不能躲开这样近距离的一踏都难说,更不要说此刻他并非处在全盛状态下了,这一躲,最终还是没能完全躲开,被骡马的前蹄擦着左侧的脸颊踏过,左脸被擦出了数道血痕不说,左耳更是在骡马的下踏之力下,立刻变成了碎肉,从刘备的脑袋上脱离了下来。
“啊——”刘备凄厉的惨呼声响起,比刚才大牛被匕首穿胸而过之时的痛呼还要响亮一倍!“该死的,你们都要死!”刘备在痛楚和求生欲望的双重支配下,奋力站起身来,快步向大牛走了过去,一把握住插在大牛胸膛上的刀柄,浑然不顾大牛已经断了气,拔出匕首发泄式的接连向着大牛的胸膛又捅刺了七、八下,然后也顾不上查看左脸的伤势,更加顾不上包扎,任凭断耳处鲜血淋漓,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跑到骡马身前,举起匕首就向着骡马身上的要害处捅刺了下去,骡马是被束缚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的,灵活性受到了极大地限制,而且在黑夜,骡马的视力是极差的,和那些受过训练的战马根本没法比,所以片刻之间,就被刘备捅出了数个血窟窿,四蹄一软,啪嗒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向着大牛尸体的方向,接连发出了几声不舍的悲鸣,似乎是在告诉大牛,黄泉路上,它依旧愿意做大牛的代步,有的时候,牲畜比人更通人性,或者说,有一些心肠恶毒的人,连牲畜都不如!
在接连斩杀了一人一马之后,刘备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双膝一软便跪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紧接着,一阵钻心的剧痛从断耳处传来,让刘备痛的撕心裂肺。刚才为了求生,刘备自动忽略了身体上的痛楚,但是现在危机已经解决,痛楚便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如潮水般奔涌上来,在剧痛的侵袭之下,刘备习惯性的选择了逃避的方法,头一歪,整个人便昏厥了过去,昏过去了,自然也就不知道疼痛了。
直到天色大亮,刘备才从昏迷中醒来,身下的冰冷在暗示着刘备,必须要站起身来活动一下了,否则他就会被活活冻死!刘备挣扎着站起身来,伸手摸了摸原本是左耳的位置,却只摸到一块已经被冻结住了的血块,这个时候,刘备有些后悔了,人在做天在看,原本他大可不必杀死大牛的,只是为了保存自己汉中王的威仪,他才选择了这条路,结果,大牛是被他杀死了,将永远的闭上嘴,保留刘备前几天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秘密,可是,刘备自己却也失去了一支左耳,在汉代,身体残缺的人是要受到人们的鄙视的,刘备非但没有保住自己的威仪,反而将在以后的日子里,永远的带着残缺、永远的带着这份洗不掉耻辱去生活了,这是不是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罪有应得的呢?
自嘲的笑了一下,刘备撕下衣角,把左耳的伤口包扎了起来,然后一步三摇的向着犍为的方向走去,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刘备身后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凄凉,如此的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