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一名探马飞快的奔驰而来,用急促的声调,拖着尾音高声呼喊道。
刘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抬头看向了奔驰而来的探马。现在的刘备已经不再是当初起家时的那个刘备了,现在的刘备再也不想过以前那种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日子了,现在的刘备,已经是锦衣玉食的汉中王了,三年多的安稳日子,已经让刘备再也不复当初的坚韧,在率领大军疾行了两日一夜之后,刘备已经是身心俱疲了,要不是他知道汉中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益州的咽喉要道,打死他,他也不会这样辛苦的拼命赶来的,在酒色的消磨中,最善于跑路的刘备,现在甚至都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
擦拭掉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探马也已经飞马来到了刘备的马前,探子翻身下马,跪倒在刘备身前,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禀报给刘备:“禀大王,荆襄传来战报,关将军全军覆没,下落不明,现在荆襄已经大半落入孙策手中了。”
“你说什么?”刘备立刻被这条消息震惊了,瞬间就将身体上的疲劳忘了个干干净净,瞪大着眼睛吼道:“本王的二弟武勇盖世,治军有方,怎会让孙策夺走了荆州?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探子低着头不敢看刘备的神色,几乎都要把头贴到地上了,小声的说道:“大王,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关将军的长子关平已经向大公子发出求援了,次子关兴也正在赶回成都的路上,稍后就将正式上书详细的向大王禀报此事。”探子口中的大公子,就是刘备的义子刘封了,现在刘封镇守在巴郡,是益州距离荆州最近的一个郡,所以关羽才会让关平到巴郡向刘封求救,以图东山再起,只是世事难料,当关平赶到巴郡的时候,关羽已经踏上前往燕京的快船了。
刘备听到探子这样说,心里清楚荆州一定是真的失陷了,刘备甚至还能推断出,一定又是关羽的高傲性格发作了起来,导致了这场惨败,连带着,让他失去了南部荆州,失去了这块重要的战略要地。
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刘备向东边怒目而视,歇斯底里的大喊了起来:“孙策小儿!你这是趁火打劫啊,孤与你势不两立!”刘备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绝少会显露如此疯狂的歇斯底里,可见他这次是被气的不轻,否则绝不会如此的失态。
法正和张松等人看到刘备气的脸都变紫了,连忙上前劝慰道:“大王,大战在即,切不可因此而分了心神啊,荆襄之地日后再夺回来也就是了,眼下我们最大的敌人,依旧是敖烈啊!”
在法正等人的劝说下,刘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心绪平复了下来,阴沉着脸说道:“没错,这一仗,孤一定要打败敖烈!”刘备的这句话,既是对麾下众人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他已经被敖烈压制的太久太久了,在他的内心中,十分渴望能酣畅淋漓的战胜敖烈一次,为自己的汉中王头衔正名。
刘备刚刚强迫着自己把心绪努力调整到平静,又一名探马飞奔而来,跪倒在刘备马前,继续报忧不报喜:“禀大王,汉中已于今日早上失守,主将黄权被俘,副将泠苞、雷铜分别被张辽和太史慈斩杀,城中八万大军,泰半战死。”
听到这条消息,刘备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如果说刚才听到荆襄落入孙策手中的时候,刘备是歇斯底里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彻底陷入疯狂之中了,状若巅峰的怒吼道:“汉中失守?孤在城中准备了那么多的军资,都是摆设吗?黄权他们这三个废物,脑子里都是粪便吗?死得好!该死!孤供养他们这三个饭桶,又有什么用?!”
这一次,没有人再敢上前劝谏刘备了,因为刘备已经疯狂的有些语无伦次了,明显是气恼过度,已经不分青红皂白了,这个时候上去劝谏,那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嘛,不但不能疏导刘备的情绪,说不定还会被刘备所迁怒,因此而赔上一颗人头,那可就太不划算了。而且在这些文武官员心中,震惊和失落,也如潮水般涌来,是个人都知道汉中之于益州的重要作用,失去了汉中,就等于是丢失了益州的门户,试想,谁又能在自家的门板被人卸走后,还有心情去劝说他人呢?这个时候,益州的众多文武,心中第一想到的,是该如何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而非是为刘备出谋划策了。
叫嚣了一阵,刘备的吼声逐渐低沉了下来,但是语气中的恨意却益发明显:“敖烈!好你个敖烈!气煞孤也!孤若不能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今天,注定是刘备倒霉到家的日子,他要经受的噩耗还没有终止。第三名探马从汉中方向快马奔来,还没跑到刘备的马前,就扯开嗓子惊慌失措的大喊道:“大王,不好啦——白毦精兵,全军覆没了,陈到将军被虓虎战神吕布生擒,现在生死不明啊……”
这名探马是昨夜刚被刘备派出去的,他经过一夜的狂奔,恰好赶上了龙骧重骑和白毦精兵的对决,当时他就躲在数里之外的一座山头上,亲眼目睹了龙骧重骑从设伏到横扫白毦精兵的整个过程,当龙骧重骑以胜利者的姿态,完胜白毦精兵之后,这名探马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了,他只是一名马前卒,何曾见过这样的厮杀?两边都是精锐,尽管交锋的过程历时并不长,但是激烈的程度却是他生平仅见的,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龙骧重骑们那冲天而起的杀意,隔着数里的距离,他都被吓得双腿直打哆嗦,他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想看到龙骧重骑们这些杀神了,如果让他和龙骧重骑对垒,他宁可拔刀自刎,这样还能死的痛快点。因此,这名探马直到现在还没有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一见到自家的军队,便下意识的将所看到的,用充满惊恐的语调喊了出来。
白毦精兵……全军覆没?!刘备如遭雷击般呆住了,白毦精兵那可是他的亲卫军啊,是他自二十多年前,在涿郡起兵的时候就带着身边的一支军队啊,历经二十多年血与火的洗礼,这支军队逐渐成长为刘备手下最为精锐的部队,慢慢的发展壮大到了七千人,这些人,本来是刘备用以争夺天下的杀手锏,可是现在,竟然全军覆没了!就连武艺出众,善于练兵,被刘备依为左膀右臂的陈到,都身陷敌营生死不明,这让刘备实在感到难以接受,就像是农户人家用全部的积蓄养了一头牛,从小牛犊的时候就费尽心血的精心喂养,一直到成长为一只雄壮的公牛,可是,还没等这只公牛下地种田,却忽然暴病而亡,这等于是断绝了这户人家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啊!
噩耗!还是噩耗!噩耗之后,依然是噩耗!
刘备这次没有叫喊,也没有歇斯底里,他的脸上带着无尽的悲戚,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良久,刘备忽然张开嘴,狂喷出了一口逆血,将自己胸前的衣服瞬间打湿,然后一头从小的卢的马背上载落到了地上。连续不断的噩耗,击垮了刘备,让这位不世枭雄满腔愤怒无处发泄,最终被气晕了过去。
“大王!”“大王!”
法正等人看到刘备落马,连忙从马背上跃下,快步走到刘备身边,将刘备从冰冷的地面上扶了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捶胸口,费了半天的力气,才让晕过去的刘备苏醒了过来。
刘备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眶中已经是满含泪水了,这次他可不是在做戏,而是真的落泪了。但是,他并不是为了跟随他多年,现在下落不明的关羽和陈到而落泪,也不是为了荆州的易主而落泪,也不是为了汉中的失陷而落泪,更不是为了白毦精兵的全军覆没而落泪,他落泪的原因,是因为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已经被敖烈逼到了绝境,刚刚享受了三年多的好日子,说不定以后便再也享受不到了,他的眼泪,是为了不舍得富贵荣华和锦衣玉食而流,是为了自己即将失去万人敬仰的权力而流。
看到刘备落泪,法正浑然不会想到刘备内心的真实想法,还以为他是在为战死的将士们伤心,毕竟,刘备在人前的公众形象,一直都是厚德仁慈的。所以,法正开口劝慰道:“大王不必难过,那些以身殉国的将士们,都是好样的,他们的血不会白流的。”
刘备艰难的转过头,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救命稻草一样,哽咽的问向法正:“孝直,孤的蜀汉,还有救吗?”
法正双膝跪地,认真的说道:“大王,我军还有数十万之众,在通往成都的路上,还有剑阁、葭萌关等天险,敖烈想要兵犯成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大王还需尽快振作起来,臣等愿追随大王,誓死保卫益州!”
刘备收起了眼泪,感慨的说道:“疾风知劲草啊,你们都是孤的肱骨之臣,孤这次若能保住益州,全赖诸位之力,事后孤必定重重的封赏诸位。”
看到刘备已经开始振作起来,一众益州文武齐刷刷的跪倒在刘备身边,大声说道:“臣等愿随大王誓死保卫益州!”对这些益州官员们来说,他们已经从刘璋麾下,转投到了刘备的麾下,现在是绝不可能再投降敖烈的,毕竟,有些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在这个时代,人们对名节还是看得很重的。
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跪地的一群人中,有一个人的目光颇为游离,似乎,在他的心中,却是有着另外一种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