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们众口一词,刘协又心意已决,任凭敖烈如何搪塞,始终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当即,刘协十分流利的一边口述,一边亲笔挥毫泼墨,在明黄色的圣旨上写道:冠军侯、骠骑大将军、领北方五州大都督敖烈,原系皇族出身,依照皇族谱与朕平辈。在其镇守燕赵期间,履立奇功,平定北疆异族****,先后使匈奴等数个异族归降大汉,接受汉化,为大汉的版图增辉添彩,此开疆扩土之不世功勋,自古未闻。更兼其心系大汉,屡屡拯救大汉于为难之际,水火之中,功不可没。因此,今加封敖烈为燕王,赐九锡,享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之特权,北方五州依旧归燕王节制,都于燕京,国名为燕。燕王所到之处,如朕亲临。钦此!
当刘协的圣旨写完,尽管满朝文武早就知道刘协对敖烈的封赏一定会很厚重,但依旧吃了一惊。封敖烈为王,这是刘协和百官们早就达成的一致,没什么可惊讶的;让敖烈拥有入朝不趋等三项特权,也是刘协早就让敖烈享有的特权了,众人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可是刘协却赐给敖烈九锡,这就有点特殊对待的意思了,九为数之极,九锡本身就代表着极高的荣誉和尊贵之意,往往被加封九锡的人,深一层的含义,就是被当做天子的接班人来看待了,尤其是王莽篡政之后,九锡几乎就已经成为了篡政的代名词,一些手握重兵的人,往往要请求傀儡皇帝先赏赐给他们九锡,在大义上占据一个名分,才好进行正式的篡权阴谋。
可是敖烈这次却不同,敖烈受封九锡,完全是刘协心甘情愿的,刘协的潜意思,就是用这样一种方法来告诉全天下的人,如果有朝一日刘协不幸驾崩,大汉也不会随之重新陷入动荡,因为,还有敖烈!敖烈在这一刻,被刘协正式任命为下一任天子的接班人!
刘协的这份心意,还有一个佐证,那就是在圣旨的最后部分,刘协直言,凡是燕王所到之处,如天子亲临。刘协的这句话,已经很露骨了,钦点敖烈为帝位第一继承人的心思,一览无余。况且,刘协还在圣旨中点明,敖烈的燕国,将定都于燕京,燕京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大汉的备用帝都之一啊,在备用帝都称王,这种殊荣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百官们能想明白的事情,敖烈自然也能想的通透。刘协的这道圣旨,已经把敖烈放到了天子继承人的位置上了,就差正式的任命了,这也不奇怪,敖烈是刘协的皇兄,如果立敖烈为太子,实在是有悖礼仪了。可是对于天子继承人的身份,敖烈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敖烈根本不想当什么天子,自古高处不胜寒,随着身份地位越来越高,敖烈清楚,自己势必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孤独的人。平心而论,敖烈还是喜欢像现在这样,可以和部下的众兄弟们肆无忌惮的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时常聚在一起大醉一场,尽管他的酒量并不好。如果当了皇帝,做了天子,那些平日里和自己亲密无间的兄弟们,肯定会多出一份忌惮,而少了一份亲密,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敖烈这样一个强势的君主?
另一方面,现在的敖烈,从他内心来讲,他只求问心无愧,为天下安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成功了固然可喜,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敖烈知道历史的潮流总会向前发展,天下终有结束战乱,重归一统的那一天,敖烈现在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可如果自己天子继承人的身份坐实,一份沉甸甸的重担就会无形的压到敖烈的肩上,让敖烈时刻感到有一份重大的责任在身,对于敖烈这样一个灵魂来自后世的人,热衷于探险和武道的人,这份责任,实在有些太过重大了。
早知道这样,昨夜就应该连夜带兵赶回河间去,敖烈懊恼的想着。现在这个局势,刘协的封赏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的了,自己的这个燕王,看来是要当定了。算了,封王就封王吧,反正也不是当皇帝,刘协正值花样年华,让位给自己还早着呢,自己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的生活,大不了再为大汉的子民们多费点心就是了,反正费心的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
见到推辞不掉,敖烈只好安慰着自己,接受了刘协的册封。领受了九锡等物件之后,敖烈再也不敢在洛阳逗留了,他怕刘协在弄出点什么他接受不了的事情来,当即就在早朝上正式向刘协和文武百官提出了辞行。
刘协也没在挽留敖烈,毕竟河北的战事吃紧,没有敖烈主持大局,谁也不会感到放心。因为战事的关系,敖烈受封燕王的仪式极为简单,并没有设坛登台祭告天地的一系列繁琐活动,刘协下达诏书布告天下,百官见礼参拜之后,就算是完成封王仪式了。早朝刚一结束,刘协就带着文武百官给敖烈送行,这一送,就是二十里之遥。送行的路上,刘协骑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一直和敖烈并驾齐驱,伸出右手拉着敖烈的左手,带着无尽的不舍,絮絮叨叨的不停地说着话,似乎在敖烈面前,平日里十分沉稳的刘协,有着说不完、诉不尽的心里话。
无论前进的速度有多慢,二十里的距离,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又到了分别的一刻了。刘协松开了右手,翻身下马,恭敬的站到路边,高声说道:“为燕王送行!”文武百官连忙也都翻身下马,分作两列,整齐的跟着说道:“臣等为燕王送行!”
刘协自降身份,像个小书童一样给自己送行,着实让敖烈的心中有些感动。敖烈翻身下马,向着刘协和百官们团团行了一礼,感慨着说道:“某何德何能,竟劳天子与众位送行,实在愧不敢当。”
两滴清泪从刘协的眼眶中滑出,他用诚挚的语气说道:“我是天子,可更是皇兄的弟弟啊,弟弟为兄长送行,乃是理所当然。若无兄长这许多年的教导和帮衬,刘协焉能稳坐龙庭?说不定早就沦为亡国之君了;若无兄长南征北战,威慑四方,天下间早就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了。大汉之所以有今日的中兴,离不开兄长的功劳,请让小弟扶兄长上马。”
说着,刘协上前两步,拉着敖烈走向了照夜雪龙驹。敖烈感觉得到,刘协此刻的手,是颤抖的,在这一刻,刘协不再是大汉的掌控者,而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大男孩,怀着激动和不舍,正在送自家的兄长出征一般。
翻身跃上照夜的马背,敖烈感到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在马背上向着刘协和百官再次行了一礼,大声说道:“陛下,诸位大人保重!某一定尽早还我大汉一个朗朗乾坤!后会有期!”
刘协倒退两步,眼中的热泪再次涌了出来,双手合十,对敖烈说道:“兄长保重。”百官们也被眼前这感人的一幕撩拨的心潮澎湃,不少人都已经流下了泪水,在一片抽泣声中,他们向着敖烈高声呼喊道:“燕王保重啊!”
最后,敖烈深深地看了刘协一眼,眼神中,有鼓励,也有赞赏;有离别的哀愁,也有他日再见的期盼……无数种思绪全部交织在这一个眼神中,传递给了刘协。尽管敖烈的这一个眼神如此复杂,但是刘协依旧看懂了,因为,他们是兄弟,是一起历经过生死,同根同源的兄弟。
在杀气凛凛的血杀军和虎贲军的移动中,敖烈终于还是悄然离开了,正如他悄然的到来,只留下一个稳定的洛阳,却没有带走一丝云彩。
看着敖烈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刘协依然站在原地守望着,久久不肯离去。没有人能体会到他现在的心情,甚至就连刘协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会对敖烈如此的眷恋。
刘协不是傻子,无论是历史上的傀儡汉献帝,还是现在正在向一代明君发展的刘协,他的聪慧都是毋庸置疑的,册封异姓王,是对大汉正统的破坏,这一点,刘协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依旧还是这样做了,因为他觉得,如果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拯救大汉,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敖烈。刘协相信敖烈,这种信任,已经超脱了所有的束缚。
正如刘协自己所说,是敖烈这些年的教导和扶持,才让刘协逐渐掌控住了局面,有了自己的御林军和正规军,摆脱了傀儡皇帝的尴尬局面,找回了大汉天子应有的尊严和威仪,如果没有敖烈,现在刘协所掌控的一切,根本就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罢了。
帝王心术是每一个帝王心中都潜藏着的思维,即使是在昏庸的皇帝,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刘协自然也不例外,他清楚地知道,这样放权给一个人,搞不好就会让刚刚有点起色的大汉江山,再度陷于****之中。可是刘协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大汉的天子,是人就会有感恩之心,现在的江山是敖烈浴血奋战打下来的,刘协只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如果有一天,敖烈要从刘协的手中收回这座江山,刘协也觉得无可厚非,毕竟,在重建这座江山的过程中,敖烈的贡献要比刘协多得多,况且敖烈也不是外人,大汉的江山最终还是属于大汉的,并没有落到外人的手中去。
不过刘协清楚,敖烈是绝对不会主动收回江山的,因为在敖烈的眼中,情义永远要比江山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