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复渔阳的第二日清晨。东风已止,一轮初升的朝阳绵软地爬上天空,似乎像是还没有睡醒,无力地向大地散发着自己微弱的能量,勉强在初冬时节,减弱了一些寒冷。
进行完了清晨的晨练之后,十万大军排成队列,静静的看着站在军校场中央点将台上的敖烈。这一天,也是十万大军最后的辉煌,今日过后,各地援军就要回归各郡了,十万人同时列阵的景象,短期内怕是不会再上演了。
其实尽管经过昨日的大战,汉军已经不足十万人了,但是每一名将士的心中都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们,他们是十万大军,是光复了渔阳城,是当今天子执政时最雄壮的一支军队。哪怕大战过后,这十万大军就要面临解体,但是他们曾经绽放出的光芒,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了一点,汉军,依旧有着攻无不克的能力。
当十万人的眼光都注视在同敖烈身上时,敖烈向台下招了招手。几名血杀营精锐合力抬着一块硕大的石碑来到了台上,把石碑放在了点将台的正中央,然后无声地退了下去。
敖烈看着眼前这座黑色的石碑,一边轻声叹息着,一边伸出手抚摸着石碑的边缘。良久之后,敖烈抬起头,把目光看向了点将台下的十万雄兵。右手在石碑上用力地拍打了两下,敖烈朗声说道:“将士们,本侯在大战之前,就已经雕刻好了这座忠烈碑,当时本侯说过,不希望你们之中,有谁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忠烈碑上,因为能在忠烈碑上留名的人,已经为国捐躯了。但是,本侯还说过,当你们有人把名字留在忠烈碑上的时候,本侯会为你们骄傲,因为,你们是烈士,是为国捐躯的烈士,是真正的男人。”
十万大军的目光全部转移到了忠烈碑上。此刻,这座黑色的石碑上,密密麻麻地刻上了许多人的名字,每一个人的名字,在刻完后,还用红漆渲染了一遍。红与黑,两种色调融合在一起,更加突显出忠烈碑那肃杀壮烈的味道。
每一个将士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他们明白,忠烈碑上的名字,不仅仅是几个字符、几笔雕刻那么简单,那些名字代表的,是他们曾经亲密无间的袍泽,是他们军中的好兄弟。昨天,经过一场大战之后,这些兄弟已经永远的消失在了他们的生命中,只留下了忠烈碑上冰冷的名字,代表着他们曾经的功绩。
“忠烈碑上一共有一万两千七百五十七个兄弟的名字。本侯为他们骄傲,这些兄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但是,他们把功绩留给了我们,把安定带给了幽州百姓,把大汉的天威宣扬到了极致!所以,这些兄弟并没有真的死去,他们的灵魂会和他们的名字一样,永远的活在我们的心中,永远的生活在这忠烈碑上!”敖烈是真的有些动情了,这番话说的激壮昂扬,说到最后,他甚至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勉强压制着心中的激动,才把这些话说完。
敖烈语音中细微的变化,被十万大军听得清清楚楚。爱兵如子在很多诸侯口中,只不过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口号,但是在敖烈这里,这四个字在敖烈的心中占据着很重要的分量,敖烈也用行动无数次地体现出他对这四个字的重视。
十万大军对敖烈的话感同身受,并且都能体会到敖烈此刻心中的激动与悲伤。他们在赵云马超等将领的带动下,无声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笔直地指向天空,为忠烈碑上留名的袍泽默哀致敬。其中有一些人,忍不住热泪盈眶,但是他们依旧遵守着敖烈军中铁一样的军纪,没有哭出任何声响,任凭热泪划过脸庞,滑落到地上,与泥土融合到一起。
敖烈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将军难免阵前亡,我等身为大汉精兵,早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所以,我们不需要悲伤,为了我们的家人能过上安定的生活,我们的大汉江山能安稳如昔,我们也没有悲伤的理由和资格。我们能做到的,只有消灭掉一切威胁我们家人的危险,消灭掉一切破坏大汉江山安稳的因素。当我们遇到这样的危险和因素时,我们只能向前,向前,再向前。”
这十万大军有敖烈麾下的直属部队,也有刘虞的幽州军,还有各地的郡兵。但无论是属于哪方面的军士,此刻,在他们心中,彼此之间都是一个完全的整体,他们心中只有一个统帅,就是站在忠烈碑旁边的敖烈。在统帅的指引下,一个坚定的信念被植入他们的心中,为了家人的安定,国家的安稳,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有了信念的人,才能被称作有思想的活着,有了信念的军队,才是真正的精锐,因为,坚定地信念将会在以后的战斗中,支撑着他们,支撑着整只军队赢得更多的胜利,这种信念,叫做军魂。
“向前!向前!!向前——!!!”十万大军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绪,随着敖烈的话高声呼喊了起来。当十万人异口同声的高喊同一句话的时候,场面真的是十分壮观,一波又一波的声浪冲向天空,饱含着十万将士的信念和决心。似乎把刚刚爬上天空的太阳,都震了一哆嗦。
将士们的呼声经久不息,在这一声声铿锵有力地呼喊声中,十万大军的士气高速地飞涨着,每个人的心中都无形地经过了一次洗礼,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注入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变得更加勇敢、更加不惧怕死亡了。同时,他们看向敖烈、看向忠烈碑的眼神也变得更加热切了起来。
敖烈又拍了拍忠烈碑,说道:“这些兄弟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要拿两样东西来纪念这些兄弟。第一样东西,就是围困肥如的魏攸所部,我们要擒下魏攸,在忠烈碑前枭其首级;第二样东西,同样是一颗人头,叛贼张举的人头,不杀张举,不足以告慰这些兄弟的在天之灵!”
“先擒魏攸,再杀张举——!”十万大军不停地呼喊了起来。
就在擒杀的呼喊充斥着整个军校场的时候,一声雄壮的声音在军校场外响起:“张举人头在此!”
敖烈目光一凝,寻声望去。
军校场外,十余骑勒马站在场地的边缘,拱卫着中间的一个少年。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江东猛虎孙策。此刻孙策浑身浴血,但是看他的神情,到没有受伤后的萎靡,可见他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孙策坐在马背上,从身后的随从手里接过一个包裹,打开之后,露出一个备割下的人头。孙策高举起手中的人头,再次高呼:“叛贼张举首级在此!”
为什么孙策会斩下张举的首级呢?这其间还有一段事情要讲述。时间回到当初敖烈带兵出征的时候。
在敖烈的帮助下,顿悟后的孙策心中对敖烈很是感激,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点醒了孙策,让他明白自己陷入疯狂的特殊状态,是可以在经过引导之后,能够调节的。如果把握好方向和调节度,让孙策身体力量大涨的同时,避免陷入真正的疯狂中,而是保留应有的理智,那绝对会是一件大杀器。
出于感激,孙策当时就想开口对敖烈说,随敖烈一起去渔阳平乱,但是孙策历来是十分骄傲的,虽然被敖烈挫败后,骄傲之气大减,但他还是说不出软话来,毕竟孙策不属于敖烈麾下的将领,想要随同出征多少也要搭敖烈一个人情。
所以孙策就暗自下了决定,暗中尾随在敖烈大军之后,看看到渔阳之后,能不能帮上敖烈的忙。可孙策没料到敖烈带兵确实是十分了得,敖烈军中的斥候很快就发现了有人跟随在大军后面,孙策为了不暴露目标,只好改道而行,折路向北,打算从北边迂回到渔阳。这一绕远,就让孙策等人的行程,比敖烈大军慢了一些。好在孙策等只有十几个人,行动便捷,绕了一大圈之后也没赶到渔阳参战,当敖烈攻城的时候,孙策等人还在渔阳北方数十里之外呢。
无巧不成书的是,当孙策向渔阳狂奔的时候,正是敖烈部下攻城最猛的时候。当时张举丢下军队,只带着一千余人从北门出城,向北奔逃。于是,孙策和张举所部就在大路上相遇了。更巧的是,原本孙策不一定能认出张举,可是孙策这次北上,刚巧有程普跟在身边,程普是右北平人,自幼生活在幽州,年轻时曾和张举打过交道,一眼就认出了张举。孙策二话不说,策马直奔张举杀去。张举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人会在北边路上等着自己,毫无防备的张举被孙策当场刺杀与马下,一代枭雄竟然落得个莫名其妙就见了阎王的下场。
张举死后,逃兵人心涣散,在和孙策等人的厮杀中完全不能集中精力,被孙策杀的七零八落。见到孙策勇不可挡,这些逃兵立刻就做鸟兽散了,让孙策等人避免了一场混战,轻易就来到了渔阳城。
在十万大军的注视下,孙策翻身下马,把重枪插在地上,双手捧着张举的人头,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军校场,走到了点将台上,然后把张举的首级放到了忠烈碑前。之后,孙策推开了几步,对着忠烈碑弯腰行了一礼。
孙策的举动立刻赢得了十万大军的好感。当然,仅仅是好感而已。
看到孙策的动作之后,敖烈的嘴角轻笑了一下,看来,这头江东猛虎被自己挫败之后,傲气当真是收敛了很多,开始学着尊敬他人、尊敬普通士兵了。不管以后敖烈和江东方面是敌是友,对于孙策的改变,敖烈还是很开心的。能用自己的正能量去帮助某一个人,就是敖烈喜欢做的事。
伸手拍了拍孙策的肩膀,敖烈道:“天佑英灵。伯符斩杀张举,大快人心。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某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孙策直直地盯着敖烈的眼睛,轻笑道:“敖骠骑一言九鼎,某当然是相信的。某正有一件事要拜托敖骠骑,就怕你不肯答应。”
敖烈疑惑的问道:“什么事?”
孙策挺直了腰板,认真地说道:“某要拜你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