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荣庆堂议事返回后,贾琏两口子全都没个好脸色。
“凤儿,老太太让我们去向安三爷求助,这事你怎么看?”
贾琏斜靠在榻上忧心忡忡地对着梳妆台前整理头饰的王熙凤问道。
王熙凤冷笑一声,说道:“老娘能怎么看,坐着看呗!”
“你刚才不都答应下来了么,这会儿问我有何用?”
都什么时候,还耍小性子,开玩笑,也不看个时候。
贾琏无奈地说道:“好了,别说笑了,快说说你的打算。”
谁还不知道谁啊,贾琏就不信凤辣子心里能舒坦。
王熙凤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抹讥笑之意。
“老太太想得可真好,让我俩拿自己的人情去给她办事,关键还一毛不拔,光嘴里说的好听有个屁用。
哼,她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以为谁都会卖她那张老脸的面呢。”
“也不去打听打听,现如今满神都谁不笑话她,换个人现在早就闭门不见人了,也就她心大,居然还好意思跟个没事人一样。”
“想就这么轻描淡写把皇后娘娘的训斥给糊弄过去,真当府里的人耳朵都是聋的?”
“你没见刚才那会儿,连二老爷都不好意思面对她呢,啧啧,想起来就好笑。”
“再者说了,替她向安三爷求助,请安三爷去宫里替她求情?”
“她到底怎么想的?
她哪来那么大的脸呢?
还是觉得人家安三爷欠了她的就活该帮忙?”
“不管怎样,我可不帮这个忙,免得刚跟安三爷搭上交情,转头就让人厌烦了去。
咱俩的私房钱还要靠着安三爷才能有长流水入账呢,老娘吃饱了撑的,去做这种蠢事?”
王熙凤的一通埋怨唠叨,听在贾琏耳中并没有觉得刺耳,反而深以为然。
以他对张安的了解来看,即便去求情,恐怕也是被耻笑的份。
张安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就他跟张安那点微末交情,想让人家帮这种忙,简直滑天之大缪!
凭白把自家的颜面往地上扔,他贾琏还没那么傻呢!
可,挨不过情面都答应了下来,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贾琏愁眉苦脸地说道:“可是咱俩要是不去的话,回头老太太发飙,咱俩也不好过啊。”
“你别看老太太这会儿受了宫里的训,就好像失了势,但她真要发飙,光是在孝道这块上,咱俩就拿她没法呢。”
没办法,老太太的大招一出,连自家老爷子都没辙。
谁不怕啊?
动不动就要带着宝玉回金陵祖宅,关键是你到行动啊?
每次都是嘴里嚷嚷的厉害,却从不动弹下的。
偏偏就这套把戏,两位老爷还真吃,这也没谁了!
王熙凤冷笑道:“你傻啊?”
“老娘又没说不去大将军府,但是,咱俩去了,不提这事,谁知道呢?”
“回头跟老太太提一嘴,就说人家不同意,而且还训了咱俩一顿,这不就结了么?”
贾琏闻言,顿时笑道:“对啊,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就没想到了。”
求没求情,还不是他两说的算?
“嘿嘿,还是我的凤儿最聪明了。”
“来,让你二爷好好感谢感谢你。”
“讨厌,人家还没...呜...讨厌,熄灯去。”
“嘿嘿...”
......
紫鹃被宫中派来的教养嬷嬷教育了半天,这才好不容易进了林黛玉闺房,却见主子又哭了,顿时心头一软,同情心大起。
“姑娘,您可别再哭了,今儿个都哭一天了,保重自个儿的身体要紧啊。”
林黛玉默默地留着泪,小脸上全是哀色,让人见了怜惜不已。
她突然问道:“紫鹃,你告诉我,是不是外面的人都在传我林家家风不正,我,我的名声也被践踏没了?”
紫鹃知道,林黛玉问的是今儿个皇后娘娘在懿旨里提到的,她跟宝玉同住一屋有违礼法之事。
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哪怕是兄妹都不能避免,即便姑娘没有跟宝玉同在一张塌上睡觉,可传出去后肯定会变味,指定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只是,当时老太太发了话,明面上谁都不敢反驳,闹得现在被宫中的娘娘都点名批评,这,林姑娘的确是受委屈了。
紫鹃轻咬下嘴唇,心中满是纠结,可她也知晓,要是不侧面回答的话,恐怕主子会更加确定这一想法呢。
“不不,姑娘,您可别想多了。”
“那都是些烂嘴巴的婆子胡说八道,她们惯会说人家长里短,没见连琏儿奶奶也没放过么。
那些个难听话,奴婢都不好意思往外说呢。
别人不知,奴婢还能不知道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嘛,这些事您是无辜的。”
“要说这事吧,嗯,想来是老太太舔犊之情过甚,一时太过高兴给忘了,所以才没考虑周全。”
“不过没关系的,您年岁还小,不打紧。
现在有皇后娘娘给您撑腰,又给您亲自赐下宫中的教养嬷嬷,想来用不了多久,大家就会遗忘此事,等将来您及笄了,有皇后奶娘这层关系在,铁定能寻个如意郎君呢。”
林黛玉听了没舒心不说,反而越加沮丧起来。
“我哪还有什么将来啊?”
“今儿个的事一出,不仅神都,连远在苏州的父亲都会知晓。”
“哪个好人家的,会愿意要我这个名声都被毁的人呢?”
“呜呜,我本就幼年丧母,孤苦伶仃一个人,无情无挂的,还不如早早去了,免得影响我林家百年的清誉,反正都没人会惦记我。”
紫鹃闻言,心中越发苦涩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说,反正都这样了,而且林姑娘本就与宝二爷要好,将来顺势嫁给二爷也不错啊。
可,紫鹃说不出口。
这种大事不是她一个丫鬟能说的算,王夫人那里首先就不会同意的,这是府里众人皆知的事,也就姑娘还瞒在鼓里。
姑娘本就是个容易多想自卑的主,今天又遇上如此大的冲击,要是不能让她想开了,怕是有的难受呢。
“姑娘,您快别这么说。”
“别人奴婢不管,至少奴婢是关心您的呀。”
好在这会儿紫鹃还知道不能提大脸宝,否则林黛玉怕不是更加难过呢。
“对了,姑娘,您不是和宝姑娘约好了要时常通信么?”
“您说,宝姑娘也去那大将军府这么长时间了,不知她现在过的怎么样呢?”
“要真说起来,跟宝姑娘一比,您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呀。”
“不如,您给宝姑娘写封信去,改日去看望下她,想来她这时候一定很需要姑娘你的关心和安慰吧。”
被紫鹃这么突兀地岔开话题,林黛玉突然心情好转了些。
说来也是,跟宝姐姐相比,林黛玉莫名地感觉她的处境似乎还真的要比人家薛宝钗好些呢。
想想看,她不过是无辜受人牵连,名声上受到点波及而已,她就这般难受。
但毕竟年岁还小,谁都知道不可能真的失了清白,说不定过些年就被人忘了呢。
可薛宝钗呢,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都还没及笄呢,就被家人送去给人做小妾。
啧啧,这名声损的,换个人来怕不是只能日日忧愁,夜夜落泪才怪呢。
而且,薛宝钗临走前,还被大脸宝在府里一通闹腾,同样名声不太好听,连大将军都闻听了此事,亲自过来接人。
好吧,她们几个小姑娘私底下曾猜测过。
薛宝钗被大脸宝那么一闹,人家大将军嘴上不说,可心里肯定不舒服。
等薛宝钗入了大将军府,指不定会受到什么样的冷落和诋毁呢!
她这点委屈跟薛宝钗一比,瞬间觉得啥也不是了。
不过嘛,好歹也是曾经一起玩的姐妹,出于义气也得维护一下不是么。
“不对,我听二嫂子说,薛家的哥儿如今跟着大将军可风光着呢。”
“要不是因为宝姐姐旺夫的原因,薛家哪能有如此好运呢?”
“说不定宝姐姐在大将军过的比哪都要好呢!”
嘿,您这是希望宝姑娘好,又不希望她过得比你好是吧?
紫鹃见林黛玉没再继续伤心,急忙说道:“哎呀,姑娘啊,可不是这样的呢。”
“奴婢听琏二奶奶身边的丫鬟小红讲,宝姑娘在大将军府都一直跟在那位一品诰命夫人身边伺候着呢。”
“等闲时候都见不着大将军的面,哪有什么机会得宠啊!”
“您想想看,一个小姑娘,身边又没有亲人,要是不伺候好那位诰命夫人,大将军凭什么分好处给薛家?”
“宝姑娘当初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么,如今却要为了薛家给人伏低做小,受的委屈能少么?”
“真要说起来,还是平儿姐姐有福气,听说被大将军收入房中,而且是独占哦。”
“听说平儿姐姐在大将军府好大的威风,都能跟琏二奶奶在府里相提媲美呢。”
“要不说平儿姐姐是琏二奶奶教出来的呢,又会管家,还能照顾好爷们儿。”
林黛玉这种小姑娘,哪能听得这些虎狼之词呢,当场就羞红了脸。
“呸呸,紫鹃,你要死了啊你,这种混账话也能说得出口,让人听了去,羞死个人哩。”
“好好,姑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说了还不成嘛。”
紫鹃松了口气道:“姑娘,您还是早些歇息,明日睡醒后,给宝姑娘写封信去关心关心吧。”
“另外。”
紫鹃朝外看了一眼,又低声说道:“姑娘,您现在可是有尚方宝剑呢,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好过的多,所以,别想太多,等长大了就好了。”
林黛玉默默地点点头,心里不知为何,突然轻松了些。
只是,又一个问题来了。
宫里为何会对她一个小姑娘上心,不仅为她出头,还特意赐下教养嬷嬷呢?
难不成,是父亲那边替朝廷办了什么事,这是有嘉奖的意思?
嗯,真好,父亲,女儿想您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