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唐军渐渐逼近窝鲁朵城,漠北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不过这种紧张是暗紧,许多部落心里犹如绷着一根弦。
本来,一些观望的部落存着个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希望看到唐军与契丹斗出个胜负来再定将来自己要投靠谁,但唐军和契丹却都不是傻子,一场严厉的征调下来,所有还畏惧契丹余威的部落都被纳入到作战中来。人皇王活佛的威望,虽然在许多部落牧民的心里扎了根,但真正到了威权面前,大部分人却都还没有到达为了对活佛的敬仰和对人皇王的怀念,就敢和现有政权面对面硬干的地步。
当然,也有少部分部落过去是被契丹欺压得惨了,接到征调命之后,自知若不应命,就会被灭族,要去应命又不甘心,干脆冒险一点,真的跑去归附了唐军。
在萧翰大举征调漠北诸部骑士的同时,也有暗流被逼往窝鲁朵城的方向,唐军每前进一日,都会有部落前来依靠。无论谁来,赞华都对其首领好生安抚接待,有几次甚至遇到了刺客,虽然幸而没有受伤,但耶律阮已劝赞华不要再随便让那些来归附的部落接近,可赞华却还是坚持初衷,道:“不可冷了漠北众人的向佛之心!”
他的虔诚与慈悲,也更加坚定了所有已归附部落的景仰与爱戴。
这一日,离窝鲁朵城只有两百余里,前方忽然传来情报,说窝鲁朵城日前大乱,有两支兵马忽然围住了窝鲁朵城。
石拔下令停整,又派了轻骑去探听消息。一日一夜后又有情报传来,却是两个部落倒戈叛变,“一个叫梅里急部,一个叫萌古部。他们本来是被镇州方面招去,被分派去镇守窝鲁朵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叛变,杀死了守军,如今已经占领了窝鲁朵城,阻卜可汗之后及其守灶儿已经退往招州。萌古部还去攻打窝鲁朵城西北的招州。”
乌鲁谷河流域,是漠北西部水草最丰茂的地区之一,这一带契丹设置了招、维、镇、防四州,统属于西北西北招讨司,谁占据了这一带,谁就拥有了半个漠北,可以视为西漠北的中心。这个地区的重要性,只有斡难河与胪驹河所形成的两河流域可堪比拟,在那里契丹设置了乌古敌烈统军司。
这次南征,乌古部与敌烈部几乎是全族南下,东漠北极度空虚,而西漠北的两大部族——阻卜与达旦,也有大量的骑士随军南下。这招州本来就是阻卜部的老巢,阻卜部可汗的王帐就设在窝鲁朵城。
石拔忽然想起,北来前张迈曾经来信,要注意漠北是否有一个叫蒙古的部落,便问耶律安抟道:“那梅里急部和萌古部,是什么样的部落?”
耶律安抟熟知漠北各族,答道:“那萌古族,是室韦北支的一群部落,常年在大金山以西逐水草而居,算来与我契丹也算同源,只是十分野蛮,不服王化。至于那梅里急部,则游牧于乌鲁谷河中下游的苦寒之地,以前归阻卜部统辖。”
石拔又问道:“他们和契丹的关系怎么样?”
耶律安抟道:“他们都归契丹管辖,不过两族穷苦,又生活在蛮荒之地,因此时常不能按时进贡,以前西北招讨使常下令责罚其族长,梅里急部更是常受阻卜欺凌,这次萧翰大肆征调漠北诸部,他们居然也会应招而来,我都觉得奇怪了,原来是另有打算。”
李膑沉吟道:“不想临近大战,又有此变。”
石坚道:“有人背叛契丹,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啊。”
耶律安抟道:“却不知窝鲁朵之行……”
“继续走!”石拔道:“活佛的宣法大会,不能因为两个小小的蛮族停下来。”
当下继续拔营,向北走出数十里,第二天晚上安营扎寨时,之前派去的斥候赶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使者——其中一个还是梅里急部族长的儿子,唐军斥候探听消息被他们发现,他们非但不加阻拦,反而让儿子作为使者,跟随斥候回来拜见活佛以及大唐都督。
石拔下令传见,问他们为何攻打窝鲁朵城,那两个使者都是年轻人,梅里急部的使者恨恨道:“窝鲁朵城是阻卜部王帐所在,他们阻卜多年来欺侮我们,我们的羊羔还没长大,就被他们夺去,我们从北海取得的宝珠,都被他们抢去,他们还经常要我们的男子去为他们的族长修建宫室城墙,甚至还到我们族内凌辱妇女!就连我的未婚妻都……”
石拔想起小时候的处境,哼了一声道:“那你们就这样任他们欺凌?”
“我们原本也没办法啊。”那梅里急部族长的儿子怒恨交加道:“他们有契丹人给他们做靠山,我们有什么办法!这次是听说活佛出世,有个连契丹人都能打败的大唐部过来,所以我们特来投奔,不求别的,只求大唐部能够做我们的靠山,让我们能够报仇!”
这些北荒部落没什么见识,其实也不懂得什么是大唐,只当是一个很大的部落。
石拔笑了笑,道:“放心,有我们在,以后契丹再也不能欺负你们了。”
从翻译那里听到了石拔的话后,这个梅里急年轻人就高兴得跳了起来。
石拔再看那个萌古部的使者,却是各三十多岁的大胡子,神情比那年轻人稳重得多,石拔道:“你们也常受阻卜人欺侮吗?”
那萌古使者道:“我们和阻卜部不交界,没什么仇恨,不过契丹向来将我们当成生番,平时也不拿正眼看我们,现在整个漠北都知道来了一伙比他们更厉害的人,也就是你们。契丹被逼急了却要我们替他们拼命了,谁干?因此我部愿意归附大唐,攻打契丹。只求打败契丹之后,大唐许我们管辖斡难河一带,我们愿意年年进贡,做大唐北面的藩篱。”
因为有张迈的叮嘱,石拔对这个萌古族便多了两分防范,说道:“我们大唐最是公正,也最重信义。如果是我天可汗许了你们的土地,就会让你们世代传下去,但是你们要求封地,却还得看你们立下多大的功劳。”
那个萌古部使者听后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却还是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唐看我们萌古部立功吧。”
两部使者又说:“如今窝鲁朵城已经攻下,请赶紧派一个上官前去接掌,我们愿意帮大唐守城。”又敦请唐军派一位高僧去为两部种豆。
两部使者退下后,石拔道:“各位,你们看这两个部落的投诚有多大的诚意?”
耶律安抟道:“他们已经攻下了窝鲁朵城又烧了阻卜的王帐,据线报,萌古部连阻卜王的女人都奸污了,这样的大仇恨,阻卜主力回来后肯定要报仇。不过这些蛮族反复无常,如今正值大战之际,得防萧翰派人到他们族内,以赦免罪过为诱惑,诱使他们再度叛变。”
石拔问道:“应该如何防范?”
耶律安抟道:“必须加速行军,进驻窝鲁朵城。”
李膑沉吟道:“两部虽然可能是真的归附,不过毕竟是突发之事,为这样突发之事扰乱我们的进军速度,不妥。”
耶律安抟道:“那就派遣一支先行军去。”
拔野跃跃欲试,李膑道:“如果那是一个陷阱,先去的军队必然沦陷,那样虽然不是全部跳入火坑,也是断了一条臂膀。”
耶律安抟道:“军师既然有这样的疑虑,那就不要派兵,只派遣一个重臣,先行进驻窝鲁朵城。”
李膑道:“谁去合适?”
耶律安抟道:“让我去!”
李膑道:“你若去了,左军谁来统领?不行。”
柴荣看了帐中诸将一眼,说:“那就我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李膑道:“你是前锋,那更加不行。”
这次会议,赞华活佛与耶律阮也曾与会,耶律阮和赞华耳语了两句,耶律阮便道:“让贫僧去吧。”
他皈依不久,说起贫僧两字来有些生硬。
李膑道:“此行恐怕有危险。阮大师要三思。”
耶律阮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再说贫僧既懂兵法,去了能够控制两部人马,又是活佛座下弟子,正可安抚两部人马,还请军师成全。”
李膑便不说话了,似乎也觉得耶律阮合适,石拔道:“那就有劳阮大师了,路上一切小心。”他让耶律安抟挑选了三百胡骑作为护卫,当日便随萌古部的使者出发,那梅里急部的使者则留了下来,算是人质。
柴荣和耶律安抟一起,护送出三十里外,耶律安抟道:“此去窝鲁朵城已经不远,阮大师请放心,我们不日就会赶来会合。”
那边胡振问石拔行军安排,石拔道:“仍然按照既定计划行军。”
第二日大军开拔,又走出数十里,来到一处山河环绕之地,前锋柴荣派人来传话道:“前面已经到了乌鲁谷河。我们要往窝鲁朵城,必须过河。”
乌鲁谷河是漠北一条重要的内陆河,它发源于乌山山脉,蜿蜒向北,与西北的薛灵哥河汇合之后便流入北海,薛灵哥河流域太过苦寒,土地又较为贫瘠,乌鲁谷河气候较好,沿岸便是漠北很好的一片水草,渐渐凝聚而有了西漠北的重要重镇招州。
招州以东,是乌鲁谷河的支流土兀拉河,土兀拉河发源于乌孤山,虽是支流,所流经的土地却更加富饶,后世外蒙古国的首都乌兰巴托就在土兀拉河上游,在这个时代则形成了维、防、镇三州,与招州一起共同构成西漠北四大重镇。四州之间没有任何天险,相距不过数百里,唐军只要占据其中一地,接下来对其它三州便可以横扫而攻。
石拔听说已经到了乌鲁谷河,便亲自出来勘察地形,这条河从乌山山脉流出,但河流既宽且浅,河流只到战马膝盖,大军要渡河可以踏水而过。虽然如此,但马在河中,战斗力将受到相当大的限制,渡河之时还是要防止被半渡而击。
石拔对柴荣道:“渡河吧!你带本部兵马四下巡防,掩护其它各路军马。”
正在渡河时,东面忽然传来马蹄急响,一人闯入军中,却是耶律阮派来的使者!报道:“阮大师进入窝鲁朵城,接掌了梅里急、萌古二部,没想到还没停歇,就有大军从东冲来,梅里急部出城作战,被斩了数十骑,阮大师已经下令回城守护待援。又派我等突围前来告急。请石都督赶紧发兵救援!”
耶律安抟一惊,忙求石拔发兵。
李膑问道:“敌军有多少兵马?内中有皮室军么?”
使者道:“大概有两万人。据阮大师说,没有皮室军,主力似乎是达旦部。”
李膑哼了一声,道:“围城的不是契丹主力,这是契丹的老招数了,围点打援。若派兵援救,一定中埋伏。”
耶律安抟道:“但阮大师是我漠北经仅次于活佛的主心骨,如此危险不能不救。请都督准我率领本部人马前去救援。”
石拔想了想,把柴荣叫来,道:“你去救阮大师。”
柴荣道:“都督,那是一个陷阱!”
石拔道:“阮大师是活佛的传人,不能不救。我也知道沿途会有陷阱,所以得小心谨慎,慕容旸在南边被拖住了,几路大军除了中军之外,就数前锋军容最严整,你为人又机灵,沿途小心些,别中埋伏就是。”
柴荣道:“沿途陷阱是一方面,怕只怕契丹为的就是分我兵力。我一走,他们就来攻打都督了。在轮台的时候,他们已经这样干了一回了!”
石拔哼道:“我知道,那又怎么样!你不必多说,听我命令去办吧!”顿了顿,又拉了柴荣近前,低声耳语了几句,柴荣眼睛一下子红了,叫道:“都督!”
石拔挥手道:“快去!别废话!”
柴荣不敢违抗,领命去了。
这时仗还没开打,但军中高层却都已经有了一种危急的预感。
赞华听石拔派了前锋去救耶律阮,心中感念,便亲自赶来致谢。石拔道:“上师不必这样客气,咱们已经是一家人,这样做是应该的。说句实在话,漠北的其他胡部,下面的人也许还不能真正归心,但元帅跟我说过:‘小石头,漠北一行,你待上师当如待我!’我相信元帅,敬爱元帅,因此也就相信上师,敬爱上师。耶律察割的图谋,我也猜到了几分,不过上师放心,只要我铁兽血未流尽,旧契丹的刀就动不了上师一根毫毛!”
赞华合十道:“元帅这句话,真叫赞华感铭五内。石都督,贫僧亦愿与你同生死、共存亡!”
看着两人彼此交心,耶律安抟在旁不免心有所触。
柴荣引军去了之后,石拔命胡振领兵巡卫,大军渡河后是一片大好的水草,土地湿软,草长及膝,石拔对李膑道:“这一片,可是好大的天然草料场啊。”
李膑却发现此地过河之后,马走得,车却推不得,必须得有四个随从将他连人带车地抬起来,就如抬轿子一般。
丁寒山虽然通过间谍画了地图,但万里漠北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一些重点地方如西漠北四州都考察得较为详细,但这一带既不是西漠北的中心,也不算通衢要害,因此却较略,李膑这时见乌鲁谷河在这一带拐了一个弯,本来是朝西北而去,却遇到了一列十分高耸坚硬的戈壁,那戈壁延绵百余里,乌鲁谷河从戈壁下流过,绕了个圈,然后才向东北流去。
唐军渡河之后西面便无去路,眼看此地三面是水,李膑对石拔道:“这里是半死之地!要小心!”
石拔道:“半死之地?”
李膑道:“这河流先向西北,然后被戈壁所阻,半弧形地转向东北,地形作凹形,凹口朝东,河水虽浅,但西面的河对岸就是戈壁,无路可退。南面是我们的来路,虽可踏马而过,但水流能阻碍我们进退的速度。这就是一个朝东的大布袋,袋口朝着日出方向,契丹从东可来,我们往西却不能退,敌可来我不可退,便是死地。朝南可退但有阻滞,因此是半死之地。”
唐军渡河完毕,日已西斜,李膑拍车道:“这里不是久驻之地,必须赶紧走!我若是耶律察割,不会放过在这里伏击的机会。”
石拔问道:“那里伏击最好?若是强攻,哪里杀来最好?”
李膑道:“伏击东北路口最好。若是强攻,从东而来最好。但如果对方兵力足够,那便封锁东北、正东与南方三个方向,那就是合围了。兵法上讲:十则围之,在这里的话,有三五倍兵力就足够了。”
石拔道:“拔野部还没渡完。东北路口,离这里还有二十余里,大军数万人,走到那里天就摸黑了,摸黑行军,更加危险。”
便下令趁着天色未黑,安营扎寨,命耶律安抟在北,扎下北大营,归附的胡部负担较小,行动又迅疾,渡河最快,石拔下令也都驻扎于北面与耶律安抟相邻,石拔以中军当东面,以佛车驻西面,三面将佛车回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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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忽然间乌云压顶,云层滚滚,云中夹着闷雷,李膑诧异道:“难道要下大雨不成?这在内陆可罕见得很啊!”
似乎就连天地也在预测着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就在九天变色之际,一头猎鹰忽然出现在高空之中,冷冰冰地傲视下方。一道闪电划过,更衬得飞鹰犹如神禽。
“都督,是契丹人的鹰!”
李膑讶道:“真的来了!”
耶律安抟这时已在军中,派人来传话,说:“那是耶律察割的猎鹰!我认得。他的猎鹰既然出现,他本人就不会远了!”
李膑心中一凛,对石拔道:“他果然来了。”
石拔哈哈笑道:“要取我的性命,自然得他自己来。也罢,来就来吧,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李膑道:“在这个半围半死之地,于我不利。”
石拔对于战斗全凭直觉,便请教道:“兵法上对在这种死地作战,有什么讲究没有?”
李膑道:“出入有障碍,彼以较平川处较少之兵力可以围困我们,就叫围地,这里不是一个完全的围地,如果是我肯定不会入套,在围地作战,当讲战谋。一个地方,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此处为半死之地,半死之地,利当死战!”
石拔听了不忧反喜,道:“我不懂兵法,但这兵法所说,和我心中所想却是……却是……”
李膑和石拔同出藏碑谷,虽然当年在谷中地位不同,但加入唐军这么多年,在其它族群不断加入的情况下,藏碑谷出身的人心理上自然也会抱团,因此他对石拔已有一种对待族弟的感情,这时微笑道:“不谋而合?”
石拔哈哈笑道:“不错!”
李膑点了点头,道:“你的运气不错,就按你想的来打这一仗吧。”
这时有听地的士兵赶来报道:“南面有骑兵掠过!约有五千骑!”
石拔愕然道:“怎么是南边!”
李膑哼道:“那是耶律察割是要切断我们的归路!看来他果然是要围困我们。”
拔野道:“都督,后路不能丢!若是南路被切断,我们和慕容将军就都成了孤军!拔野请战。”
石拔却哼了一声,道:“孤军就孤军!不管他!全军驻扎,耶律察割如果敢来,我们就和他夜战!他如果不敢来,我们就继续行军向北。”
李膑道:“南边既要切断,北面自然也不会留下。”
当太阳西斜,大地慢慢有了一种微微的震动,不少老兵在匍匐听地之后都感到骇然,他们知道那是规模极大的军队,以较严整的速度、较有序的步伐所发出的可怕声响!这样的声响规模,只怕当有百万蹄以上的行军规模!
李膑估算道:“若是百余万蹄,估算下来至少有二三十万匹马,人配三马,也有将近十万人!人配四马,则有六七万人,但配马越多,则兵越精锐!”
在石拔面前,他也不怕说话泄士气,就道:“此来战力,非我能敌。耶律察割要正面强攻了!”
石拔却道:“耶律察割这人不算好汉。”
李膑奇道:“怎么不算好汉?”
石拔笑道:“他的兵力明明比我们多,却还要千方百计地分我兵力,而不管堂堂正正地与我对决,因此不算好汉!”
李膑也笑道:“龙骧铁铠军和陌刀战斧阵打硬仗的威名在外,龙骧铁铠军已经漏了点底,敌人也测不准陌刀战斧阵是否在这里,虽则他们兵马较多,但能设谋削弱的话,还是设谋削弱的好。”
旁边胡振本来心中颇有惧意,见石拔和李膑到现在仍然不着急,心中不禁暗暗佩服,精神也定了定。
石拔笑道:“龙骧铁铠军再加上陌刀战斧阵?不必不必!区区一个耶律察割,有我小石头一支獠牙棒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