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拔跑到郑渭处交了任务,郑渭吃了一惊,道:“石都尉,你怎么会干得这么快!”
石拔哈哈大笑,说:“我是开荒大元帅啊,当然快了!”郑渭一怔,对石拔这句话有些不知所云。石拔领了签押,就跑去见张迈,张迈和马小春见了也都目瞪口呆,石拔洋洋得意,道:“特使,我说能二十天内开完荒吧。”
张迈道:“走!我看看你怎么能这么快去!”到了石拔所开的田地上一瞧,不由得连连赞叹:“小石头,你的人手还不到我的一半,居然干得这么快,我可得好好嘉奖你才行。”
马小春道:“特使,你该不会真要封他为开荒大元帅,让他戴红花骑大马,从疏勒游到莎车吧?”
张迈笑道:“这个自然是要的,不过得等咱们农忙过后再做,此外我还得重重赏赐他,叫大伙儿知道我们安西大都护府是有功必赏!小石头,你要什么东西,说吧。”
石拔道:“我也不要什么,不过这次开荒能这么快,主要是手下的功劳,尤其是拨给我们的那一千五百个奴隶,简直是拼了性命,特使,我想给其中表现最好的人脱奴籍,不知道你许不许。”跟着详细描述了齐术等人如何如何拼命。
张迈笑道:“这样的好男子是该给他们脱奴籍,我们让他做奴隶目的是要改造他们,不是为了压迫羞辱他们。他们既然为我们安西的事业表现得这么积极,给他们脱奴籍也没问题,不过还是那句话……”
石拔道:“得让他们学会唐言,对不?放心,这个我会教他们的。还有一事,当日为了激励他们,我曾下了死命令,限定他们在十九日之内完成,提前一天,我就奖励他们一石谷子,提前两天就两担,提前十天的话,就赏他们十石粮食,结果这些家伙都拼了性命,有几个竟然花了七天就平整出偌大一块田亩来,现在这荒田我算是提前开出来了,却欠了一屁股的债务,特使啊,你能不能借点儿钱粮给我打赏?”
张迈笑道:“你欠了他们多少赏金?”
“全部加起来,要一万两千石粮食呢。”
马小春叫了起来:“一万两千石!”
张迈却不放在心上一般,笑道:“没问题。”马小春叫道:“特使,那可是一万两千石啊!”张迈道:“也不用全部给粮食,给一部分粮食,然后其它的就折合成棉衣、器物、牲畜,小石头你让人算一下数目,然后到功曹处报功,再到仓曹领赏,也不要说是你的私赏——那不符规矩,就说是我定的规矩,让你的赏的吧。”
石拔大喜,他走了以后马小春道:“特使,你听出来没有,小石头设计坑你呢。”
张迈笑道:“也不算坑,他只是先斩后奏。但他毕竟把事情办成了不是?而且还办得这么漂亮,这才是最重要的。不过小石头居然也会用点小手段了,难得,难得。”
当天就将石拔的功绩传遍全境,其他各部的将领听说就如同受了刺激,人人不甘落后,各展神通,又过半个月,各府便陆续到郑渭处交差。
奚胜的动作最慢,诸将都笑话他时,奚胜淡淡道:“只要不误事就行了,就算是打仗,也有急行军和殿后军的区别,急行军有人干了,总得有人殿后啊。我素来慢性子,就该殿后。”
杨定国见主将提前完成了任务,心中大喜,接下来便赶着播种,第一场小雪飘下时,疏勒地面的庄稼都已经收割完毕,底下的种子也已经埋好,这个初冬看着飞雪落下时的心情,与去年看见初见雪花时感觉完全不同。
去年这个时候,安西唐军的许多事情都还没个定数,从张迈到杨定国,脸上虽然没表露出来,心里却总是悬着,就像人漂浮在水面上没踏到实地一般,直到这时才算真正地放心,不止因为手头有了粮草,更因为疏勒的一切正在走向正规,成为一个持续的产粮地。
郑渭计算着入仓的粮食,对张迈道:“如今算是有盈余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自产粮食而不是靠掠夺而有盈余,往后若再有三个平年或者一个大熟年,积攒下来便可抵御一个大灾年,或者一场大战争了。”
“三年……”张迈道:“只怕没法等那么久。”
农忙之后,大部分士兵都得以回去休息,托云关方面却传来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刘岸以及抵达宁远,正式敲定了安西与萨曼的和平协议,双方同意以西鞬、库巴的中界为国界,两国平等相交,互派使节——萨曼的使节驻于宁远,安西的使节则驻于撒马尔罕。在西鞬与库巴之间还划了一块方圆十里的土地作为榷场,许两国商人在此交易,榷场秩序由安西与萨曼共同维护。
消息传开以后民众欢呼雀跃——尤其是商人,这个榷场一设,就相当于河中地区的商品与市场都向安西敞开了,这样于阗、莎车、疏勒、宁远与整个河中地区的商脉就联系了起来,自东至西长达三千里。在这个时代,要想找到一条安全畅通的商路是不容易的,许多商家都匆匆要扯着托云关尚能通行越过山口赶往宁远,心想或许能赶上第一场集呢。
和这个经济上的喜讯差不多同时传来的是一个政治上的消息:萨图克正式向大唐称臣了,而且还接受了张迈的赐姓,改名张怀忠,按照原先的计划,郭洛便将萨图克的两个儿子连同胡沙加尔都送了回去,没想到两个少年只在怛罗斯见过乃父之后,便都被派了回来,要他们到疏勒学习,这相当于是萨图克主动向唐军提交人质。
“此人当真忍得!”
郑渭对萨图克的称臣也显得有些惊讶,甚至连提议此事的李膑也没想到萨图克会答应得如此彻底,表现得如此顺从。
不过,郑渭对此反而有些担心:“此人恐是勾践一流的人物,需要严防。”
张迈笑了笑,道:“就算他是勾践,我也不是夫差。就算是相同的策略,放在不同形势下对付不同的人,便未必有用。”
李膑道:“既然他宣示投诚,咱们便交代个活儿让他干吧。”李膑所说的“活儿”自然不可能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张迈道:“暂时还不到时候,得先看看杨易那边的消息再说。”
萨图克的这次投诚,给西域的军政局面带来了相当大的震动。
“连博格拉汗都归附大唐了,看来大唐这次是真的崛起了。”
自雅尔以西、怛罗斯以南直至吐火罗旧土,无数本来还在观望的部族听到消息后争先恐后地向宁远伸出了橄榄枝,或者来朝,或者来附,萨曼亦因此而更加不敢生出异心。但八剌沙衮方面却趁机发难,指责萨图克数典忘祖,聚集了大兵准备进攻怛罗斯,只是顾忌着在声势上如日方中的安西唐军,暂时不敢妄动,然暗地里却已经派遣使者在疏勒与宁远之间活动。
西域的格局,在表面安稳之下涌现着各种各样的潜流。
这个时候,莎车边界却迎来了一个来自于阗的使团,使团的首领乃是于阗的重臣、检校太尉马继荣,安西与于阗此刻亲如骨肉,见是于阗的使者,莎车的守将赶紧迎入并派人护送前往疏勒。
张迈听说马继荣来亲自出迎,笑道:“这是什么好风,吹来了马太尉这位贵客。”
马继荣笑道:“张特使威震西域,萨曼请和,回纥请降,我主听到消息后自然要来庆贺。”
其实萨图克归降的消息马继荣是在途中才听到的,计算时日,消息要传到于阗还没那么快,但张迈等也不点破,只是道:“怛罗斯只是边疆羁縻之部,日后还要看他们以后是否对我大唐忠心。马太尉,这次你来疏勒,不会只是为了贺这件事吧?”
马继荣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止此事。是我主听说疏勒秋收已毕,准备到疏勒来做客,所以先派了我来打点。”
张迈大喜道:“李国主要来?这回我们可得好好招待了。”
郑渭李膑等则都想到,一国之君一年之内两至邻邦,这可不是常事,就算两国邦交再好,一年来两次也嫌过于频繁,更何况李圣天西征在外呆了好几个月,这才回国多久呢?
郑渭便道:“马太尉,咱们是自己人,不必拐弯抹角,于阗国内,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张迈也道:“是啊,不会是国主离国日久,境内竟有叛逆行不轨之事吧?若是这样,马太尉不妨直说,只要李国主传出一句话来,我马上带兵赶往于阗,助我兄平叛。”
马继荣笑道:“诸位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于阗境内平安无事,这次来为的却是安西这边的事情。”
“安西这边?”
马继荣道:“特使,郭老都护逝世也很久了吧,安西大都护一位也不宜虚悬太久,否则对安西也罢,对我大唐诸藩也罢,都非好事。只是不知安西这边已决定继任人选未,若已决定,我主便想问一问这件喜事的日期,到时候好来观礼。”
郑渭和李膑对望一眼,马上就明白了于阗方面的用意,两人均想:“我们这位盟友想的比我们还要周到,这件大事,确实也该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