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了凌晨时分了,大厅内的每一个人都有了压抑不住的困倦。
除了之前有一个宫廷侍从进来通报国王陛下幸免于难之后,再也没任何人来关注这些宾客们,因而他们个个都十分疑惑,刚才因为惊恐而带来的沉寂,此刻已经被止不住的窃窃私语而打破了,而且那些卫兵们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任由这些人互相聊起来。
夏尔原本是想跟夏洛特说点什么,暂时缓解一下两个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但是夏洛特那似乎能让人结起冰来的视线,让他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于是,两个人和之前的几个小时一样,就这样继续手拉着手坐着,谁也不说话。
不过,令夏尔有些欣慰的是,夏洛特生气归生气,但总算还是没有再作出什么更加过激的举动,让他少了一些不可控的麻烦。
在他的预估当中,如果就这样挨过了今晚,那么很快宫里的人就会将他们放回去——毕竟今天来的客人们都不是可以任意处置的对象,这边也耗不起时间,无法都长久地将所有人都留在这里,如果查不出什么问题的话,应该就只能如此了吧。
一位穿着宫廷绣花礼服的廷臣走了进来,即使是在这种时刻,他仍旧风度翩翩举止优雅,脸上带着近乎于完美的笑容。
他首先走到了博旺男爵那里去了,然后满脸堆着笑容地同他聊着天。
夏尔有些疑惑,然后他发现旁边的夏洛特似乎好像认识对方的样子。
“这是谁?”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搭话机会的夏尔。连忙轻声问。
然而夏洛特只是又瞪了一眼,没有回答他。
夏尔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观察那边。
谈笑风生了一会儿之后。那位廷臣又走到了其他几个地方和人交谈了几句。然后,出乎夏尔意料的是,那几个和他谈过话的人竟然都似乎得到了离开的许可,他们都走出了大厅。
看来情况比预想中还要顺利,他暗自点了点头,一些人已经可以离开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预料——那位廷臣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而且他后面还跟着几位卫兵。他的笑容虽然仍旧和煦,但是夏尔心中却突然有些恐慌起来。
不会是……不会是夏洛特这边出问题了吧?他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难道一切功亏一篑,最终成为徒劳?
正当他心里还在忐忑之时。那位廷臣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夏尔礼貌地站了起来。
“特雷维尔先生,您好,”对方友好地朝夏尔点了点头。
对方的这种态度令夏尔更加奇怪了。但是出于礼节他也还是回了一礼。
“您可以跟我过去一下吗?有人想要问您一些问题……”对方笑着对夏尔说。
“我?”夏尔吃惊地反问。
是找我。不是找夏洛特的?他吃惊之余,又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轻松感。
就连夏洛特也是万分惊讶的样子,她微微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好吧,当然可以。”夏尔再度点了点头。
这是他感觉自己手上一紧。
他回头朝夏洛特也笑了笑,然后跟着这位廷臣离开了大厅。
“我姓迪利埃翁,特雷维尔先生。”在路上,中年廷臣突然又笑着跟夏尔搭了句话。
夏尔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明白对方是在跟自己示好。同时,他也是在暗示自己。这次是小事,不用惊慌——否则一个廷臣是没必要跟一个将死的乱贼多说废话的。
“掌玺大臣阁下的后辈吗?”夏尔不动声色地躬身行礼,“很高兴认识您。”
“那正是家父。”对方微笑着回答,似乎很高兴夏尔听懂了他的暗示。
………………
孔泽此时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间房间当中,等待着那位迪利埃翁先生将人带过来。他一直坐在那里,既不四下张望也不多说话,只是在看各种给他的材料而已。
他明白宫廷不是他可以乱逛的地方,哪怕自己这次是被赋予了任务也是一样。就在他的旁边,几位宫廷侍从正严肃地站在房间中,目不斜视,连交谈都没有,气氛既压抑又沉闷。
明明只是虚应故事,大家却都搞得这么郑重其事,这也是一种宫廷习气吧。他又在心里哂笑了一句。
正当他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门终于打开了。
领头的迪利埃翁先生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朝孔泽点了点头。“先生,按照您的要求,我将特雷维尔先生给您带过来了。”
孔泽无视了他话中所隐藏的冷淡,直接将目光朝他后面看了过去。
然后,他的右手紧紧地握起了拳头,目光顷刻间变得凌厉之极。
怎么回事?!
怎么会?
奇怪,太奇怪了!
他顷刻间,脑子里一片混沌。
那一晚他亲眼所见,这个年轻人出现在了外交大臣——也就是现任首相——的家中,而且是和特雷维尔公爵的孙女儿。特雷维尔侯爵的孙子,和特雷维尔公爵的孙女儿,一起联袂去了当时的外交大臣府上?
不是传闻这两兄弟极其不和吗?是私人行为还是别的原因?
他脑子里一直在转着各种念头,一时间竟然忘了招呼这个刚进来的青年人。
而那个年轻人,也发现了孔泽的不对劲,因为微微愣了一下。但是这个年轻人似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然后友好地朝孔泽点了点头。
孔泽微微皱了皱眉,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然后他转头看向迪利埃翁。
“他就是特雷维尔侯爵的孙子?”
迪利埃翁先生很惊奇于孔泽的反应,但是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就是他。这就是您想要见的人。”
接着,他不管孔泽,直接招呼了一下夏尔。
“特雷维尔先生,请坐。”
然后他又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房间里其他的宫廷人员离开,而那些人也直接听命离开了,看也没看孔泽一眼。
孔泽又皱了皱眉。但是很快他的面色就恢复了正常。
他将目光转向了悠然坐到自己对面的夏尔身上,然后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下来,不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不管怎么说。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并不能公诸于众。
“特雷维尔先生,您好,我是孔泽。是内务部的高级专员。”他面无表情。语气和过去一样生硬冷漠。
“您好。孔泽先生。”夏尔温和地点了点头,显得十分镇定,“很高兴能够认识您,不知道您将我叫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呢?”
“您不用紧张,我现在叫您过来只是想要了解一些情况而已。”孔泽轻轻摆了摆手,“您能跟我说说您刚才的所见所闻吗?”
“刚才我受到了一些惊吓,所以有一些东西可能被遗漏了,您别见怪。”夏尔微微皱了皱眉。作出了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我今天是应邀前来参加宴会的,毕竟进入宫廷的机会难得。所以我就一直在四处游荡,左顾右盼的,没有特别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
接着,夏尔就将今天的所作所为都说了出来。
“后来,那件事就发生了……然后,为了不让我的堂姐受到惊吓,我就一直抱着她安慰她,并且带着她尽量躲避刺客和混乱的人群。别的我什么都没干。”
最后,夏尔的讲述以如此一句结尾。
“您的堂姐?”孔泽皱了皱眉,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是的,我的堂姐。”夏尔点了点头,“特雷维尔公爵的孙女儿。”
“您的意思是说,您在行刺事件发生的时候,一直都是和您的堂姐呆在一起?”
“确实如此。”夏尔抬起头来,温和地看着孔泽,“先生,虽然我知道没有奋不顾身站出去拯救陛下,可能不够有英雄气概,但是想必您也不能因为我要保护我的姐姐而责备我吧?”
“当然,我们并不是在责备您什么。”迪利埃翁先生适时地插进了一句话。
孔泽又微微皱了皱眉。
他看得出来这位廷臣根本就不想追究任何东西。
但是他则不然。
“那么,有人指证,在宴会开始之前,您在和一位小姐在争执着什么,”他直直地看着夏尔,“看来,也就是那位小姐了?”
“确实是她。”夏尔点了点头。
“那么您和她在争执什么呢?”孔泽追问,“据指证的人说,你们两个当时争吵得十分激烈,而且一直在说什么‘不要碍事’之类的话。”
“我不认为您有权问这个!”夏尔突然抬起了头,仿佛有些生气的样子。
呸!你以为姓特雷维尔就了不起吗?孔泽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先生,我认为我有权。”孔泽冷冷地看着夏尔,“如果您不告诉我,后果您将自行承担。”
在他严厉的目光逼视下,这位特雷维尔终于低下了头。
姓特雷维尔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得在我面前乖乖坦白!
“好吧,”夏尔看似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口,“当时我看见她和博旺男爵的儿子呆在一起,所以就忍不住发怒,我把她拉走了,然后要她不要再跟那个暴发户的儿子来往,可是她却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接着夏尔好像在发泄似的看着孔泽,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怒火,“先生,我这是在多管闲事吗?我们从小呆在一起!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原来如此!
孔泽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看来,那天的事,也能有一些解释了,毕竟他们那么亲密。
“那是您的感情私事,我们管不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哼,姓特雷维尔又如何,也就是这种程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