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会……
游行民众直接杀了一个世袭伯爵？
杨洺看到律搞来的现场视频前，满脑袋都是问号。
他当然知道，游行示威不可避免会掺杂暴力元素，部分区域已经出现了数千人受伤、被捕的恶劣事件。
但这些冲突基本发生于游行队伍中的激进分子和当地治安队之间。
那些大贵族，要么调来大批治安队员保护自家宅院，要么干脆拥有自己的私兵，武力威慑游行群众；就算一些实力稍弱的大贵族，在游行爆发之初，也会主动躲去一些偏僻的住宅。
被游行民众干掉的这个世袭伯爵，属于中道落魄且空有爵位？
事实恰好相反。
伴随着行凶视频一起被送到杨洺面前的，还有这名死者的详细资料。
帝国世袭伯爵马洛·奎根，拥有一块面积不大的封地，封地所在行政星虽不算富庶，但条件并不算差，长年累月的积累，让奎根伯爵拥有雄厚的家底。
跟很多贵族家族一样，奎根并不喜欢生活在自己那块狭窄的领地中。——像杨洺这样直接被封赏一颗星球的事例，在如今的帝国十分罕见，主要也是因为当时的萨卡星百废待兴。
奎根伯爵久居雅哈星，在雅哈星拥有众多私产，其名下的公司群涉及到传媒、文化、矿产贸易等多资源。
简单来说，奎根本身是一个家境富裕大贵族，且在贵族阶层中拥有不错的人气和较高的名望。
这样的人突然出事，极可能会引发贵族阶层的反弹。
杨洺点开了那段视频，平静地加速看完。
视频最开始，奎根伯爵站在落地窗前，与几名生意合作伙伴谈笑风生。
落地窗外是繁华街景，熙熙攘攘地人群举着和白色幽灵有关的灯牌、纪念品、标志物，高呼着‘英雄无罪’等口号。
奎根伯爵似乎感觉眼前这种景象十分有趣，拿着自己的入网终端对着下面的街景拍了几张。
这段视频的来源，是街路外面的监控视频，并不能拍摄到室内全景。
然后，奎根伯爵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扭头呼喊了两声，又把手中的杯子对着远处的角落砸了过去。
他旁边的两位友人茫然且困惑，向前问奎根伯爵怎么了。
奎根伯爵一把推开眼前的两人，像是逃命般冲向后方，慌不择路地进入了安全电梯。
十多名体壮膘肥、带着‘威力受限’镭射手枪的私兵护卫队，忠诚的护在了奎根伯爵身旁，但他们只能听到伯爵大人粗重的喘息声，和不断的大吼声。
视频画面转变成了建筑内的监控视角，全部过程都是无缝连接。
奎根伯爵冲到了大街上，似乎是想借着前方密集的人流躲避什么；护卫们遵照伯爵大人的命令，向前强行分开人群，引来了周围民众此起彼伏的抱怨。
该事件中，最诡异的一幕就此出现：
奎根伯爵突然双腿发软，一屁股摔倒前被身边的护卫扶住。然后这位伯爵大人像是被激怒了般，对着周围这些游行示威的民众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贱民！”
“你们不要过来啊！”
“不得好死啊你们！我是贵族！我是伯爵！离我远点！”
民众们凶猛地围了上来。
一场街头肉搏战激情上演
护卫们面对人数众多的民众，就算掏出了镭射手枪，也不敢真的射击。
混乱持续了不到半分钟，伴随着一声女人的尖叫，被人围着打了几个耳光的奎根伯爵，身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后经送医抢救，无效死亡。
……
“有问题。”
杨洺推了推自己并不存在的眼镜。
律的嗓音传出隐藏耳机：
“不只是有问题，应该说问题太多，反倒是有了一种莫名的信服力。”
“看这情况，奎根伯爵喝的东西可能被人动了手脚，他突然失控、表现的极度惊恐，有可能是服用了精神致幻类的药物。”
杨洺一本正经地分析着：
“我虽然没仔细看视频的每个细节，但奎根伯爵跟他的护卫们一起挨揍的时候，我倒是注意到了。
“护卫们很尽责地将奎根伯爵护在身后，奎根伯爵也就挨了两三下不算重的打击，这不应该会出人命。
“破绽太多了，这明显是被人设计好了怎么弄死他。”
“是的老板，”律笑道，“我查到了那座医院的记录，里面的诊断记录有被修改过的痕迹，开始的诊断是毒素致死，大脑快速萎缩，但送到当地治安队手中的报告改成了颅内遭受冲击引发神经应激反应，最终因为神经元坏死比例太高而无法抢救成功。”
“劣质的杀人案。”
杨洺下了个定语。
律却道：“但是老板，这个杀人案的影响，对帝国来说十分恶劣，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伱感觉是中情局干的？还是其他势力干的？”
“呃，我感觉……像是咱们干的……”
“什么鬼？”
“这时机太完美了，老板，”律赞叹道，“你看，我们先利用您的影响力以及谢尔曼家族骨子里的傲慢，搞出了舆论战、大游行这两步，然后……制造一个恐慌事件，引发贵族和平民阶层对立，这不是恰到好处、水到渠成的事吗？”
杨洺纳闷道：“你做的？”
“不是，老板，我只是这么感慨。”
律一秒恢复正经：
“让我比较感兴趣的，不是什么神经毒素，是这个事件的传播速度。
“显然，有人制造了一个很有煽动性的谣言，一名帝国世袭伯爵被游行民众乱拳打死，对贵族阶层释放了恐慌，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将这个谣言扩散了出去，并在最短时间内，蔓延了帝国境内各个角落的门户网站与社交网络。
“这种效率，跟我差不多了。”
杨洺身形后仰：“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理做的？”
“很有可能，老板，”律轻声道，“不然无法解释，该事件传播速度为什么能这么惊人，我们的资源并没有调动，中情局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如果是用排除法的话，只能是理了，老板。”
杨洺皱眉思索着。
一旁的房门突然被拽开，杨洺身周的屏蔽光膜同一时间消散。
黛芙妮俏脸发白、呼吸粗重，用一双带着疲倦的双眼凝视着杨洺：“又出事了，汉顿。”
“什么事？”
“一名伯爵被游行群众打死了！”
杨洺淡定地点点头。
这大姐，消息也太滞后了。
……
人类社会历史这一架车辆，偶尔也会因为一根螺丝钉的松动，而产生灾难性后果。
就像这起‘奎根伯爵’被杀一案。
当后人去研究这件杀人案的影响时，必然忍不住会唏嘘赞叹几句。
奎根伯爵死后不过十多分钟，他在街路上被游行民众群殴的画面，就出现在了帝国境内大一统网络的各个角落。
一时间，贵族阶层群情激奋。
帝星圈内许多地方，出现了贵族阶层的专属游行活动。
帝国数百名大贵族第一时间调动大批私兵，并要求各地地方长官尽快平息当地的骚乱。
矛盾激化；
冲突升级。
原本平和的游行，突然就像是变了个味儿，治安队与游行者的正面碰撞愈演愈烈。
网络上，有人指出奎根伯爵死亡的真实原因，大概率与平民殴打关系不大，而且奎根伯爵有很多反常的地方。
但这种论调立刻遭到了贵族们的围攻。
‘这是在帮暴徒辩解！’
‘这些平民都是在袒护平民，他们的目的就是推翻帝国，建立一个所谓的民主政体，夺走我们拥有的一切。’
‘团结起来！帝国的贵族们团结起来！我们的贵族身份是先祖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
诸如此类的论调，很快就充满了整个网络。
帝国官方还没来得及作出应对，大火已然燎原。
贵族命令私兵朝民众鸣枪示威、贵族私兵充当治安队强行遣散游行队伍、贵族用小型舰艇群对游行民众释放催泪瓦斯……
新的伤亡已经出现。
如果说，之前的舆论战与后续的白色幽灵、谢尔曼家族之争，属于文火慢炖；
那现在出现的这种场面，绝对是猛火乱烧。
冲突愈演愈烈。
贵族与平民阶层迅速开始进行武斗。
帝国繁华城市的街头变得乌烟瘴气，武力镇压变得越来越多，民众们的反抗更加激烈。
这个时候，官方还算及时地奔赴到了一线战场。
然而，他们还不如不下场。
帝国官方，也就是帝国政务部门联合雅哈星地方治安部门发布联合公告，宣布要缉拿参与过围殴奎根伯爵的所有民众，当时出现在街上的民众，都需要积极配合治安官的工作。
帝国官方有了明确的站队，选择支持贵族阶层。
此消息一出，帝国境内网络近乎崩溃。
越来越多民众涌向网络世界。
原本的‘支持帝国英雄’游行，也变成了‘保护勇敢者’游行。
在背后某不知名力量的推动下，民众传出的声音高度一致——保护那些揍了奎根伯爵的同胞，对帝国贵族实行全面监管。
贵族们则根本不信官方和稀泥的那一套，在他们明确感受到生存危机之后，迅速开始抱团取暖，并要求帝国从严处置那些‘刺客’，维护帝国贵族们的尊严。
啪的一声，很快啊，杨洺这个过去二十四小时内的绝对主角，瞬间沦为了舆论世界的配角。
帝国内部的贵族、平民关系这颗大雷，因为奎根伯爵的死，已经有彻底爆炸的趋势。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