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
杨洺关闭吊坠的投影屏。
他靠在警车的后座中，扭头看了眼已经失禁的皮森长老。
他还是第一次尝试布莱所说的那种‘精神幻觉’，为皮森长老构建了一些温馨、治愈的幻象，没想到竟然就看到了这位老绅士的窘态。
不优雅，实在是不优雅。
还好这警车不是他的。
此刻警车正停在物流模块边缘的仓库中，仓库内存放的都是废旧车辆，门口的几名守卫人员此刻正躺在椅子上昏睡。
“皮森长老，我没有太多时间，他们很快就会锁定这辆警车，”杨洺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我们之间的有效交流时间还有三分钟，你可以选择硬扛着，我也可以选择直接干掉你。”
皮森长老喘着粗气，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苦笑。
“幽、幽灵，你是幽灵……”
得，这老头已经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我不想用伱的家人威胁你，”杨洺淡定地对皮森长老伸出右手，“我其实很讨厌精神控制，我也很怕自己变成布莱那样的心理变态，但今天，我愿意为你们长老院破个例。”
“幽灵，你是幽灵……”
警车内闪过一团红光，那颤栗的低喃声顿时消失不见。
两分钟后，杨洺推开车门，披上了车内的一件警服，将警车推到了仓库角落，手中甩动着那只吊坠，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皮森长老已经把他知道的都交代了。
在精神被控制的情况下，能得到的信息，都是可信的。——除非这位长老院的长老，被提前修改过所有的记忆。
也真是奇了怪了。
那名安装炸弹的凶手，是跟皮森单线联系的长老院死士清道夫，现有的证据表明，也只有皮森长老跟该死士有过接触。
皮森坚信，这些死士在思想烙印的作用下，对长老院都是忠心耿耿的，是不可能背叛的。
而皮森最后对这名死士发布的任务，是……摆平某位公主的果照泄露事件……
长老院没有下达除掉白色幽灵的命令。
绕来绕去，问题还是在那名已经被送到皇宫模块的死士身上。
假如不是长老院干的，那又是谁要炸他？
老皇帝？
老皇帝在皇宫中伸出来的触角组织，此刻也被他监视着。
虽然不能排除对方故意演戏的可能，但杨洺推断，大概率不是含音这群侍女安排的这次炸弹恐袭。
军部想让皇帝与长老院矛盾激化？
可这对军部来说有什么好处？将军们每五年找长老院要预算的时候，双方才会有所交集，现在也没到军费年，双方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
而且帝国的政治基础，诞生军权政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是长老院、不是皇帝、不是军方，神秘的匿名提醒，没有遵循长老院命令的死士……
啊，又是怀念律同学的一天啊。
等等，律？
杨洺脑海中划过一道闪光，下意识抬头，看向了仓库角落。
镶嵌在墙体中的全景监控摄像头，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杨洺静静站了一会儿，又哑然失笑，捂着脖颈晃了晃脑袋，心底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皮森长老不能白抓。
皮森长老交代出了几名大长老利益集团核心成员，其中有几人家中应该存放着一些长老院的秘密账目，包括他们最近二十年圈养死士的名单。
老皇帝掌握着长老院的罪证，却不想直接使用，显然是不想让长老院大地震，引发帝国政局剧烈动荡。
这件事如果依靠皇帝的权力去解决，那很可能就是不了了之，找两个替死鬼拉出去砍了就完事。
既然这样……白色幽灵有他自己的处置方式。
拿到账目，砍几个长老，联系上律。
这就是杨洺的详细作战计划。
两个银河时后。
……
大长老并不知道，自己这几个银河时，是如何过来的。
毫无征兆的，事情变得一团乱糟。
那颗在皇宫模块附近引爆的聚能炸弹，竟然是他们长老院养的清道夫干的，那个清道夫是皮森的手下；
当他派出去的杀手，抵达皮森家中时，发现皮森已经被人掳走，训练有素的护卫全死无伤，而皮森长老的家中因为经常举办硬趴，所以监控系统早就拆除，密室中留下的一点影像资料，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身影轮廓。
然后，大长老的噩梦就开始了。
前后相隔半个银河时，长老院枢密会议排位第十二、第十六、第三十一的长老家中接连失窃。
他们弄丢的东西，都是有着最高保密等级的账目，是长老院的暗账。
更可怕的是……丢的不是账目，而是锁账目的保险箱，每个都有十几吨重。
当这些保险箱被发现时，已经被从侧旁撕开了口子，里面最重要的东西不翼而飞，保险箱的自毁系统完全没有正常工作。
大长老这个时候已经猜到了，在背后出手的人到底是谁。
因为帝星上，除却长老院明里暗里控制的超级改造人，也就只有一个家伙，拥有这么强大的破坏力和执行力，而对方能在防御严密的帝星来去自如，必然是有一个身份铭牌。
‘陛下果然是要对我们动手了吗？’
大长老叹了口气。
他坐在立法庭休息室的沙发中，看着那已经挂在墙壁上不知道多少年的时钟。
时钟是合金材质。
各种类型的合金，是日常运用最多的材料，合金的本质就是掺杂、糅合，在限定的条件下，让各元素的金属按比例调和。
权力不也是这样吗？
稳定的权力，就是一对黑白掺杂的手套，没有非黑即白，没有单纯的对立，也没有明确的是非对错。
历代长老院都有圈养死士的惯例，他也不过是照章办事、遵循长老院的传统罢了。
没想到，这却成了皇帝陛下拿捏他们的把柄。
事已至此，长老院还能怎么做呢？
先下手为强？
大长老皱眉思索着，他视线余光瞥到了窗外飞过的鸽子，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在上衣口袋拿出了长老们都会配发的通信器。
“通知驻帝星的长老院所有成员，在皇宫模块集合等候。
“让超改者组织成员，去保护所有长老的安全。”
大长老叹了口气，对着墙壁愣愣地出神。
……
凯瑟琳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静静地坐在住所的窗边。
四名超改者女队员在屋内或者门外等候，时不时地看一眼窗边的凯瑟琳，各自目光中都带了一些担心。
她已经半天没有开口说话了。
凯瑟琳手边的盘子中摆着一些已经热过几次的速食，那杯温水被抿过一口后，已许久没被动过。
一名女队员叹道：“队长，不喝水、不吃饭，就算是超改者也撑不住的，我们还是生物体。”
“白色幽灵不一定就是出事了，队长你想想看，古神生命体那么强大，那种程度的爆炸，怎么也该留下点胳膊腿的，竟然一点都没留下，这肯定……呜！呜呜！”
说话的那个妹子被同伴捂住了嘴，还被人凶巴巴地骂了句：
“不会说话你就别瞎哔哔！”
“谢谢，我没事了，”凯瑟琳嘶哑的嗓音传来，她扭过头笑了笑，“都回去吧，大家还有巡逻任务。”
“这巡逻任务没啥意义，帝星不需要我们这种改造人也能运转。”
“是啊队长，我们在这陪陪你吧，他们想扣我们补贴就让他们扣咯。”
嗡、嗡！
叮叮！
“黑魔法美少女变身！biubiubiu！我代表帝星消灭你们！”
此地五名超改者的通信器同时出现响动，凯瑟琳和三名女队员，同时看向了刚才被捂嘴的那个家伙，后者一脸傻笑地拿出自己的通信器，心虚地挠了挠头。
“队长，指挥中心发来命令，去皇宫模块附近集合，保护各位长老安全。”
“我也是。”
“应该是对全体超改者的命令。”
凯瑟琳轻轻呼了口气：“准备出发。”
“队长你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凯瑟琳低声道，“我不会把情绪带入工作。”
“可是……”
叮、叮！
凯瑟莉拿起通信器，看着新弹出来的命令，面色顿时变得更差了一些。
是组织部发来的第二道命令，让她原地待命，不得胡乱走动。
“你们去吧，”凯瑟琳低声说着。
“那，队长，你注意安全。”
四名队员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随后快速离开房间，带上了屋门。
凯瑟琳做了个深呼吸，慢慢低头看着自己的掌纹。
她手掌的皮肤柔滑且细致。
此前从不注意这些的她，最近也会有意识的涂抹滋润皮肤的化学物质，来帝星前，她也会去护理中心做全身的皮肤美白和保养。
凯瑟琳突然攥住拳头。
事故现场的一幅幅画面冲击着她的大脑；
在这个房间中的一次次缠绵变成了冰冷且遥远的记忆；
那些曾一度让她崩溃的画面，不断冲到眼前。
在绝望地狱中不断惨叫的帝国奴籍；
那些狞笑着挥动荆棘与皮鞭的帝国贵族；
光鲜外皮下，肮脏且堕落的灵魂！
他们如吸血鬼般啃食着帝国的骨髓，却又站在万民之上享受一切特权！
这就是帝国？
这就是自己忠心耿耿、愿意在四十岁时献出生命进行升维实验的帝国！
‘凯瑟琳队长，你想过吗？升维实验的意义是什么？确定升维的道路，让人类个体成为高维生命，这条路一旦成功了，获益的是谁？’
‘获益的是帝国贵族的后裔。’
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
凯瑟琳眼中闪烁着微弱的金光。
透过她明亮的眼眸，能看到交错的光亮，能看到一重已满是裂痕的枷锁，能看到那道名为‘奉献一切、忠于帝国’的思想烙印。
这不值得！
这根本不值得！
乒！
枷锁突然炸碎，思想烙印被那涌动的画面直接冲碎！
凯瑟琳长发向上飘舞，浑身细胞似乎都在向外涌动力量，一旁的水杯和餐盘都在轻轻震颤。
凯瑟琳在上衣口袋拿出了一只金色发卡，在发卡末端轻轻点击，那张金色面具迅速展开。
一滴眼泪划过了她脸颊。
她将面具慢慢戴上，目光之中再无犹豫，只有如极点寒冰般的坚定！
她！
咔，似乎是窗户开关自行开启的响动。
凯瑟琳豁然转身，看向一旁拉了窗帘的窗户，以及产生了扰动的两层屏蔽光膜。
凯瑟琳立刻转身从武器柜中抓出了一把光剑剑柄，满是警惕地瞪着被一人屁股拱起来的窗帘。
她正要打开光剑，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我去，这窗户怎么这么小，还好哥屁股没那家伙的翘，卡这就尴尬了。”
凯瑟琳愣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张了张，猛地冲到了侧窗前，一把将窗帘拽了下来。
刚偷摸进来的杨洺转过身，对凯瑟琳咧嘴一笑。
杨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凯瑟琳突然冲了上来，二话不说就用力将杨洺紧紧抱住，身体在不断颤抖。
“先来这边，别被人发现……怎么了？我通信器坏掉了，怕你担心，先回来给你报个平安顺便拿个备用的通信器……”
凯瑟琳不断摇头，又推开杨洺，仔细看着杨洺的脸颊，又用力拥住了他。
杨洺身为准古神生命体，差点就被凯瑟琳勒到骨头散架。
……
虽然‘生离死别’营造出的氛围很棒，突然有了一些内在变化的凯瑟琳，无比的热情；
但杨洺还是以正事为重，并未与凯瑟琳来一场热烈的庆祝。
现在才哪到哪，庆祝仪式可以往后稍稍。
几分钟后，两人同时离开了他们的爱巢，一个走门，一个走窗户。
凯瑟琳主动向组织部发出行动请求，表明自己并未被个人情绪影响，她会履行好组织交代的一切任务。
因为凯瑟琳往日的出色表现，超改者组织部高层选择相信这位队长大人，将她调去了‘前线’——皇宫模块。
一名名长老正朝那里汇聚。
帝星上空渐渐笼罩起了一层阴云。
杨洺则是淡定地溜回了他此前藏身的酒店，回到了自己此前住过的房间。
侍女含音还躺在床上昏迷，从她起伏的胸口判断，这家伙睡的十分香甜。
杨洺躺回床上，打开吊坠浏览着正进行密集信息交换的，通过皇宫触角，观察着此刻正上演的一场好戏。
长老逼宫。
这种逼宫的方式，就是逼迫皇帝作出让步，让皇帝发放赦免令或者达成其他目的。
这已经算是比较严重的政治事件，也是长老院高层投鼠忌器的表现。
杨洺看了眼手边的备用手表，表盘上显示的数字，从‘99%’跳到了‘100%’，随之就蹦出了一条文字消息：
杨洺莫名就有点心安。
你永远可以相信可爱迷人的律小姐。
杨洺打开吊坠的注销界面，注销了自己的权限，让吊坠投影屏出现了密码界面。
触角这个组织真不错啊，里面都是些漂亮小姐姐，说话也好听，很多还是从小被洗脑培养的克隆人。
杨洺将吊坠扔到了含音胸口，随后抬手拍了拍含音的脸颊，精神力微微扰动，让含音低吟了几声，慢慢睁开双眼。
她愣了两秒，看着眼前‘倒着’的杨洺，随后唰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乱飞的吊坠。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可是陛下的人！”
杨洺耸了耸肩。
含音握住吊坠，感受着上面的余温，俏脸蓦地变白。
含音打开投影界面，快速输入动态密码，投影屏中央出现了一行文字。
随后，含音打开了吊坠的操作记录，整个人呼吸都变得紊乱了起来，眼底满是震惊。
杨洺笑了笑：“含音小姐，你也不想让人知道，你的终端曾丢失过吧。”
侍女含音抬头怒视着杨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