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还未开口去问这画为何会这样,徐芙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请问,画中的这位红衣仙人,是谁?”她很是礼貌地站起身,抱拳朝向淮黄。
淮黄听闻,也起身往回望了一眼,“哦,这三位,是我们绝瀛城的供奉,仙子问的这位是绝瀛城的第一位大仙者,也是位真仙,名叫钟无欺,又称无欺上人,至于右边这位……”淮黄停顿了片刻,看见徐芙眼中充满了恳切和期待,才继续说了下去:“右边这位就是绝瀛城的供奉天后,想必仙子也是熟悉的,她就是仙子的生母,无量天君瞋火仙子林有缘。”
“林……林有缘?”
淮黄如此坦诚,倒叫徐芙一时反应不及,怔住了。
她也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这么多关于自己娘亲的信息,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呆呆地问道:“是……是真的吗?我的娘亲,名叫林有缘?”
淮黄一开始略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明白了个中缘由,点点头,说道:“的确是这个名字,老夫这人,别的没有什么,唯有一点,我不会欺骗我的朋友,因为师祖不允许。”
口中说着,他朝着身后那红衣仙人的画像行了个拱手礼。
陆然记得那仙人名叫钟无欺,无欺无欺,看来淮黄跟这仙人必定也有莫大干系。
“淮大人,不知你可否将我娘亲的事情多讲一些给我听呢,我也曾去过无仙地几次,可那里的人,不是不愿意讲给我听,就是根本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徐芙依旧站着,脸上再度呈现了那晚在无仙地雕像前的那种伤感。
淮黄摆摆手,示意徐芙坐下说话,然后他示意徐芙旁边那位老妪模样的一位仙者为徐芙倒上一杯米酒。
徐芙乖乖地坐下,仰起头将米酒一饮而尽。“淮大人,我心已静,请说罢,请不要有所顾及,其实这些年我隐隐也猜到了一些,徐方他们这些环教的人不告诉我真相,藏着掖着,多半是因为我娘亲之死,跟他们环教有关。”
淮黄捋了捋自己那看不清是黄是白的长须,眼角眉梢都往下凝了凝,似乎是在想该从何说起,许久后才缓缓开口,却是问了徐芙和陆然一个问题,“你们来的路上想必已经有所察觉,这仙者山庄,戒备特别森严,就算是两教教尊仙邸,怕是也没有这等安保,可知道为什么?”
陆然和徐芙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淮黄转过身去,抬起头看向那三幅画:“如你们所见,这一位,也就是我的师祖钟无欺,本是一名与世无争的散修,可做了大仙者不到三年,就死于伏击。那时候还没有‘褪仙人’这个说法,仙官调查的结果是死于太乙妖魔作祟,可明明不是,师祖弥留之时,说的是自己死于环教十宝之一,但具体是哪个,没有说完便魂飞了极乐。”
“所以,你们这绝瀛城虽然是环教的绝瀛城,却其实跟环教有仇?”一直未曾插话的陆然,终于憋不住,问了一句。
“何止是有仇,自师祖以后,我绝瀛城一共历经九位大仙者,除去你眼前这位,其余还有五位,也都死于非命。”不等淮黄开口,个性同样很急的满岛圆很是气愤地甩动着她那圆滚滚的腮帮子,抢话道。
“所以淮老爷的意思是要告诉我们这环教,并不是什么好教?”陆然忽地插了一句。
徐芙听了,心里一热,这陆然,说话间不自觉已经开始用了“我们”,他在替自己说话。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们跟环教这几世的仇怨,要让我来讲述鱼芙仙子娘亲的事情,可不会太过公允。”淮黄开怀一笑,缓和了气氛,可他并不继续说下去。
陆然只好催促:“唉呀,这位老爷,你快说啊,急死了人。”
淮黄却依旧意味深长地看着徐芙。
徐芙终于懂了,右手指天,郑重说道:“我徐芙起誓,今晚在这仙者山庄所听所见所闻,绝不对外泄露半句,否则,罚我三魂俱灭,永堕无间。”
“好。有仙子这句话,老夫才敢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淮黄终于如愿,轻拍了一下桌子,然后命人再给二人倒满酒。
十八年了,徐芙终于从一个昨天还完全没见过也不认识的老人口中,听到了关于娘亲的二三事。
“仙子之所以在无仙地问不出个所以然,是因为随着时间推移,物是人非,已经没人记得也没人对他们日日夜夜抬头就能看到的天后感兴趣了,仙人的无情,是一种寡独,而凡人的无情,则是集体的冷漠,至少是时代浪潮翻过便会如此,我还记得我五百年前来到此地,那时候百废待兴,绝瀛城还是八国最南方的一座小城镇,只是仙人们赶赴绝瀛岛途中会休息个三五日的中途站,总共也不过一万户人口,镇子中心连个像样的餐馆都没有,学堂也只有一间半。”
“我本是这城中当铺的一名账房,对于修仙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有一个雨天,一位漂亮得不得了的仙子推门而入,说要避避雨,我很奇怪,一位环教的仙子怎么会被雨淋成了落汤鸡,可这位仙子却是她将要在这里长住,所以要感受一下这地方雨水的湿度和力度,他还问了我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我觉得‘南阳’这名字如何,我也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就敷衍答了两句,期间就一直躲在柜台后面偷偷看她,她可真美啊,那脸蛋,那身材,那纤纤玉手,那白得发光的皮肤……”
“喂……一把年纪了,说就说,注意点措辞。”徐芙身旁那位老妪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跳出来将淮黄的话打断。
淮黄嘿嘿一笑,神情却依然陶醉,仿佛自己真的回到了那个五百年前的夏日午后,一场雨之后,他见到了一位仙子……
“你的眼神,可太不庄重了,那可是天后大人!”老妪见淮黄如此,愤愤地又补充了一句。
陆然,则望着徐芙那听得几乎有些神魂颠倒的脸蛋上,小小地绽放了一朵微笑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