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从背后看,身形似个十来岁的少年,可转过头来,却是个老人家。
老人家的装扮十分怪异,一头的发辫,用五颜六色的发带扎着,好像长了一头彩色的包。
但叫李玩惊叫出声的却是他的样貌,这老人的脸上全是伤疤,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他的左眼和右眼并不一致,不是有大有小那种不一致,而是说这老人的左眼右眼就不像是同一个人的眼睛,一只上吊,一只下垂,一只瞳仁是灰色的,另一只则泛着紫色的暗光。
除此之外,他的其他五官亦是如此,耳朵一肥一瘦,鼻梁是歪的,呈锯齿状,最令人感觉不适的却是他的嘴巴,已完全没有了嘴唇的形状,上下唇都有数道指甲长的裂口,不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唇皮还翻露在外面,露出里面黑红色的牙龈和黢黑的烂牙。
李玩一时只想到了孙柔柔口中经常提及的某种传说中吃人的妖怪,愣在了那里。
身旁的张生应该是听闻过叶神医这独特的长相,虽然还是有些畏怕,但还是上前行了个大礼,恭敬道:“小生乃是张樵夫之孙,给孙神医请安了。”
叶神医根本一眼都没有瞧过张生,他的目光从转过身来,就一直盯着李玩在看。
他盯着李玩,李玩也只好忍受着他那无比丑陋的面容,回盯着他。
四目相接,还是老人闪避了一下,左眼紫色暗光变得更暗了,他低下了头,用一种孩童般的声音跟李玩打招呼:“你来了。”
李玩一点也不诧异,从来都别人认识他,他不认识别人。
张生一脸惊讶,转头看向李玩:“公子,你与神医相识?”
李玩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老人的目光,并没有转移半分。
张生还当李玩这是失忆所致,又跟叶神医解释:“我带这位公子前来,就是因为他患了失忆症,记不得自己是谁了,记不得过往发生的事情了。”
叶神医这才看了张生一眼,点点头,冲他非常丑陋地笑了笑,说道:“他的失忆症已经治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张生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神医神到看一眼就能治好病?
他不可置信地在叶神医的脸上确认了一遍,转而又去问李玩:“公子,真的治好了吗?你已经想起你是谁了?”
李玩摇摇头,“并没有。”
叶神医凝视李玩许久,终于好似没有憋住笑似的,大笑道:“这位公子,你眼下的失忆症并不要紧,我可以告诉你你是谁,但是你有另一种大病,却到了非治不可的程度了。”
“哦?那你说说我是谁?我又得了什么非治不可的大病?”李玩可不喜欢别人故弄玄虚,立即追问。
叶神医抬眼看了一旁神情紧张到不行的张生,笑道:“你是谁,我现在不能说,我若是说了,他就得死。”
此话一出,李玩明白,这叶神医的确是知晓自己身份之人。
叶神医见自己说中李玩心事,伸手揪了几下自己头上红色发带所扎的发辫,又继续道:“至于公子你真正的大病,其实也不是病,而是灾,两位公子在这三日之内,怕都是有血光之灾。”
李玩一听这看病改看命了,脸上心里都在笑,张生却吓得不清,马上跪地求救:“求神医救我们!”
李玩不忍让张生担惊受怕,收起讥笑,也问道:“什么样的血光之灾,细说说。”
叶神医摇摇头:“老道修为有限,无法再预测更多,但有一点可以明白地告诉二位,这位张樵夫之孙,正是因为你,才招来的血光之灾。”
“所以你方才没说了几句话,就叫他走?是不是他离开了我,便可以避灾?”李玩大概已经想到了这一切的缘由。
“没错,远离你,就远离了血光。”老道士又说道:“公子你的血光之灾也是可以避免的,今夜,你就住在本观。”
“然后呢?”李玩随口接了一句。
“然后明日我派童儿去将许翚请来,许翚在此,公子的血光之灾自然也就消了。”
老道士猛然抬脸,左眼紫色暗光亮了一亮。
李玩笑不出来了,呆了好半天,才挤出了一句话来。
“你……究竟是谁?”
*
*
是夜。
清净书院内。
蓝童子蓝甫笨手笨脚,正在给许翚斟茶。
许翚手捧一本《我的仙主我的爱》,正在津津有味地读着。
蓝甫突然问他:“先生,为何这怀镜真人会主动请缨来盛都,做李家的大星官?她在她的万静湖享受她的水月镜花,不是蛮好的嘛。”
许翚笑笑:“真仙做事,都有自己的道理,你要是想知道,明日问问她本人不就行了吗?”
蓝甫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哇咧,我才不要呢,怀镜真人可太凶了,十二仙中,就属她最凶了。”
许翚放下了书本,略一沉吟道:“说起来也是,这怀镜五百年都没有出过山,一出山居然就到天尊那讨了这么个人人都不要的差事,也的确有些蹊跷。”
蓝甫忍不住感慨:“是啊,我跟着先生去万静湖的那一次,还是我刚刚拜先生为师的第二年,一晃居然已经五百年了。”
许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这个,你今日功课做得如何?拿来给为师看看。”
“先生……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不如给我讲讲,怀镜真人跟那苦眠大师是不是真的有过一段,听说他们还有个私生子?”
“蓝甫!是不是又想抄《戒绯经》了?”
“先生!我突然想起我今日那些盆景,还未浇过水,我去去就来哈!”
蓝甫急匆匆地往门外奔去,却正好跟往里走的红童子撞了个满怀。
红童子红玄脸上红扑扑地,一脸的高兴。
许翚笑着问她:“红玄,什么事这么高兴?是不是李玩殿下找到了?”
“那倒没有,再说了,那也不是我的职责所在呀。”红童子双手举在胸前,还在止不住地喘气。
“那是什么事?”
“先生,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我发现了探谍一事吧?”
“怎么?被你抓住了?”
“嗯!”红童子很是骄傲地点了点头:“不过,有一个意外之处。”
“还记得我们在震南历山曾见过的那几个少年吧,对,就是那个叫陆然的小子,他,他做了震南的探谍!”
许翚将刚刚拿起的小说,又放了下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