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廷,镇南府。
契苾沙门正在着手准备迎接大军。
对于他而言,此番也是一个机会。
说起来,他铁勒部追随李承乾这么多年以来,在军功方面还是略有不足,如果不是为了帮助契苾琳娜图谋那个位置的话,这点儿军功也够用了。
可一旦涉及到那个位置的争夺,他们的本钱显然就薄弱了许多。
“将军,达步屈已经率着大军溃败而回,最多下午的时候,应该就回镇南府的地界了。”就在这时,一心腹跑了过来说道。
契苾沙门闻言,说道:“够快的啊。”说着,契苾沙门想了想,这才继续说道,“这样,这边的事宜已经安排妥当了,本将军这就带人去,既然是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否则苏毗那些家伙未必会上当。”
他倒不是帮达步屈,主要还是为了在李承乾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将军,要不末将带人去?这恭迎殿下的大军,将军不在怎么行?”心腹闻言,立马说道。
他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毕竟是李承乾亲率大军而来,具体什么情况,也是李承乾安排的,李承乾岂会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契苾沙门却是摇了摇头:“无妨,这事儿,只有本将军亲自去才是最好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都不等心腹把话说完,契苾沙门就摆了摆手,道,“说了你也不懂,你们就在此恭候殿下的大军,本将军亲自去接应达步屈。
既然是溃败,那就得有溃败的样子。”
说着,契苾沙门就去安排了。
其实,他什么都没安排。
怎么说了,这种事儿也不需要安排,要是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哪儿还像紧急救援的模样?
这会儿,他要的就是乱!
当然,这个乱只是做给别人看的。
天知道镇南府有没有吐蕃、苏毗、大唐的探子?
李承乾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亲征,他是明白的,所以,做戏,那就得做全套!
当下,契苾沙门紧急集结了大军就朝着边境而去。
……
另一边,达步屈看着节节败退的大军,心里却是一点儿都不沮丧。
因为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三年的憋屈,终于是要结束了!
“将军,此番我们定要向殿下请命,被这群牛日的撵了三年,兄弟们早他妈受够了!要是不把肚子里这股子邪火发出去,兄弟们都快疯了!”溃败的路上,有亲兵喋喋不休地说着。
以前,他们觉得打胜仗难,但经过这三年的磨砺,他们突然意识到,打败仗可能比打胜仗更难。
尤其是还要败得有水平,那真比让他们打胜仗都难……
达步屈闻言,笑道:“这是自然,此番见到殿下之后,本将军必定请命,亲自破了这苏毗叛逆!
不然,都对不起这三年来兄弟们所受的委屈!”
他这三年其实也成长了不少,虽然打的都是败仗。
可正是因为如此,让他这三年在兵法上,成熟了不少。
要知道,长达三年研究各种败仗的他,是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
“将军,沙门将军已经派兵来了,最多两炷香的功夫,就能和我们汇合。”就在这时,有将士来报。
因为契苾何力和契苾沙门两人都姓契苾,所以军中的人为了将两人区分开,也就称名不称姓,不然有些时候,真分不清楚谁是谁。
尤其是铁勒部姓契苾的人还那么多。
“将军,这沙门将军该不会是来捣乱的吧?”有亲兵闻言,当即说道,“我们这都快退到镇南府了,他来援不是断了我们后路么?”
“你懂个屁。”达步屈没好气地说道,“他要是不来,苏毗那些家伙还不得怀疑此中有诈?正是因为他来了,才对我们更加有利!
传令下去,后军变前军,杀回去!”
“杀回去?”麾下都愣住了,“殿下的命令不是让我们将苏毗大军引至大明境内,这会儿杀回不去,不就功亏一篑了?”
“长点儿脑子吧伱?”达步屈说道,“这会儿,我们援军将至,正常情况下,难道不应该士气大振么?
士气大振之下,我们难道不应该杀回去么?”
“可……”
“可个屁啊可!”达步屈骂道,“打了这么些年的败仗,你忘了,打不赢再跑啊!但这个态度你得有,你得让苏毗的那些家伙知道,我们援军来了,但我们还是不敌,他们已经所向无敌了!”
“他们能信么?”麾下有些担心。
“你是不是傻?”达步屈摇了摇头,道,“这三年来,我们一直在溃败,他们一直在胜利,你不会真以为这三年我们只是单纯的在溃败?他们单纯的在胜利吧?”
“难道不是?”
……
达步屈差点儿一脚将那家伙踢下了战马。
“你以后就当老子的亲兵好了,马上封侯,你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那人闻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能给将军当一辈子的亲兵,属下求之不得,至于马上封侯,那可不是属下敢想的。”
“将军的意思是,这三年我们的溃坝其实是在加强苏毗叛军的信心?让他们在连续数年的胜利中,不知不觉间以为自己真的是一支强军?而我大明不过是纸老虎?”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亲兵说道。
听他这么说,达步屈忍不住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么个理!如今,苏毗的那些家伙,最是看不起的人便是我们。
实话告诉你们,有消息来说,苏毗叛军中,将我们称之为草原上的兔子,而他们自称狼军!
每一次和我们交战,他们都称之为狩猎!
如今,他们已经膨胀到天上去了!”
“狩猎?”那个脑子愚钝的亲兵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老子狩他老母!将军,末将请战,杀回去!”
“杀你个大头鬼!”达步屈一马鞭就砸在了这家伙的头上,当然,力量倒是不大,“你当本将军为什么之前不告诉你们这个?
就是怕你们觉得受辱,交战的时候暴露了自身实力,真将苏毗这支叛军打废了,从而影响殿下的计划。
都给老子忍忍,等将这支苏毗大军引到大明的地界上时,有你们泻火的时候,届时,本将军准你们破敌后三日不封刀!
说到这里,达步屈感慨道,“要说还是殿下有先见之明,仿佛早在数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之事一般。
还别说,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咱全军的将士,还不得嗷嗷的?
啧啧啧,说起提振士气,那还真得看殿下的。”
说完,达步屈也开始安排大军反击。
因为有达步屈的安排,大军一开始和苏毗大军接触的时候,还能打得有模有样的,可一旦有一个地方出现缺口,整个大军就开始溃坝了。
该说不说,达步屈的这支大军,将援兵将至,士气大振,到一朝溃坝,狼狈而逃演绎得相当到位。
就连契苾沙门都不得不服气。
因为他们都还没接触到苏毗的大军,就被达步屈的大军裹挟而逃。
关键是,达步屈的大军,逃得真的是全无章法,跟一群盲流没啥区别。
……
另一边,苏毗叛军。
好吧,说他们是叛军,其实也不合适,这些家伙都是苏毗女王系的。
当然,他们其实也不是想帮苏毗女王复辟。
毕竟大小女王都死了,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他们之所以如此,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权利被苏毗王架空了。
苏毗王自回苏毗主持大局以后,用的清一水的都是自己的嫡系,他们这些昔日苏毗女王的嫡系,自然就被苏毗王架空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种事儿,放在哪里都不奇怪。
而且,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换做谁来都希望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
最终,他们这些人彻底被苏毗王排除在了苏毗的权力中心,留在了整个苏毗的大后方。
说是因为照顾他们的安全,但说到底,不还是希望借大明的实力震慑这些家伙么?
这也是他们最终勾连吐蕃的原因。
对于他们而言,谁当苏毗王没关系,因为他们也有自己的诉求。
“大相,这大明的军队如此不堪一击,会不会有诈?”就在达步屈等人再次溃坝的时候,有麾下问道。
而他口中的大相,就是昔年苏毗女王的嫡系,也是当时苏毗的国相,如今,两鬓虽未斑白,但也是四五十岁的年龄了。
“有诈?”大相闻言,摇了摇头,“不像,本相为官数十载,经历过无数大战,但溃坝的如此没有章法的,本相也是第一次见。
而且,如今我苏毗大军,所向无敌,这三年,大明的这支军队,早就成了我们的手下败将,若非他们一直躲着,早些年就该将其全歼了!”
说起这个,大相那是相当的自信。
正是因为在他英明神武的领导下,这几年,他们才能取得如此强大的战果。
毕竟,大明的军队如今被称为天下少有的强军。
吐谷浑更是亡于其手,如今却被他追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他如何不高兴!
更关键的是,这数年的交战,他未曾一败!
手下无数人都将其称之为苏毗战神,这是他以往从未有过的殊荣。
要说不骄傲,不自满,呵呵……
“那我们此番……”麾下问道。
大相想都没想,当即说道:“追!只要我们能牵制住大明,王那边的压力就会骤增,届时再和吐蕃两分天下,即便是大明,我们也能碰一碰!
只有我们那愚蠢的王,才相信大明是真心帮我们的!
他哪里知道,若是真当我苏毗吞并吐蕃之时,也是我苏毗亡国之日!”
要说他蠢吧,其实很多方面他都看得蛮通透的,但要说他聪明吧,呵呵,也就那样了。
当然,这也因为他不过是一撮尔小国出来的大相,真要说的话,就一句话,没见过世面。
加之这几年未曾一败的战绩,也让他有些飘飘然了。
当即,大军便追了出去。
……
镇南府以北,李承乾的大军正在南下。
就在这时,马业的人快马而来。
“殿下,苏毗叛军入境了。”
“这么快?”说话间,李承乾停了下来,沉吟了片刻。
“殿下,达步屈将军请命,想要率军亲自击溃这支苏毗叛军。”那斥候继续说道。
“情理之中。”李承乾说道,“但如果只是如此的话,会有很多纰漏。”
琢磨了片刻,李承乾说道,“这样,你通知达步屈,这个机会本王给他,不过让他先不着急,一定要看到房遗爱率着大军来援的时候,才允许反击。
这是死命令!”
他也思量了一番,如果不让达步屈这些家伙把这三年积压在心里的邪火发出去,这支军队搞不好就废了。
这是目前他不能接受的。
但要达到他的既定目标,又不能太过于暴露一些东西。
“殿下……”一旁,听到李承乾这话的房遗爱,当即就激动了。
这可是他的机会!
看了一眼房遗爱,李承乾说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此番虽然让你出任先锋,但总的来说,你只是去配合达步屈的。
正面战场还是要交给达步屈,你最多也就是给人去压个阵。”
“压阵?”房遗爱闻言,立马就没了精神,他可不想给人压阵。
“怎么?不愿意?”李承乾笑道,“不愿意本王就让处亮带人去,他一定愿意。”
“愿意愿意……”一听李承乾这么说,房遗爱立马说道。
压阵也行,好歹是作为先锋军的,这要是换了程处亮,后面这先锋军还不得落到他们那一营头上。
只是对不能正面对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望。
“行了,这一仗,只能让达步屈他们去打。”李承乾终究还是解释道,“一来他们在苏毗和对方纠缠了三年多,要说了解这支苏毗叛军,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二来,压了三年的邪火,你要是敢去跟他们抢人头,小心人家记恨你一辈子!
换做是你,装了三年的窝囊废,有机会一雪前耻,你愿不愿意让别人来?”
“算了,压阵就压阵吧。”房遗爱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虽然他不惧别人记恨,但这种事儿,要是换在他身上,他也不愿意拱手让人。
都是军中的兄弟,没必要如此。
再说了,这功劳也确实是人家该得的,达步屈他们真要是不敌也就罢了,明明稳操胜券的事儿,这要是去摘了人家的桃子,今后还怎么在军中立足?
想通了这些,房遗爱对压阵也就没那么抗拒了。
对于他来说,只要上了战场,一切都好说!
李承乾继续交代道:“此番,一定是你的先锋营一到,达步屈就会借着援军之势开始反击。
以达步屈多年的隐忍来看,他一旦开始反击,可能就是杀戮的开始。
这些无所谓,打仗嘛,想要不血腥不可能。
而你要做的就是趁着达步屈重新将苏毗叛军赶回去的时候,紧随其后,既然要压阵,那就把这阵给本王压漂亮了!
莫真要阴沟里翻了船。
如果,本王说的是如果,达步屈真的有不敌之相时,你也要果断出击。
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不得不防。
一切顺利的哈,破敌只是转瞬之间的事儿,等达步屈彻底拿下了这支苏毗叛军,你立即带着你的人,进入苏毗境内,占据最有力的地势。
但你记住,上了战场那就是敌人,但没上战场的那些百姓,咱还是能优待一下的。
达步屈他们,憋屈了足足三年,本王怕他们留不住手。
你在一旁看着点儿。
当然,适当的杀戮,不用管。
压抑了三年的他们,也确实需要发泄一下,将这股子邪火发在别人身上,总比发在自己人身上好……”
李承乾说了很多,房遗爱也听了很多。
等李承乾吩咐完,房遗爱这才点了点头,道:“殿下放心,末将一定完成任务。”
说罢,就集结自己一营的将士去了。
看着这家伙带着大军如风一般的离去,李承乾笑了笑。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丫也是个逆子啊……
不过再回头看看程处亮、李德奖、李景仁等人,他突然意识到,他这大明王廷,好像盛产逆子!
当然,他自己却是没有那个自觉。
“殿下,那我们?”薛仁贵见房遗爱带着人已经跑远了,这才问道。
“不急,我们要是过早的出现在镇南府,苏毗的叛军搞不好不敢来。”李承乾笑道,“虽然这些年,达步屈的确培养出了苏毗叛军的自信,但也难免出现什么意外。
而且,我们也需要看看苏毗王的反应。”
李承乾是真不着急。
这几年,长明军成军之前,李承乾刻意营造出了一种大明军队不足的假象,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说到底,大明边防,其实除了吐蕃这边,其他的地方唯一值得提防一二的,可能就大唐和西域两个方向了。
要说兵力不足,怎么可能。
当然,这也只是他麻痹各国的其中一步罢了。
这些年,他其实做了挺多的。
“这回房老二是爽了。”程处亮在一旁说道,“殿下,可别厚此薄彼啊!”
“闭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