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厄途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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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情提要:离别中,小秋忍不住哭了,徐寂阳揉着他的脑袋,并希望往后能在覆水流再见;李拓则为他削了一把木剑作别,旋踵回到阔别五年的江湖上,只为把青玉送给她。」

  ……

  ……

  女儿闺房脂粉香,半开窗,碧空万里缀斜阳。

  借着日光,两只柔荑风风火火地翻找在泛黄的书册上,一对表姐妹吵吵闹闹,时不时就要在对方皎白手背上拍那么一下。

  其中头扎两尾麻花辫、身披紧致青纱裙的小姑娘伸开五指在册子上一按,螓首得意地晃了晃,道:“就与你说了是在前篇吧。”

  表姐与她有五六分相像,乌发垂肩白衣裳,眉黛轻挑,虽有些悻悻然,却也得承认道:“这次就当是你赢了。”

  青裙姑娘不依不饶:“什么当不当啊,我分明说对了。”

  白衣姑娘搔了搔对方,痒得她缩掉手背后,夺过书册,道:“你到底是要看呢?还是要争呢?”

  青裙姑娘努了努鼻子,只得在输赢上作罢。

  接着二女聚精会神在这本古书上。

  书名《大荒奇志》,其间多记载一些流传了五六百年的神话、传说、故事;今晨她们在书院听闻了一段朱魏王埋湖的凄情传说,念念难忘朱魏王对胡美人的痴,更是艳羡当中那块用以订亲的青缠双月鸾凤玉,这才跑去藏书的斋院,借取了这本书志。

  白衣姑娘觑着书中凄凄婉婉的字,指尖又在玉佩的图画上勾勒几次,心神仿佛都许之。

  出身的她喃喃道:“倘使有人肯为我寻得这块玉,我一定会嫁他,不论他是乞儿还是傻子。”

  青裙姑娘掩嘴偷笑道:“我才不想未来姐夫那么不济事。”

  她用指尖卷了卷自己的麻花辫,道:“阿姐死心吧,你收不到的。”

  白衣姑娘收回心思,白了她一眼,气道:“本姑娘凭什么收不到?”

  青裙姑娘对守在闺房外的男孩明晃晃地一指:“因为他早答应赠与我了。”

  男孩稍略一讶,彼时的眼睛已有些死鱼模样,搔着头,自问道:“我有么?”

  ……

  抚摸青缠双月鸾凤玉已不知是第几百次,李拓悄悄道:“我有的。”

  身子突然颠簸摇晃,他赶紧把玉片往心房前的口袋置放;稳定下心神后,才朝船外往,原来是陡然打来了一片浪。

  温热的阳光铺洒在龙蛇江,蔚蓝的天色映在水花上。

  大荒有九州,几乎是呈“回”字绕着龙蛇江天然成形。

  潮水由茫茫的汪洋涌入位于大荒正西方的雍海州,一路绕过西南的豫石州,再途径正南、东南的荆琅州和扬柳州,继而浪赶着浪落入正东的青蜃州与东北的幽凉州,最终在环过正北的并天州同西北的冀文州后,由雍海州重新汇入碧蓝的重溟中。

  而第九州——中神州,在这块“回”字形的版图上,自然是内里的那个“口”。

  因为地理格局,毫无疑问的,龙蛇江成为了一条四通八达的重要水道。

  可李拓伊始却并不打算走水道。

  只因一年当中总有那么十数次惊涛骇浪,硬生生把行船拍入水下;二十多分之一的概率算不上小,自然让李拓觉得不妥当。

  所以他是打马离开地处雍海州的白谧湖的,北上官道,借路冀文州、途经并天州、最后抵达她所在的幽凉州。

  一路驰骋飞扬,奈何在跨入并天州地界时,听闻了她随船南下回娘家。

  再走官道,怕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别无他法的他,只得冒险风险登船了。

  事实上,乘船江畔委实比官道打马舒服多了,非但用不着牵缰扬鞭,夹紧的两股也可以松跨,还有属于自己的舱房,即便伸不直脚,却不必烦恼蚊虫叮咬和寒夜着凉。

  船里岂非还有厨房,天南地北的味道只要你说得上,厨子都会为你炒。

  闲暇时光,可以来到观景的行船顶上,俯视着下面的江波浩渺。

  李拓几乎是每日都到,凝望一会儿青玉,再俯览片刻苍茫大江。

  今天的船顶简直是人满为患,除了同陌生人搭桌子,屁股根本无处放,他同一个书生稍略商量,书生只是瞥他一眼,没有搭理,也未婉拒。

  他这才有了一席座位,得以吹在江湖品赏玉片。

  刻下,李拓收玉、抬头,蓦地看到对面的书生正一个劲地用尖锐竹签往木桌里扎。

  心中要有多愤慨,这会如他这样?

  李拓不是多嘴舌的人,实在是感念没有拒绝自己坐下,始轻声提醒道:“船老大来了,你收敛一下,倘使被他见到,可得让你赔桌子了。”

  书生甩来一个白眼,置气道:“赔就赔,我可是‘三大帮派’之一的账房,还会计较那么一点银两!”

  “三大帮派”的名号大抵也是从正月后开始在大荒传响。

  李拓不至于被吓到:“当上他们的账房,这辈子都有着落了,还生气干么?”

  书生瞥他一眼,道:“你懂什么,有着落是有着落,这气还是照样得生。皇帝岂非君临天下,还不是成天指着公公的鼻子骂。”

  当今的女皇帝,不知道是否也这样。

  李拓问道:“也不知你在气恼什么?”

  书生满脸写着恨,道:“自然是气恼隔壁那个蛮子了。”

  他到底在船老大擦身时把签子藏在了桌下,对着李拓凶巴巴地道:“兄台,你来给我评评理!”

  事情说来也算不得多大,楼船沿着龙蛇江的西段一路南下,在雍海洲停靠时,上来了一个荒外蛮子,大概是要经过豫石州出大荒、回山蛮的,凑巧在书生的隔壁住下。

  书生抱怨道:“这蛮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个人在夜里也能叽里咕噜地说鸟话,没喝酒还好,一旦醉了,势必捶着床板大吵大闹!”

  如此三番四次搞了五六个晚上,住他隔壁、对面的船客自是经受不了,磋商了一二,便找长相最斯文的书生作代表进门劝告,大抵也是想着把冲突降低到最小。

  谁料书生连屁都还来不及放,就被蛮子在胸膛上踹中一脚。

  他指着自己的面颊、眼角,气愤道:“你看看,你看看……”

  李拓道:“是淤青,我看到了。”

  书生攥紧了竹签又开始扎:“你说气不气恼!”

  李拓道:“你就算把桌子扎穿又能怎样?该挨扎的岂非是他!”挪了挪下巴,示意书生看背后,果然就见一个头缠麻绳的粗犷大汉冲到了甲板上。

  大汉赤裸上半身,黝黑的肌肉结实健壮,随随便便扯开腰带,迎着江风,朝水里撒尿。

  蛮横无理的样子的确让谁都不愿近靠。

  书生脖子抖得像筛糠,嘴巴却很硬气:“我,我才不和他一般计较。”

  船老大却得同大汉计较。来到身旁,拍了拍肩膀,道:“这位爷,江上可不兴这样,惹恼了底下的神王,它可要把船翻覆掉。”

  大汉甩开他的手掌,神色讥诮,带着不屑接着尿,嘴里道:“呜噜噜,咕噜噜,巴巴呼噜呼。”

  船老大听得懂才奇妙,瞳孔缩了缩,晃动头脑。

  大汉知他不明白,刻意又用字正腔圆的大荒官话毫不忌惮地复述道:“不过是一条化身不成天龙的蛟蟒,何须惧怕!”

  一句话就让船老大的心尖拔凉,身子蓦地摇晃,眼下、脸上俱是绝望。

  可他也知道,跟性命相比,任何身外之物都不重要。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癫狂地通知所有船客跳江逃亡。

  初时,客人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谁知下一刻他便领着船工一个个接连不断地扑入江潮。

  浮石城的岸港已近在前方,他们扯开了膀子拼命游漾。

  这下子,整艘船自然乱掉,擅水的客人赶紧收拾行李即刻落江,不会泅涌的客人扶着船杆难知如何是好。

  在这样的气氛下,书生即便会游,也在不知所措中惧怕。

  却见眼前李拓无动于衷,不由颤着嗓子道:“你,你不怕?”

  李拓熟虑了一下,道:“我应该也怕。只是前些时日才溺过水,非到万不得已,不想投身江下。”

  可他的话音岂非才刚罢,江潮陡然诡谲动荡。

  晴朗天空倏尔变暗,紧接着耳畔就响起了船板被撕扯摩擦的声响。

  书生脖颈一紧,赫然瞧见了一只青紫色的巨爪;经由这么一吓,左手更哆嗦地将竹签扎在了自己大腿上,只是刻下双腿发软,半点痛楚都觉察不到。

  他在心中惊叫:我命休了!

  眼看自己就要同他一并丧命爪下,青紫的巨爪却猝然在他背后迟疑停下,是何原因,谁又知道?

  也是趁此空隙,一只手攥在书生肩上,跟着就如小鸟一样被提起,旋踵一路旋飞在半空,再眨眼,竟已落到了岸港……

  李拓将兀自惊惧的书生往岸边一甩,敛平披风,举起一对死鱼眼,奇怪地向江中蛟蟒遥望。

  那一爪何以未曾凿下?

  再看那倾斜的甲板上,仍有十来人在挣扎。

  书生颤巍巍地道:“大侠不去救他们么?”

  李拓摇摇头,道:“迟了。”

  但见那荒外大汉犹立于船顶,对着那条拔江而起的蛟蟒狂妄道:“噜呼噜呼咕巴巴。”

  书生道:“他到底在喊什么?”

  荒外之话,李拓又如何能明了。

  却闻一个悦耳的女声在身后翻译道:“老蛇皮,看我收了你。”

  书生循声而望,一双眼睛立即睁圆瞪大。

  李拓始终望着蛟蟒,死鱼眼里多少带出些薄凉,晃了晃脑袋,认真道:“他收不了,那条蛟蟒岂非已长出第四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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