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徐二反应及时，在黑瞎子喊声过后，赶紧闪到了一边。黑瞎子捞出的东西，连泥带水地甩在了徐二身旁，徐二看了一眼，顿时胃里又是一阵酸水翻涌。那是一具已经在水里泡到肉都脱骨的尸体，只是衣服和头发依然附着在黄褐色的尸骨上，看上去真的如同鬼一般。徐二惊呼着退后几步，看着尸骨眼眶里浮着的两汪绿水，忍不住干呕了两声。黑瞎子笑道：“小孩儿，再教你一点，来路不明的食水别乱往嘴里塞，渴着饿着都比瞎吃瞎喝强。”黑瞎子说罢，又转头看向水潭里。徐二此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水下那些所谓的黑色水草，恐怕都是漂浮的死人头发，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尸体，此时还这样立着飘在水中。“石出水落，神藏山盂……”黑瞎子一边念叨着徐二他爹说的那句话，一边又抬头看了看围着水潭的半圈峭壁，突然沉吟道：“看来还不是时候啊……”徐二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此时目光还盯在那具尸骨上。他看这个尸体的衣着与现代人不同，虽然同样是短衣，但款式却好像县上画报里，那种古代人的衣服。黑瞎子见徐二对这尸体有兴趣，对徐二说：“这池子里的人，就是你们村里老人说的巴髡那伙人。看来当初他们为了找藏神局，那个巴髡还弄死了不少手下当祭品……”徐二听见黑匣子说这具尸首是祭品，“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他现在越来越怀疑，这个黑瞎子也不是见的了光的人，说不定等下打定了主意，还要把他也当成祭品扔进潭里。他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可就在这时，黑瞎子突然转头对他说：“小孩儿，我还想最后麻烦你一件事……”徐二被自己的臆测先入为主，听黑瞎子这么一说，立马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生怕黑瞎子心一狠把他扔进水里。黑瞎子径直走到他身边，一把把他拽了起来，在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徐二惊魂未定地看着手里的东西，见那是一截中空的骨头，大约食指那么长，但粗细却有两指上下，一根皮绳从中间的空洞穿过。这东西散发着一股淡淡地血腥和尿骚味，混在一起散发着原始的野性气息，好像走在野兽盘踞的森林中的那股子味道。黑瞎子嘴角挂着笑，晃了晃手里的一张照片。徐二仔细看了看，那似乎是在一个山顶上拍的照片，远处是一个盆地，中心还有一块巨石，看上去好像一只大碗里装着一颗鸡蛋。“下次如果有人带着类似的照片，记着把他带到这儿来。这儿没你事儿了，戴着这个玩意儿回家去吧，保证路上没有野兽敢再靠近你。”黑瞎子说完，就捏着徐二的肩膀把他原地转了一圈，然后轻轻一推，徐二便朝着来时的山口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他感觉黑瞎子这个举动，就是在传递一种“不要转头”的意思，于是也不敢再往后看，更不敢多问一句黑瞎子真实的身份，只能是乖乖听话离开这里。没走几步，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吓得他一个激灵。他本能地朝后面看去，见深潭边已经没有了黑瞎子的身影，只有那具长着头发的尸体还躺在潭边。潭中波动的水纹，暗示着刚才黑瞎子的去向。想到潭中那么多的尸体，徐二觉得这个黑瞎子真的是个疯子，无论是跳潭自杀还是又进水里去找什么东西，都不是正常人所能干出来的事。黑瞎子没有把手电留给他，徐二看着那黑洞洞的山口，只好凭着自己来时的记忆，小心翼翼地摸着墙朝远方的光点走去。黑暗带来的恐惧实在是太天然也太纯粹，所以没走几步，徐二就会被自己脑中的臆想干扰，或被催促着加快脚步，或被阻碍到原地喘息不止。他不得不时不时就摸一摸那个骨头吊坠，好让自己的心安下来。一直抹黑走到山道中部，徐二意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想再看看那颗被黑瞎子砍下来的蚺头。他一边用脚尖试探着，一边向中央的小湖边走去。可直到他一只脚都伸到了湖水中，却完全没有找到那颗牛头般大的蚺头。一瞬间，徐二心里的恐惧爆发到了极点，他没法想象自己要独自面对黑暗中把蚺头带走的东西。他几乎是带着哭腔，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山口跑去。他不知道跑了多久，摔倒了多少次，一直到跑出山口外，阳光再次撒到他的脸上，他才瘫倒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喘个不停。等他坐起身，发现自己已经满裤子都是青苔和淤泥，面前那颗歪脖子的树，好像都在别过头嘲笑他一般。他爬起来，朝那颗歪脖子树狠狠啐了一口，赶紧趁着依旧天光大亮，穿过那一大片乱坟，又一头扎进了那一大片松林中。他扶着一棵松树喘了几口，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之前他和黑瞎子穿越松林时几次走错，都是黑瞎子靠着鼻子来校准路线。可现在没有了黑瞎子，他自己该怎么穿越这片林地？徐二心里一阵恼火，又在松树上捶了两下。他感觉手上有些潮湿，抬手看了看手掌侧面，发现那里竟然有一个新鲜的十字刻痕。他突然想起，来的路上黑瞎子一直在用短刀划拉着树干，看似漫不经心地动作，其实是在留下路标。他赶紧一边靠着来时的回忆，一边观察着周边的树干，果然一个接一个的刻痕被他陆续发现。走了没一会儿，那团被剥了皮的红色肉团又出现在他面前。他小心地从那头没了皮的黑熊旁边经过，发现原本暴露在外面的熊内脏已经消失不见，胸腹部的嫩肉边缘还有被撕咬过的痕迹。在黑熊尸体四周，还有很多沾血的爪印，不知是什么动物，但看上去数量不少。徐二握了握胸前的吊坠，看来黑瞎子给他的这个东西真的有用，这些分食熊尸的野兽明显是刚离开不久，而且绝不对不是因为吃饱了。他不敢多逗留，赶紧继续顺着松树上的刻痕往前走。走出几十米后，黑熊的尸体已经被树林挡住，但徐二却听见了密集的脚步声和争抢食物的嘶吼声，从身后传来。等到他走出了松林，又拼尽力气翻过那丘陵高山交错成的垄堤，太阳已经完全下了山。他唯有凭着来时的记忆拖着步子向前走，一直到看见浮头村的点点灯光，听见村中不时传来的一两声狗叫，才终于安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