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贫穷藩王的平淡日常
斯有马氏良家子,字伯庸,自总角,好艺文,多读史,蒙家学,翘关拒马有大膺力,体状如熊貔,世人异之,曰胖大,以讹传讹得号——潘达君。本出西州苗裔,家贫而出走南海,习水战而事义从,从平诸岛蛮,时海上多寇而礁浪艰险,募健儿以开海路,遂从之,乃成一番伟业。
——《新洲本纪·马祖》
……马氏子买船出海之后,自日本向东越波涛万顷,有海中大岛若干,风光迥异于中土。有大山如鳍峰,陡削刀斧,莽林遍布沃土千里,无君父,唯番长,不事田稼而多果木渔猎所获,土人不分老幼,多赤身草裙羽冠,唯尊长、酋首半披草裳,编叶为屋,掏干为船,以木标、石斧为常具,且猎且战,分作十余部。见外人不以为意,以木舟聚而易之,女子颇有上古风,尝与来人,聚而交之,曰待客。
是以马氏子作海图标记,曰新地大岛,乃还国。
次年复回新地大岛,交好岛上土人,修建港口堡垒,垦荒筑城,补充食水人手,三年后再复扬帆东进,日月星沉无数,终抵新大陆。只见海岸高耸漫长,崖壁嶙峋,虽然航行月余而几不见岸滩,是以船人皆焦渴竭虑,人心浮荡,唯得马氏子一意孤行,坚觅人烟而行,逐见南方,水深湿热之地,终现河口,
循岸蒴水,又发现金沙河,其形各异,大者如鱼条,如犬首,小如半指,垂手可捞,适宜人心付振,留病弱者置此立垒,以水轮逆水而上,七日,见传说中商民苗裔之落,惊奉为神明,奉物产女子无数。
遂还,果见其种同华夏远裔,惊叹不已。其间种种艰险酷厄,不可为人所道。更南骊行,又一部奉土人事物来易,得土奴上百,食水若干,且告知:南方又有剥皮族,以泽泊聚城而居,多金银,好人殉,筑高台,阶万仞,多捕奴,剥皮取心以祭悦鬼神,分尸其肉,聚而餐之为风俗。以大小数十城国,相互攻战不休,有通陆往商者,多有往闻。马氏子乃率精壮之士,披甲持械往行,不闻音讯数月方归,俘获上千,而多载金宝归,是以被推举为首领。数年后,马伯庸率部万里还国,乃上达天听,有石飞龙、白虎玉、金乌鸟等器物,皆呈于殿上。自此圣上感而赦书:“彼方之土,为我苗裔,虽然远隔千年,当使归化之”,自此官民士商,始涉新土。言有地,广阔不可盛数,物产之丰,穷尽难笙,虽极遥,始有争相赴之。
斯有同种者,谓之殷遗,彼令教化通婚,亦有蛮愚不化,杀使剥皮,则破其城,俘贵酋祭祀,男子尽屠,唯留子女充奴。期间,马氏子伯庸,披荆斩棘鞠躬身为,当为首效,先纳海中新地大岛酋女,汉名曰赫敏,又纳金河大部之妹,汉名称卢娜,其余献纳者不计其数。是以,波行万里而所过皆纳之,无论黑蛮白夷褐种红番,泽留遍地,谓为天下布种,虽然数百载,沿路今有遗裔。
——《马亲王美洲征服史》(背景资料,摘自《幻之盛唐》,为前后连贯,咨询猫疲本人后略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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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马亲王渡海远征美洲之后,三百余年的岁月悠悠流转。
此时已是基督耶稣降生后的1100年,大梁泰平四年,北唐仁寿七年,大夏光济十六年。
墨西国首府,新洲(美洲)第一大都会,拥有五十万人口的神府城(特奥蒂瓦坎)
当大洋彼岸的中原故土,正在藩镇割据、军阀混战、天灾饥馑的噩梦中,逐渐落入毁灭和破败的深渊之际,位于新大陆的诸多唐人藩国,却依然洋溢着蓬勃的朝气,奔走在一条开拓进取的康庄大道上。
作为新大陆第一强邦墨西国的都城,坐落在自古丰饶富庶的墨西哥谷地的神府城,自然也是一如往日的喧嚣和繁华。来自五洲四海、操着不同语言的商旅,都在这里汇集和交易,兜售着出产于整个世界的货物:中原故土的丝绸和茶叶,非洲的骆驼和黑奴,出产于新大陆南部的玉石和马黛茶,欧洲白人的香水和橄榄油,南洋诸岛的香料,以及墨西哥谷地本地出产的玉米、可可、咖啡、烟草、龙舌兰酒……
尤其是今年秋天,正值墨西国亲王马千竹的六十大寿。为了让自己的寿辰能够更加热闹喜庆,一向喜欢铺张的马千竹亲王,不仅大排宴席,广邀四方宾客,又在城内举办歌舞演出,连续燃放了三夜的烟花爆竹,号称与民同乐,甚至还特意免除了都城在寿辰这个月的交易税和进城费,并且通告四方。于是,新大陆的各路商旅为了抓住这个难得的免税期,更是一窝蜂地纷至沓来,那架势简直像是要把神府城的市集挤爆。而前来神府城朝贺赠礼的新洲各藩家督和使者,自然也是在通往墨西哥谷地的道路上络绎不绝。
——作为新大陆诸多唐人藩国之中的最强者,号称附庸上百而治众千万计的墨西国,在新大陆的影响力自然非同凡响。虽然比起颁行礼制、分封诸侯的周天子还是稍有不如,但至少也有着春秋五霸的威风。
此刻,虽然老寿星举办的宴席和庆典,已经全部结束,昨晚照亮了半边天的璀璨烟花,也已硝烟散尽,但都城街道上远胜往日的热闹氛围,一时间还没有要到结束的时候。
一位身穿华贵紫衣的外藩少年,正在两个黑瘦的土著小厮的陪伴下,游荡于神府城的街头。
羡慕地看着沿街熙熙攘攘的商旅、来来往往的车马、摩肩接踵的行人、一眼望不到头的繁华商铺,不远处悬挂着“墨”字大旗和马家熊猫旗的中式宫殿,以及远处那两座高达二十丈,底边周长足有数百步,如今被粉刷一新,涂上了各种彩色灰泥的太阳金字塔和月亮金字塔,这位紫衣少年不由得低声哀叹:“……哎,当年我家的祖先,为啥没有在这片墨西哥谷地定都建国,反倒被忽悠去了玛雅那个破地方呢?”
——这位少年就是目前新大陆唯二的唐人亲王之一,年方十四岁的现任玛雅亲王,马吉祥。
而他此次前来神府城,自然是为了向墨西国亲王兼新洲马氏族长马千竹赠礼贺寿,顺便采购些货物。
事实上,若是在三百年之前,他们两人的身份地位,却应该是倒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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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新洲马氏开国之祖,马伯庸马亲王渡海东征,南征北战二十余年,开疆拓土上万里,虽多为蛮荒无人之地,仅论版图却已与中原九州不相上下。晚年分封子嗣、亲族与功臣,先后于南北新洲及大洋诸岛立国近百,除数位受封功臣和归化土酋之外,其余国主皆为马家之人。之后三百年间,虽然陆续又有他姓之人,持中土朝廷分封诏书远航新洲,开港筑城、立国建制。抑或新洲土著酋长归化朝贡,获得中土朝廷册封。然而直至三百载之后,新洲上下数百唐人藩国之中,依然有半数藩主为马氏之人。
马祖分封之初,新洲马氏诸藩之中,有两藩之主最为尊贵。
其一乃是王后赫敏为马亲王所生之嫡长子马里奥,继承马伯庸之王号与新洲马氏族长之位,受封玛雅国王,统辖尤卡坦半岛之玛雅诸邦,定都于半岛东部的滨海港口扎马城(这是玛雅语的名字,西班牙语是图卢姆城,就是海滨旅游胜地坎昆旁边的那个,美洲小姐选拔赛上经常出现的玛雅遗址)。
此外,新洲诸马开国之共祖,马伯庸马亲王之陵墓,亦修筑于玛雅王国之内。
其二乃是贵妃卢娜为马亲王所生之次子马齐力,受封墨西国公,统辖墨西哥谷地各族酋邦,定都于当时已是新洲第一大都市的特奥蒂瓦坎,意为“众神之都市”,故而依照中土习俗,改名为神府城。
之所以如此安排,乃是由于马亲王东渡之初,其于新大陆征服之地,虽然肥沃广袤,但却多半空旷荒芜,既无城邑,又无农田,若是封藩于此等荒野,则须得要一步步披荆斩棘,垦荒筑城,招募流民,不知多少年月方能初具规模。唯有两处地方人烟稠密、物产丰茂。其一为墨西哥谷地,其二为玛雅诸邦。
至于唐人殖民者再度出兵远征,入侵下新洲“黄金国”(南美洲安第斯山脉文明,日后的印加帝国),则已是马伯庸马亲王归天十余年之后的事情了。
其中,位于高原之上的墨西哥谷地,气候凉爽宜人,土地更为肥沃,特奥蒂瓦坎城更是壮丽辉煌,其城中月亮金字塔、太阳金字塔巍峨如山岳,令唐人亦为之侧目。然而,墨西哥谷地虽然富饶,当地数百万土著却普遍暴躁好斗、桀骜不驯,不服王化,连年叛乱不止。纵然屡战屡败,墨西哥谷地的许多部落依旧坚决不服从唐人统治,故而征税拉丁皆颇为困难。马祖麾下之心腹大将,亦多有败亡于此地者。
相反,尤卡坦半岛的玛雅城邦,虽然位于湿热海滨,瘴气多而地贫瘠,但却民风柔顺,自从战败臣服以来,岁岁纳贡不绝,甚少反抗。玛雅一族又是新洲第一大族,邦国数十而口民数以千万计,又擅长农耕、纺织、烧陶、建筑,并非茹毛饮血之野人,只需稍加教化,即可为纳税服役之臣民。
当时新洲地多人少,人口远比土地珍贵,故而马祖册封其嫡长子马里奥于玛雅,凭借当地千万民户,继承马伯庸之王号与新洲马氏族长之位,统揽全局。又封其最勇武之次子马齐力于墨西哥,授予嫡系精锐亲卫千余人,令其率领此部精兵,继续讨平墨西哥谷地之蛮夷叛乱,掐灭此心腹之患。
不料,初代国王马里奥就藩玛雅未及一年,一场由唐人带来的天花大疫即席卷新洲。唐人虽有种痘之术,但也只能事先预防,病发后便无力救治。事到临头才想起要给玛雅土著种痘,已是为时过晚,况且一时间也搞不到这许多疫苗。于是,玛雅王国之千万人口,数年间十去其六七,村镇化为荒野,田野杂草丛生,商旅随之断绝。初代玛雅国王马里奥面对大疫束手无策,一时间抑郁成病,英年早逝。
其独子年仅三岁,王后又是寻常贵女,并无杀伐果断之才能,只得将国政托付于自家父兄,玛雅国内遂被外戚掌权秉政十余年。然而,王后之父兄亦是新洲小藩之主,各有私心。由于新洲乃是马家天下,宗族势力庞大,外姓之人自然不敢谋国篡位,却能借摄政之机,软硬兼施,从玛雅各城诱走大批青壮人口,用于充实自家的空旷封国。很多玛雅部落在其它藩国的利诱之下,甚至放火烧毁了家园,举族迁徙去了远方,什么都没有留下。待到二代玛雅国王成年即位,开始控制人口流出时,早就为时已晚了。
此后数代玛雅国王,面对国家穷困之窘境,虽然力图振作,然而,尤卡坦半岛的环境实在太差,不仅矿产匮乏,金银铜铁煤炭俱无,而且水源不多,旱灾频繁。由于尤卡坦半岛之前人口过于稠密,本来就不大的一片贫瘠土地,被上千万玛雅人长期过度耕种,此时早已弄得肥力耗尽、土壤酸化、水土流失严重,连尤卡坦半岛的森林树木,也被玛雅人在几百年里砍伐殆尽,哪怕想要造船出海,发展贸易,都缺乏木材。
因为在玛雅王国看不到什么财路,唐人移民普遍不乐意前来玛雅定居,导致扎马城的玛雅王室一直缺乏本族人口,对国内诸多土著城邦的控制力也每况愈下,更不用说完成国内的统一和集权了。
更要命的是,在开国前期的一百五十多年里,整个玛雅王国境内,一直是天灾不断,时不时地连年大旱,短则一两年无雨,长则十年无雨(原本历史上玛雅古典文明毁灭时期遭遇的严重气候灾害)。河流和水库相继干涸,玛雅人曾经的农田菜圃之中,变得土地龟裂、沙尘弥漫,仿佛成了沙漠一般。
如果仅仅凭着玛雅人石器时代的技术水平,遇到这样百年罕见的天灾,基本上是铁定是集体扑街了。而唐人在工业革命之前的技术能力,其实也对抗不了这等大旱,但至少能组织他们外出逃荒。
于是,渴求劳动力的其余唐人藩国,纷纷前来玛雅搜集人口,其中有良心一些的,还会带着粮食来玛雅赈灾和招募移民,而那些比较黑心的,干脆私下组织捕奴队,潜入玛雅王国来抓人。大批求生无路的玛雅人,也纷纷主动举家迁徙,大批外逃。面对如此乱局,缺兵少粮的玛雅国王根本无力阻止,在天灾面前只能缩进自己的都城,唯恐被穷凶极恶的饥民冲破了吃大户。
之后,虽然天灾告一段落,但玛雅王国已是元气大伤,人口流失严重,荒废的田地一时也很难恢复。尤卡坦半岛南部内陆的玛雅城邦,基本均被废弃,只有少数野人藏在深山密林之中,不与外界沟通,扎马城的王廷也对此无可奈何。尤卡坦半岛北部沿海的玛雅城邦,虽然依靠丰富的地下水资源,大多数熬过旱灾幸存了下来,并且改汉名、用汉语、习汉俗,逐渐归化,却也同时变得势力坐大,羽翼丰满,并且勾结外藩,不再服从扎马城这个暗弱王廷的号令,只是在名义上继续称臣,象征性地缴纳少量贡品而已。
另一方面,就在玛雅王国厄运连连、濒临瓦解的同时,立国于墨西哥谷地的墨西大公国,却是好运不断。最初,初代墨西国大公马齐力奉亡父遗命,率军讨伐墨西哥谷地各路叛乱土著,怎奈顽敌甚多,唐人藩军一度与土著蛮军互有胜负、相持不下。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天花疫情,却让叛乱生番瞬间扑街,精壮勇士十不存一,后方妇孺亦是病死大半。懂得种痘之术的唐人移民,却是有恃无恐。墨西哥谷地战局立时逆转,土著见天花大起,己方阖城百姓死得七七八八,纵然宰杀人牲血祭亦无济于事,而唐人与附庸唐人的熟蕃却是安然无恙,以为是神明庇佑唐人,对己方降下天谴,于是无不诚惶诚恐,俯首归降。
至此,墨西国内迅速平定,死硬叛番无需刀兵便已自行瘟死,墨西哥谷地内上百年间再无叛乱之事。
之后,初代墨西国大公马齐力,又在墨西哥谷地附近找到巨型银矿,各路唐人移民闻讯踊跃而来,使得墨西哥谷地不仅人口充实,而且财源广进。再接下来,一支得到大唐皇家资助的航海探险队,从天竺绕过非洲南端远航至墨西国,开通了横渡大西洋,从欧洲和西非来到新洲的海上贸易航线。
于是,墨西国利用其同时濒临两大洋的天赐地利,修筑了从大西洋穿过墨西哥谷地通往太平洋的大道,以及东海望(韦拉克鲁斯)和西海望(阿卡普尔科)两座繁华港口,做起了连通东方和西方、旧大陆和新大陆的转口生意,从此愈加财源广进,国力更是蒸蒸日上,国内唐人移民纷至沓来。
而玛雅王国不仅只有大西洋一侧海岸线,还缺乏造船木材和优良港口,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特产,结果商船罕至,唐人移民不增反减,纷纷投奔外藩发财去也。而扎马城的王廷同样也无力管束。
此消彼长之下,虽然玛雅王国理论上还保留新洲马氏族长的名位,但墨西国和玛雅国的强弱之势,却早已逆转颠倒。亏得当年马祖封藩之时,曾有歃血盟誓,约定在新洲蛮夷尽数死光或归化之前,严禁唐人藩国相互侵吞,否则首乱者死,众可攻之。而历代玛雅亲王又颇知进退,鉴于自家国势衰败,根本不敢以尊长自居,从未对四周诸多唐人强藩指手画脚,这才没有成为众矢之的,从而得以低调度日。
待到百年之前大唐崩溃,中土南梁、西夏、北唐三国鼎立之后,墨西国凭借强大国力,获得梁朝册封,被晋升为亲王衔,受封海东大将军,都督上下新洲诸军事,从此成为得到中土认可的新大陆霸主。而国势依然不振的玛雅国王,也恭顺地拱手让出新洲马氏族长之位,向新鲜出炉的墨西国亲王下拜臣服。
至此,新大陆唐人势力的基本格局,就此初步成形。墨西国一家独大,于神府城开设幕府,“代理”南梁天子统治新大陆。其余各藩对其臣服附庸,按照姓氏血缘、实力强弱和距离远近,划分成不同的等级。
很显然,作为“前朝余孽”的玛雅王国,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必定是相当之失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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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祖祖辈辈失意了这么多年之后,年方十四岁的现任玛雅亲王马吉祥,倒是早已对此完全习惯了。对于向墨西国亲王进贡和称臣之事,他心里其实也不觉得怎么纠结和屈辱。毕竟人家是长辈嘛!
如今,让这位少年亲王真正感到憋屈的,乃是另外一个问题:
“……哎,虽然确实是开了眼界没错,可是明明看到了这么多的好东西,为啥却一样也不能买呢?”
——此时此刻,这位少年亲王正拿着马千竹国王分发给每位来访藩主的邀请券,坐在神府城内最高档的御用拍卖场之中,看着一件件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以令他乍舌的价格被逐一竞拍和成交。
其中,有中原故土的名窑瓷器,有绚丽多彩的极品蜀锦,有魏晋年代的名人字画,有希腊罗马的精美雕塑,有天方出产的上等名马,有来自极北之地的雪熊毛皮,有出产******深处的龙延香,此外还有从中原本土飘洋过海运来的大熊猫——由于开国之祖马伯庸马亲王的绰号,但凡新洲马氏各藩,皆以熊猫为族徽和瑞兽。随后就有商人不惜工本,将此等镇国级萌物抓捕装笼,漂洋过海贩运到新大陆。于是,原产于蜀地的大熊猫,就以其憨态可掬的外表,圆润笨拙的身形,成功萌动了遥远的异域他乡。
然而,这些大熊猫虽然外观可爱,但却不知为何很难繁衍,在抵达新大陆之后甚少生育后代。所以每隔若干年时间,新大陆的马氏各藩,但凡财力充足,都要从中原进口大熊猫作为祥瑞之物。
当然,考虑到横跨太平洋的运输成本,每一头漂洋过海而来的大熊猫,都是贵得令人乍舌,买回去之后饲养起来更是麻烦,除非是那些真正有钱没处花的顶级土豪,才会舍得掏钱购买。而财力有限的玛雅王国,可伺候不起这些娇贵的镇国级萌物,再说玛雅当地的气候条件,也实在不怎么适合大熊猫的生存。
更何况,在这些琳琅满目的珍贵拍卖品之中,最令这位少年亲王感到极度眼馋和心动的,还不是这些黑白相间的毛茸茸萌物,而是本次拍卖会的压轴珍宝,另一种更加引诱男人的绝妙尤物……
——伴随着一阵充满沙漠风情的笛声与鼓点,数位皮肤白皙的波斯舞女,以白纱半遮半掩着秀美的面容,穿着袒露出大段腰肢的短上衣,以及露出半边大腿与香臀的喇叭裤,甩着只遮挡了半臂的纱袖,徐徐走上拍卖场的木台,不断摆弄出诱人的舞姿,对着拍卖场中的诸多贵客,恣意地展示着自己的形体之美。
“……异域风情的波斯舞姬……果真是肤白貌美啊!可惜了,我这辈子怕是都享用不上呐!”
只见这些波斯舞姬们一会儿眉目传情、摆臂飞旋,宛如飞天仙女;一会儿向后仰身弯腰,直至指尖触地,展示着娇躯的柔韧。那从肩背到荡漾到腰肢的波动,再加上迷离的眼波和撩人心魄的娇腻低吟。实在是令人难以把持,而她们身上各种金色的坠饰和七彩的璎珞,也随着荡漾的身姿上下翻腾,展现出种种难以言喻的女性魅力……面对这等激扬奔放的煽情热舞,少年亲王一时间当真是看得如痴如醉,感觉自己的炙热眼神,似乎已经无法从她们洁白如雪的肌肤,以及柔若无骨的腰肢间挪开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的很想要买一个肤白貌美的波斯舞姬回去……不,最好是把她们以及整个乐队全都买回去,然后白天观赏她们在海风中翩翩起舞,晚上跟她们抱在一起亲亲热热,享受人间至乐。
但问题是……实在买不起啊!
那些新大陆的土著奴隶,倒是只需几贯钱就能买到一个。但若是力大能吃苦的非洲黑奴,就得贵上二三倍。换成欧洲白奴还要更贵,尤其是白人女奴,只要相貌周正些,至少也能卖出七十贯。像眼前这样不仅年轻貌美、精通歌舞,而且还是纯洁处女的波斯舞姬,在新大陆的奴隶市场上更是有价无市的奢侈品,就算没有被争相斗富的豪客们恶意抬价,每个这样的波斯舞姬,起码也能卖出三四百贯……
尽管是堂堂一国之主,但如今的玛雅亲王马吉祥手头上,也没有那么多的钱。
此刻,在他腰间的荷包里,目前大概剩下十几个金币和一些银币铜钱,以及一张在新大陆各个主要唐人城市,都能即时兑现的一百贯飞钱。但就算统统加在一起,也跟波斯舞姬的身价差得很远。
更重要的是,这些钱在他离开家门之前,就都已经预定了用途,不是可以随便挥霍的。
——早在玛雅亲王马吉祥这一次出门之前,他的母亲,玛雅王国的王太后,就给他开列了一张长长的采购单子,吩咐他趁着这次用使者名义去神府城贺寿,可以免除沿途通关赋税的机会,给家里淘些便宜货回来。其中从笔墨纸张、刀斧锯凿、针头线脑、书籍草药,无一不包,都是玛雅国内不能自行生产的。
真正允许他自由支配的零花钱,其实只有区区十几贯而已。
虽然对于常人而言,倒是绝对不算少了,但放在新大陆的顶级权贵圈子里,就穷酸得堪称可笑了。
少年亲王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却看到波斯舞姬们早已曲终人散,而四周的竞拍人则开始唾沫四溅地竞相喊价。
于是,他也只得赶紧按捺下青春荷尔蒙的躁动,在激烈的喊价声中,带着随身小厮,低着头悄悄走后门提前离场——以堂堂亲王之尊,来到新洲最顶级的拍卖场,但却什么都没买……不趁着现在众人都被波斯舞姬勾住眼珠的机会悄悄溜走,难道还要等到散场的时候,被那些土豪们嘲笑自己是破落户吗?
那些从北方落基山脉过来的,领地里有着金沙河的各藩少主;还有征服了南方黄金国、从土人手里抢到了金山银山的藩家子弟,刚才在拍卖场上,可都是真正的一掷千金啊!几千贯上万贯的巨款,挥霍起来都不眨一下眼睛的!就算是那些领地里没有金银矿脉的藩家子弟,靠着工坊、种植园和捕鲸的收入,多少也能拿出几百贯钱,买一两件小玩意儿留个纪念。像马吉祥这样什么都没买的,还真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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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从拍卖场的后门走出来没几步路,就到了他眼下住宿的驿馆。
马吉祥刚刚走进分配给自己的小院里,就看到跟着自己过来办货的老管家徐平迎上来禀报道:“……少主,太后吩咐要买的日用杂货,今天都办齐了。铁锭的价钱也谈了下来,都是现货,只等您明天去付账就能提走了,比过去那些海商卖给咱们的价钱便宜了足足六成呢!唉,那些奸商真是太黑心了!”
——玛雅王国所在的尤卡坦半岛,基本没有像样的铁矿,一切铁器都只能依靠进口,或者采购铁锭后自己回炉打造,故而国内的铁价一直颇为高昂,让王室甚是苦恼。
“……哎,毕竟这边跟藩里隔了上千里的海路,而且咱们这次能免税,过去的商人可没这运气。”
一向心情豁达的马吉祥,态度平淡地说道,“……嗯,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这个,少主,说来有些难以启齿……”
老管家低头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驿馆的管事刚才说了,他们大王的寿辰已经过了,驿馆只能免费招待咱们住到后天,如果再住下去的话,就要收房钱和饭钱了,而且还得提前付账……”
“……哎,连驿馆也怕咱们赖账吗?我这个亲王,还真是没被人放在眼里呢!”
如果是那些心高气傲的权贵富豪,遇到这么打脸的事情,恐怕早就已经怒气冲天了。但多年来一直被告知必须低调做人的马吉祥,却只是摸了摸鼻子,苦笑着自嘲说,“……算啦!也不用等到后天了,反正事情也办完了,给母亲和妹妹的礼物也买好了,现在就收拾行李,明天出门付了铁锭的帐,就启程回家吧!”
老管家神情复杂地低头答应了,也不知是该欣慰于小主人懂得分寸,还是该哀叹家道中落,风光不再?
总之,在这位年方十四岁的少年亲王看来,像这样虽然略感失意和窘迫,但却至少能够保证太平无事、衣食无忧的和平生活,应该会一直持续下去。自己未来的人生轨迹,也会跟历代的庸碌先王没什么两样。
毕竟,在他的记忆之中,从一百年之前开始,新大陆,至少是环绕加勒比海的唐人藩国,就已经没怎么打过仗了。附近那些曾经嗜血好战的土著蛮夷,如今不是被征讨剿灭,就是已经驯服归化。眼下的整个墨西哥湾和加勒比海沿岸,都已经基本变成了各家唐人藩国的辖地,而这片海域也成了属于唐人的内湖。至于大大小小的唐人藩国之间,由于墨西国这个最强者的弹压和祖先盟誓的约束,也都一直保持着“互不相攻”和“首乱者死”的默契,最多只是搞些台面下的小动作。虽然某些藩国偶尔还是会有内乱纷争,而各种蟊贼劫道、杀人越货之类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但至少那种动兵数万的大战,已经是许久未见了。
虽然各藩也都有一些好勇斗狠、血气方刚之辈,但他们大多都带着各自的心腹部下,前往遥远的南方和北方蛮荒之地,跟列祖列宗一样打拼天下,创立属于自己的领地和藩国去了。
而这一区域唯一的外来势力,来自西班牙科尔多瓦王朝的阿拉比亚商人,也一向安分守己,只是在海地岛上建立了贸易据点,安安稳稳地跟唐人和土人做生意,从来不敢擅动刀兵。
所以,在玛雅亲王马吉祥的眼中,眼下这太平世道似乎并没有改变的可能,也没有改变的必要。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此刻,一场刀光剑影的恐怖风暴,已经从遥远的北方呼啸而来,即将在平静无事了上百年之久的加勒比海上,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滔天狂澜!而诸多早已习惯了在夏日暖阳中慵懒休憩的加勒比海唐人藩国,也即将在血海和战火之中,重新深刻地体会到凛冬的寒意……
——曾经肆虐欧洲的维京海盗,终于跨过了浩瀚的大西洋,闯进了这片阳光灿烂的温暖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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