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失策了。」
姬轩两只手臂承载桌上。
那张脸大半都埋进了掌心,拇指在额头缓缓揉搓着。
面前的水已经喝了一半。
但还是压不下内心的烦躁感。
这对他来说的确算得上是足以被他铭记一辈子的重大事故。
他只记得这小姑娘馋的是他的身体。
所以平日里都对雪儿有所防备。
哪怕是在夜里睡觉的时候,枕边都会放上一根缚妖索。
玉剑也一直被他安置在桌上以备不时之需。
料想着那小姑娘就算有着通天的本事,能够绕过他布置下来的阵法。
那也绝对不可能有机会接近他。
而且就算是真的被她爬上床了,她也定然无计可施。
姬轩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异于常人。
哪怕是在夜里休息的时候,都会及时地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做出反应。
上一次让他后怕的时候还是在那天出去醉酒之后。
这只小狐狸差一点就成事了。
不过只可惜那小狐狸也是个半路出家的,甚至不知道后边究竟要做些什么。
这才让姬轩逃过一劫。
「没想到我居然也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这小狐狸当真是狡猾得很。
还以为她救我出来的时候真情流露,以为她会有所改变。
没想到……」
到头来还是馋的他身子。
趁着他毫无防备、神魂陷入长眠的时候下手。
该说不愧是青山一族的族人吗?
到现在姬轩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只小狐狸的确应该是青山那边派来的。
这单纯作用在身体上的媚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经过甚至没有唤醒他的意识。
很难想象这居然是一只刚刚化形的小妖能做出来的事情。
「若是这件事情被父王知道了……不。
或许早就已经知道了吧。
如果我此番回去。
定会被拆穿的。
毕竟……」
“这些应该都在您的算计之内吧,帝君陛下?”
沉闷的嗓音里多的更是一种平静。
仿佛是暴风雨后重归于祥和的湖面,甚至不起一点波澜。
在他正对面。
回光珠正悬在半空中,投映下那道熟悉的威严身影。
此人一身黑金色龙袍、两手背负,单是出现在那边,整个房间里就好似突然地变成了另一方天地一般。
不怒自威。
甚至这种威仪连天地都要变得畏缩。
灵气都开始凝固,变得不由任何人掌控。
他便是灵王朝至高无上的存在。
那位久居朝堂、在燕宁守护了百年和平的灵帝。
只可惜这位灵帝的面庞仍旧是笼罩在一片云雾当众。
帝君不曾说出一句话。
但姬轩却已经自顾自地将剩下来的那半杯茶水一饮而尽。
“唔……
如果您是来检查臣子办事进度的话。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燕贵妃所中之毒的来源就已经查清楚了。
个中缘由、起因经过。
我都已经记录成册。
不过——”
“姬轩。
你逾期了。”
“哈!帝君您真敢说这句话。
莫不是您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鲁襄王叛乱、当年留下的残党、监天司的渎职……
这些您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
帝君。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丰和县有问题。
是不是早就知道丰和县的监天司司幽是什么人。
丹毒的源头?
呵。
好一个丹毒,您这是想让我给您一段佳话,‘逍遥王三子将功赎罪不惜以身犯险,取得尸毒解药’,还是想让我帮您把这儿的烂摊子给收拾了?”
“姬轩……”
帝君的声音仿佛是重锤。
直接敲打在了姬轩的心中。
将他震得耳朵都要嗡嗡作响。
但姬轩却仍旧站起了身子,开始平视这个曾经几度令他垂下脑袋的人。
讥讽地自嘲几乎就盖过了此刻耳朵里的嗡鸣声。
“真是妙啊,帝君。
您下的一手妙棋,不必亲自到来就能解决一方之患。
甚至还为我树立了一个劲敌。
为我和我的师尊招来日后数不尽的麻烦。”
“姬轩,你是朕的侄子。”
“我是洞虚山三十六代弟子,鬼师传人!”
看着姬轩此刻怒目圆睁的模样。
帝君从身后抽出一只手。
放在身前。
“朕、的确是利用了你。
但此间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待你回来燕宁,朕会给你一个令你满意的解释。
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
朕都会告诉你。
但在那之前,朕需要你……”
“又想利用我做什么?”
“……开蔺郡内有一天坑。
去那里,帮朕看看。
是否有什么东西留着。
这事只有你能办。
是只有身为鬼师的你,才能完成的使命。”
“使命?”姬轩不禁歪嘴,他心里其实已经有点紧张,毕竟之前帝君主动断开了与他的联系,晾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对方的态度也好、情绪也好,全都变得有些不正常,这让姬轩不禁有点想得寸进尺,“帝君,请问您又有什么出格的事情想要安排臣子去做?”
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帝君仿佛是被人叫住了一般,侧头应了一声。
这才重新将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当初朕要你寻找尸毒的来源,以及其解药。
你没能按时交到朕的手里。
这的确是你的失职。”
“你——”
“但是此番过错并非全责在你。
所以朕并不打算降罪与你。
至于丰和县发生的事情,朕深表遗憾。
没想到当年的一位良才,居然落得了如此下场……实在是令人惋惜。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
朕也算是明白了他背后之人的身份。
所以接下来——朕要你去那个地方,帮朕好好地看看。
这不仅仅是朕的要求。
更是得到了你师尊的授意。”
言罢。
帝君单手抬起。
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符文。
这道符文姬轩看着眼熟,竟是他师尊的手记。
「去」。
符文仅代表了这一个意思。
这倒是让姬轩有些意外。
他的记忆里,那个老家伙向来都喜欢窝在山里头,最多也就和山脚下的几个姑娘打得火热。
怎么可能会和朝堂扯上关系?
“对了,那青山一族的公主,相处得如何?”
帝君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
让姬轩心中原本积压着的愤懑瞬间就少了一半。
他猛地张大了嘴巴,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地连语气都变得有些凌乱。
“您、您说这些做什么!
再说了,她……”
临末。
姬轩神情显得有些阴沉。
在滞涩了片刻后,缓缓地将头抬起,那眼眸中只剩下深邃。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青山一族的公主,对吗?”
“姬轩,她是……”
“帝君不必再说。
你我应该都知道她是什么。
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真正青山一族的公主可不会像她这样……”
由光影组成的魁梧身影稍微晃了晃。
气氛又变得压抑了几分。
让原本就已经入秋了的天气越发地寒冷。
“青山圣地可是为了这次和谈,将他们的公主送来了。
‘以情缘作契,修万代之好。’
那位青山圣地的圣主可是这么白纸黑字地写了的。
朕也觉得她应该是真的希望我们能够和平相处。
百年的征战已经让双方都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是时候有人当机立断了。
唔。
不过这些也只不过是流于纸上的文字。
对你来说其实根本没什么……那么。
那你打算怎么办?”
在姬轩的沉默中。
帝君的身形渐渐地散去。
最终回光珠骨碌一下落在了地上,打了个旋。
……
据说燕贵妃的病情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开蔺郡天上遮蔽天机的某种阵法,也因为主持它的人不再,逐渐地崩溃,可以被外人所窥视。
那些个被天机蒙蔽对此间事情一概不知的某些高官顿时就炸开了锅。
开蔺郡那边的监天司很快就接管了这里。
可以说寻常住在这里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他们顶头的监天司里已经换了一批人。
那些进出监天司的陌生面孔在他们看来,也只不过是寻常的职位调动。
这些自然地被张贴在了丰和县的告示栏里。
姬轩仍然住在监天司里。
在开蔺郡的人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并且将手里整理好的资料一并递交了上去。
他是真的不想再管丰和县的这些破事了。
按照原定计划,他本应该去帝君嘱咐的‘天坑’探查。
但在那之前。
他还想等一位老朋友。
虽然不知道那位老朋友此时究竟在谁家的温柔乡里睡着。
但他现在反倒是没那么着急了,安心地候着。
可姬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自己的那位老朋友居然会三更半夜地闯进他的房间。
随后直愣愣地被防护的阵法给砌进了墙里。
……
“无忌兄为何三更半夜、衣衫不整地闯进我的房间里?”
伴着夜色。
姬轩站在院中。
身旁少女提着个灯笼,照亮一方。
公孙无忌此刻正头脚颠倒、面色憋得发紫,双唇哆嗦着,两眼中的水甚至都打着旋。
哭丧着一张脸。
“殿下您倒是先把我放下来啊……”
“我觉得无忌兄现在这般模样其实不错。”
“诶——殿下您听我解释啊。”
“我听着呢。”
姬轩蹲下身。
擦了擦公孙无忌脸上的些许烟尘。
他身上没有酒气,应当也不是喝醉了。
但借着触碰的当间,姬轩赫然发现此刻公孙无忌体内灵气亏空。
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将他体内灵气耗得一干二净。
“本少爷。
本少爷去了丰和县的谷子坟!
听、听说那边儿的姑娘水灵,诶嘿嘿……
结果可了不得。
就顺着那姑娘的声音一路找下去,好像是……摊上了什么大事。
那个、不小心放出来一个大妖,这可不怪我啊殿下,谁知道那边还有什么封印。
结果就从里边腾地一下,跳出来一只那么大——嘶!
哎哟……
那么大的一只白老虎。
不由分说地就抓住本少爷。
您、您想啊。
本少爷是那么脆弱的人嘛,什么妖精没见过,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到这里。
公孙无忌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脸上悲戚之色更甚。
“没想到翻船了,这……这回可能真的要得了虎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