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道将店铺的生意交代一下,然后与赵福祥出了门,码头这里只是个店铺,福瑞号琼州分号设在琼州城内,码头这里的店铺只是个仓库而已。前几天因为过年,从广州运来一批货物,李正道正好过来察验,这才碰到送上门来的赵福祥。
二人出了门,在街口叫了一辆马车,海口这里距离府城可不近,不坐马车只靠步量,到了府城也已经晚上了。
码头有官道直通府城,二人的马车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了府城的南门。明代的道路可比不上后世,这十里的颠簸差点将赵福祥骨头颠散了架。
赵福祥从车上下来骂骂咧咧的说道:“这该死的道路,当官的都是吃屎的吗?不会修一修吗?”
李正道听赵福祥骂人赶紧上前捂住了他的嘴,低声说道:“赵大哥,万万小心祸从口出,咱们可不是读书人,没有妄议的权利!”
赵福祥听李正道提醒才想起这里可不是人人平等的后世,这里可是有锦衣卫东厂的明代,赵福祥吓的左右看了看,问道:“老弟,怎么这里有厂卫的缇骑吗?”
“咱们这里边远军州,那有什么缇骑,那种招摇过市的缇骑在南北二京才常见,但咱们琼州府可是有驻在锦衣卫百户的,被有心人传到他们的耳中可麻烦了!”
赵福祥看李正道小心翼翼的样子大概是吃过亏,赶紧问道:“老弟,怎么你在他们身上吃过亏?”
李正道叹了口气:“哎,以前事不要说了!”
赵福祥看李正道没说也就不问了,不过他到对另一件事感兴趣,就是明代读书人的问题。刚才李正道说读书人才有乱说的特权,难道读书人就这么牛逼吗?
“老弟,你刚才说只有读书人才有妄议的权利?他们这么厉害吗?”
提到读书人李正道明显放松不少,他轻蔑的笑道:“那帮吊颈秀才又臭又硬,仗着自己读过几年圣贤书往往对朝政多有评论,在加上喝几杯猫尿,自然没了控制,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明代读书人确实牛逼,赵福祥知道明朝那些事儿中还记载大臣在朝会上打架的桥段,可那都是当官的,怎么海南一个普通读书人也这么牛逼吗?
“老弟,刚才你说这里有锦衣卫的,难道他们不管这些臭老九吗?”
“不是不管,而是不敢管!琼州这里读书人最出名的是谁,老哥不会不知道吧?”
赵福祥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李正道看赵福祥摇头才想起来这家伙是从南洋回来的,不知道消息也正常,李正道低声说道:“琼州这里最出名的正是海瑞海刚峰,有这么一尊大佛当靠山,这些读书人都狂妄的很,只要不打上门殴打锦衣卫,那帮号称鬼见愁的家伙也懒得管这些破事,不如睁一眼闭一眼!”
被提醒赵福祥才想起来,海瑞正是这琼州府琼山县人,赵福祥在穿越前还去参观了海瑞墓园,就在海秀大道左侧的滨涯村,距离海口所不远。
“原来如此,可是海瑞死了有六七十年了吧,海家在当地还有这么大势力吗?”
“海瑞当然是清官不假,但他家的人不一定了,现在海家当家人是海瑞嫡孙海述祖,这家伙与当地大户丘氏梁氏联姻,连府尊大人都要看他家脸色,更不要说那些锦衣卫了!海述祖为了收买本地读书人之心,只要读书人有事必定出面,锦衣卫那帮杀才惹不起海述祖,所以这几年干脆不管,躲在衙门里当乌龟!”
赵福祥听李正道说完,摸着自己的刚长出来的胡子心想:原来海瑞的后代中还有这种人物,有意思,看来这个海述祖应该结交一下!
赵福祥与想要建设新社会的儿子赵恒不同,赵福祥早已经被社会磨成了琉璃球,深知逆水行舟远远难于顺水推舟,适应这个世界可比改变这个世界容易的多。明代是科举制度大发展的时代,这帮读书读傻的臭老九可厉害的紧,明清两代出了无数的名臣,同时这帮家伙掌控了地方绝大部分的人力物力,要想快速在海南站稳脚跟,不依靠他们是行不通的。
李正道看赵福祥不问了,也就不再说了,开始为赵福祥这个外来人介绍琼州府城的风土人情来。
明代海南岛有户籍二十四万、口四十七万,其中三分之二集中在靠近大陆的冲积平原上,也就是琼州府周围澄迈、临高、文昌这几个县里,其中人口最为密集,经济也最为发达的就是琼州府。
琼州府在一万年前就有人居住,但设立郡县的时间比较晚,汉光武帝元鼎六年,汉军消灭南越国后,在海南岛设置珠崖郡、儋耳郡,属交州刺史管辖,珠崖郡的治所就在琼山,也就是现在琼州府。
从汉朝设立郡县,到明代洪武三年设立琼州府,两千多年里因为北方战乱,南下的流民避难来到海南岛,带来人口的同时也带来了先进的生产力,到了崇祯末年,海南岛已经发展成为边陲重镇。
琼州府作为岛上第一大城,也是岛上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自然城市的规模远比海口所强上无数倍。琼州府的城墙周长四千多米,高九米宽六米,站在城墙下压迫感十足,看着青灰色的墙砖,还有上面深绿的苔藓,让赵福祥心中升起一股敬意。
李正道还以为这个土包子第一次看到这么高的城墙,笑道:“老哥,这琼州城墙还算矮的,等小弟有空带老哥去广府开开眼界,那城墙可比这里的强太多了!”
赵福祥知道这家伙看不起自己,不过他也没说破,点点头跟着李正道走进琼州府的南门。
与内地的城市不同,琼州府城只有三座城门,分别是东门朝阳门,南门靖南门,西门顺化门。因为要防备海边来的海盗,所以琼州府城不设北门,只是建了城墙楼,叫望海楼。
距离南门还远的时候,赵福祥看到南门外聚集了一堆人,刚开始还以为是准备进城的商贩,可是走进才发现,那里是什么商贩,而是足有上千的乞丐聚在城门口,希望来往的行人施舍一口吃的。
等接近这些乞丐,赵福祥才发现什么是人间惨剧,与后世电视剧那些脑满肠肥的群演不同,这些乞丐不管男女都衣衫褴褛,身上饿的真是瘦骨嶙峋,一个个目光呆滞,如同死人一样坐在那里,只当有人经过时,才机器一样举起双手叫道:“老爷,给点吃的吧!”
这些乞丐骨瘦如柴,男人占了大半,很少有女人,其中老弱更是没有,赵福祥很好奇,不免多看了两眼,他这个举动马上被乞丐围住,伸手拉住赵福祥的衣襟准备要些吃的。
李正道看到赵福祥被围住,赶紧上前将这些乞丐轰走,拉着赵福祥逃离了乞丐群。那些乞丐估计饿的连追赶的力气都没有,看到赵福祥走远了,也不追赶,重新露出那副死人模样,坐在地上等待下一个肯施舍食物的人上门。
赵福祥在后世走访过低保贫困户,但后世那些低保户大半都是因为疾病失去劳动力,温饱问题还是能解决的,可是面前这些乞丐眼看就要饿死,赵福祥心中不忍,问道:“老弟,怎么官府不管吗?”
李正道大概是看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他说道:“官府那里管得过来,南门这里的乞丐人数还算少的,东门外靠近南渡码头才是流民聚集的地方。这几年北方越来越乱,所以大批流民南下逃避战乱,琼州这里因为有海峡阻拦,所以逃到这里来的很少,广州城外的流民足有十多万,官府想要救济也救济不过来啊!”
赵福祥回头看了看那些流民,问道:“我看这里面都是成年男人,女子很少,老弱基本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北方到这里上千里,老弱不是半路死了就是做了食物,至于女子吗,年轻漂亮的早就被卖了,其他的下场和老弱差不多!”
赵福祥听李正道说的轻描淡写,但心中知道这都是真实的,以前在历史书上记载改朝换代战乱四起,人吃人的事情时有发生,但现在亲耳听到这种事,赵福祥还是被血淋淋的事实吓到了。
在城门口碰到流民的事情,让赵福祥没了游玩的心思,李正道知道赵福祥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事情,不过这种天灾兵祸不是个人能改变的,以后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既然不游玩了,李正道将赵福祥带到了自己的家中,福瑞号果然是广州第一大商号,在知府衙门前面的闹市区独占了一座院子,前面是商号店铺,后面就是李正道居住休息的地方。
二人一路风尘仆仆,现在回到家中,有仆人送上面巾清洁一下,李正道看赵福祥穿的怪模怪样,笑道:“赵兄,你这穿戴在城里可不行,要不是跟着我进城,刚才守城的门丁根本不会放你进来!”
赵福祥穿了一身冲锋衣,虽然十分舒适,但确实与明代的服饰有些格格不入,赵福祥笑道:“老弟你这里可有衣物,借哥哥几件!”
“赵兄你这身材可穿不了小弟的衣服,不过小弟已经让人去成衣铺买了,一会儿就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