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陈家邦的陈述,曹志强这才知道他的苦衷,也了解了红光厂现在面临的困境。
说白了,就是红光厂早就是被人放弃的弃子了。
现在之所以又火了,不是因为这个厂如何如何,而是他曹志强够强,能罩着这个红光厂。
一旦他曹志强退出去了,或者让外人以为他不在乎红光厂了。
那么这个红光厂,立刻就会树倒猢狲散,被周围的人分食殆尽。
一旦他们开始分食红光厂,那像红光出版社、红光百货公司,红光运输公司,红光饮食公司、朝阳电子公司等下属企业,都会被其他单位所笑纳。
当然,其他单位笑纳这些的时候,肯定不会动曹志强的利益,相反,他们还会给曹志强更大便利,最起码也是一切照旧。
这样做不光能的好处,关键还能获得曹志强本人的势力。
属实稳赚不亏。
而想要这么做的单位呢,陈家邦说的也很明确,就是红光厂的老上级——冶金部!
除此之外,还有文化部,也对曹志强手头的那些单位垂涎三尺,比如红光出版社,红光电影厂。
别以为这是笑话。
恰恰不是!
因为在这个时期,这些机关单位,也是可以直接搞企业的。
要不然,现在哪来那么多挂靠企业啊。
另外,从曹志强的角度看,这种整改对他也有利。
因为一旦曹志强的那些单位,从红光厂里分出去,直接挂靠部委单位的话,那曹志强本人的权力也跟着变大了。
简单来说,过去曹志强控制的这些单位,上面还有一个红光厂的总头头,红光厂的上面,才是冶金部。
现在呢,冶金那边,是打算去掉红光厂这个中间层,直接跟曹志强对接,这能给曹志强带来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甚至是,他们可能还打算给曹志强一个正经的编制。
到那时候,曹志强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干部了,再也不是现在这样的边缘干部。
然而,只要李厂长一天不放弃,上边那些人,也不好意思硬来。
可是,一旦李厂长要退,并且下一任厂长不是曹志强的话。
那么他们就有各种理由,去取缔红光机械厂。
在理论上,他们是可以不经过红光机械厂的厂长同意,直接对红光厂进行整改的。
毕竟红光厂就是冶金部的下属单位,关系都在那,一句话的事儿。
只是因为董书记跟李厂长的威望跟人脉在那,不想吃相难看,才继续这样拖着。
还有,他们也不想因此让曹志强误会,所以才继续这样。
但实际,他们对红光机械厂的不满,已经很多了。
这倒不是完全眼红曹志强搞的那些企业。
而是红光厂吧,在上面的人眼中,确实是个累赘。
那八千多人,尤其是大量的退休职工,都是要花钱的。
曹志强以前的办法,是增开新公司,增开新渠道,来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
这种办法,也确实被证明是有效的。
可问题是,曹志强的办法,只能他自己有效,别人想学也学不来。
然而,冶金部下面不仅仅是一家红光厂,还有太多类似的工厂。
一旦红光厂榜样在那,大家有样学样,那问题就大了。
其他厂如果学红光厂,最后得不偿失,那损失还得是上面给。
那些人正是看到了里面的问题,所以才想方设法的把红光厂给整改掉。
然而,这里面又有一个惹不起的曹志强,这就让人很头疼。
所以他们其实是很希望曹志强跟红光厂闹翻的。
一旦曹志强跟红光厂闹翻,他们就可以顺势向曹志强抛来橄榄枝,让曹志强成为他们的人。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
听了陈家邦的阐述,曹志强点点头。
“老陈,我还是那句话,厂长我不能做,我有我的苦衷。”
陈家邦皱眉道:“你不做厂长,红光厂就要完了!”
说完这句话后,发现曹志强皱起眉头,陈家邦又道:“你可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我说的都是事实。
当然,我这么说,不是为了我自己。
要知道,就算红光厂没了,我自己也不会有问题的。
毕竟我还是红光出版社的副社长,还是红光百货的总经理。
就算红光机械厂没了,我的这些位置,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动。
所以,我不是为自己操心,我是为整个红光厂操心!
说白了,我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红光厂就这么没了。
这,怎么说呢,我在那工作生活了那么久,也是有感情的。
而跟我一样的人,想必会很多很多。
现在的情况,远没有别人想到那么轻松。
上面一直在盯着,主要就是盯着李厂长。
一旦李厂长下去,新上来的厂长无法服众,无法压住形式。
那红光厂的取缔,就是板上钉钉了,谁也没办法。
因为那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儿,你明白吗?”
曹志强皱眉道:“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吧?
你当厂长,我做副厂长,然后我全力支持你不就行了?事情有那么严重吗?”
“志强啊,你还是太天真了。”陈家邦摇摇头,“事情如果那么容易就好了。”
略微一顿后,陈家邦道:“新的厂长负责制下,厂长跟副厂长,别看只有一字之差,其实权力差的太大了,责任也差的太大了。
你如果不当这个厂子,他们就可以强行取缔红光厂,这样的话,其实等于不跟你正面作对,你也没法跟他们硬抗,因为你没有资格。
你只有成为厂长,才有跟他们作对,并且硬顶他们的资格。
或者我说的再明确一点。
你当了厂长,一旦他们要取缔红光厂,就是直接跟你正面作对。
到时候,你可以名正言顺的上去托关系找人,大家都会觉得很正常,也会帮你。
可一旦你只是个副厂长,你其实就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个责任了。
到时候,你就算想要保住红光厂,想要去托关系找人,比如去找那位大佬,人家也有借口推辞,可以不帮这个忙,甚至主动给你牵线,让你跟他们重新合作。
到时候,他们给你提高各种级别跟待遇,你也没话可说,至少你背后的人,是没话可说的。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曹志强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是,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反之亦然。所以我如果想要保住红光厂,就必须担起更大的责任,而这就需要更大的权力,是这个意思?”
“没错!”陈家邦笑了笑,“看来你果然懂我的意思。”
曹志强叹了口气,悠悠的抽了口雪茄:“怎么这么费劲,非得搞成这样吗?”
陈家邦也跟着叹了口气:“时代在变化,时局也在变化,很多时候,我们都只是在被动应对而已。”
又抽了一口雪茄后,陈家邦才道:“而且,咱们红光厂,现在还有两个麻烦,如果没有你来罩着,以后这两个麻烦,很可能就是两个攻击点。”
“什么麻烦?”曹志强问。
“运输公司,以及你搞的销售部。”陈家邦道。
“运输公司?销售部?”曹志强愣了愣,“什么意思?”
陈家邦笑了笑:“怎么,你自己搞的东西,你自己都忘了?”
紧接着,陈家邦就给曹志强解释起来。
曹志强一听,这才反应过来,还真是他当初搞的。
运输公司,其实就是红光运输公司,原先是红光出版社跟红光机械厂合伙搞的,都是原先红光机械厂的保卫科跟运输科的人。
至于销售部,则是指红光出版社的销售部,是当初收编的各个个体户,把他们收编后,当成编外人员,也就是不发工资,只纳入社保体系的非正式员工,以李有福为领导。
通过这种办法,曹志强把原先那些单打独斗的个体户给收拢起来,让他们打着红光出版社的名号,结合运输公司的名义,到处去铺货卖货,大家以提成的方式进行合作。
原本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当曹志强后来不再把精力放在出版社上,情况就变了。
当初搞销售部以及运输公司,契机就是销售曹志强的那本。
由于的畅销,才搭建起这么一支销售队伍。
在这个时代,能搞这种自产自销的模式,也算是走在时代前列了。
毕竟之前的模式,都是生产方就只管生产,销售方就只管销售。
比如之前的出版社,只管出版印刷,至于具体销售,都是交给新华书店、百货商店、邮局等单位。
可曹志强搞的那一套自己生产自己销售的方式,等于把利润最大化,而且还建立起了自己的一个销售渠道。
得益于的巨大魅力,这只销售团队做的还不错。
可是,当曹志强出完,也出完几张磁带,以后就直接去了日本,不再理会出版社跟音像公司的时候,情况就变了。
曹志强可以不理会,但销售部的那帮人,跟运输公司的那些人,总要继续吃饭。
于是他们就开始搞别的商品。
反正销售嘛,无非就是低买高卖。
那些销售部的个体户联合体,于是就继续打着红光出版社,甚至红光机械厂的名头,去倒卖各种盗版磁带以及盗版录像带。
甚至南方的各种盗版,比如那些引进港台的武侠,他们也开始倒卖了。
结果吗,当然是成绩不错。
要知道,这时期国内的运输渠道远不如后世那么畅通。
所以南来北往之间,谁能掌握流通渠道,谁就掌握了主动权。
而红光机械厂,有火车配额,本身就掌握一条重要的流通渠道。
此外他们还有自己的汽车队,可以进行中短距离的运输。
如此一来,通过火车线路,进行省分之间的运输。
然后再通过汽车,进行市一级的运输。
这么倒一倒,凭着地域不同,价格不同,他们很是赚了不少钞票。
在这其中,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他们自己落下了,只上缴一小部分。
毕竟具体销售环节,到底卖了多少钱,谁也不知道。
红光机械厂跟红光出版社,只是做批发生意。
然而,这种生意说白了,还是倒买倒卖,是一种擦边行为。
说你有罪,你根本没跑。
只是之前有红光厂罩着,这事儿暂时就过去了。
可是,这不等于上面的人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一旦他们想动手,这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只要拿出这些倒卖的证据,就可以让红光厂哑口无言,只能乖乖接受上面的要求。
这里又出现一个问题,就是责任人的问题。
如果曹志强当了厂长,那责任人就是他。
一旦这样的话,那些人就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定罪,那样就会得罪曹志强,以及他背后的大人物。
可如果厂长不是曹志强,是陈家邦这种人,那就好办了。
他们可以明着把责任扣在陈家邦身上,并且借此警告曹志强。
到时候,曹志强如果想要救陈家邦,就只能跟他们妥协。
不然的话,陈家邦这个厂长,也就是责任人,估计就要去坐牢了。
反正吧,只要曹志强不当厂长,他们有太多办法给曹志强撇清干系了。
比如说,他们可以讲,曹志强虽然是出版社的社长,但那他只是名义上的,只负责出作品,具体运营都是陈家邦那伙人。
尤其是出纳会计等人,全都是红光机械厂的人。
曹志强一个人,怎么可能管得了这些人?
而且曹志强很快就去日本了,也没时间去搞这些。
嗯,反正只要他们想要给曹志强开脱,借口总是有,办法也总是有。
正是看透了这些,陈家邦才怎么也不去当这个厂长。
因为一旦当上这个红光厂的厂长,那就是坐在火上烤,迟早要倒霉。
陈家邦确实对红光厂有感情。
可如果有感情的代价,就是他进去了,厂也没了,只为过一过正厂长的瘾头,那就大可不必。
要不然,谁乐意放弃厂长的权力跟名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