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已经毫无悬念,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挽救扭转铁勒人的溃败了。
李靖静静的看着经过他一手训练的这支怀荒骑军在雪原上追逐奔驰,看着一群又一群的铁勒溃兵被追上包围砍杀。看着虎旗在飘扬前进,看着骑兵们气势如洪,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了得啊,向来被称为彪悍的漠北铁勒骑兵,居然在怀荒骑军面前不堪一击,虽然这是一场伏击战,一场以多击少的伏击战,可这样的结果也确实让人自豪。不过李靖并不全为自己自豪,他知道眼前这支骑兵的狂猛虽然也有自己的教练功劳,但真要把如今这支骑兵的勇猛表现打分,他的功劳可能只占据其中的三成,甚至也许只有两成。
他认为,这支骑兵能如此迅速的成长起来,归根结底是有多方面原因的。
大隋子民,他们许多是曾经的马匪山贼,也有如高家这样一直不肯归附朝廷的秘密武装,甚至还有大量本就是胡族出身,再加上后来在三藩招募的大量胡族战士,怀荒骑军的成员,其实和草原上的游牧骑兵们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汉人骑兵,而是塞上的一支蕃汉混杂,风气彪悍的人马。
同时,他们的装备极为优良,别看怀荒骑兵放弃了索子甲、铁扎甲这种全身铁甲,只装备了摭盖前胸和后背的胸甲。可这种胸甲却绝望只是想象中的那般简单。这些胸甲完全由钢板锻造,不了解的人无法想象的到。打造这样的一件胸甲,前前后后以经过上百道工序。特别是其中涉及到整套的开矿、冶铁、炼钢、轧制、锻造等全套流程,而每一道工序,都不只是简单的人工工序,而是又涉及到更复杂的诸多工艺。可以说,如果没有怀荒那整套密集的军械工业体系,想用手工打造一件这样的胸板甲,并非不可能。但就算有了和大工艺一样的手工工艺,但其成本和时间却十倍百倍的提升。可易风建立的那套军械工艺体系下,却把生产变的既繁复而又简单。不但只有优秀的老师傅可以生产,甚至许多普通的工人也可以加入生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完成了原来师傅们大部份的工作内容。
而更加让人赞叹的是,易风建立了大工厂制度,扩大规模,研究了许我专门的工具,大大增加了产量。打井采矿,轨道绞盘运矿出井,碎矿机。粉矿机,筛矿机,洗矿机等等设备,在矿场边上的选矿场。第一时间的把采出的矿加工成精矿,然后通过新修的平坦大马车路运往冶铁厂。在那里,有能一次性冶炼上万斤的高炉。用的不再是传统的木炭加热,而是从煤厂挖煤。然后就近通过焦煤厂焦炼出来的焦炭来冶铁,焦炭加热的温度更高。用焦炭加高炉冶铁。一炉就能炼上万斤,而且只要铁矿和焦炭供应的上,就可以源源不断的炼铁。炼出的生铁再运到炼钢厂,那里还有理厉害的炉子,炼风转炉,一炉能炼五千斤钢。
只是一个转炉加上一个什么储热室还有鼓风机还有一个什么煤气收集返回加热的什么装置,就能让炉子的温度达到普通铁匠传统工艺上极难达到的高温。
这完全就是一个飞越的炼钢变革,因为在此之前,炼钢之法虽然五花八门,但都有一个特点,就是难以如冶铁一样大量的炼出钢液。一次只能炼一点点,别说如怀荒这样一炉五千斤钢水,就是五十斤都不可能。正是这一步之别,让怀荒的钢铁产量有了飞速的提升。
一炉炉的钢水,变成一块又一块的粗钢锭,然后按需要的钢质,再加入一些材料进行二次入炉液化冶炼,变成所需要的钢质。出炉,铸型,轧制。
一件钢板甲,到了轧厂,最后轧制成板甲所需的初胚板型,然后这还只是完成了一半。还得送入锻厂,经过千锤百锻的冷锻加工,成型。最后,还得经过更复杂的热处理,表面处理等等,然后是组装,最后完成。
李靖知道这些,是因为易风亲自带着他参观过整个钢板甲的生产流程,毫无保留。
可是李靖虽然看过整个流程,最后却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偷学到什么。易风确实把所有的一切都摆在他面前让他看,可他了却学不了。因为这是一整套的体系,要做出一块板甲,前前后后的工序太我了,涉及到的工艺也太多了,最要命的是,这板甲只适合大批量的生产,如果你手工打造,最后打制的出来,成本也十倍百倍的提升。而没有了产量,成本又如此高昂,那还有何意义。而想要一样的搞这样的大体系,却又还有无数的核心工艺秘密,却又根本不是表面看看就能学到的。不说那铁矿和煤矿开采、选矿,单是高炉、转炉、焦炭炉、还有什么耐火砖炉等等就让人难以搞明白到底怎么弄出来怎么运转,更别提,炼钢厂里最起码得经过两次入炉炼制,以及各种不同钢材需求的工艺,材料添加配方,还有铸型、轧钢等诸多工艺,然后还有关键的冷锻技术等。越看就越复杂,越看就越难学到。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能把整个钢铁体系连根拔起搬走,其它人根本仿照不了。而没有这套体系,就无法提供大量的钢材料,更无法大量制度钢板甲,没有规模,则成本降不下来,制造板甲也根本无法实用。
怀荒的这个钢铁工业体系,就如易风给李靖的整体印象一样,看起来他总是简明清楚的把东西摆在你面前,可你却又学不了他的做法,偏偏这种方法明眼人都能看到能带到巨大的收益。结果最后你心痒难耐猫抓似的难过时。他却又提出跟你分享其中的利益,这个时候。你除了答应下来,还有其它的想法?
怀荒钢铁工业是这样。怀荒的军队体系同样如此。
优良的装备,和优厚的待遇,还有极高的地位,都让怀荒军从一开始就本质上与其它的军队不同。
他是一支职业军队,一支专门的军队,有极高的地位,良好的待遇,再加上易风那很有几分特别的建军思想,和练兵方法。早就注定这会是一支不一样的军队。
易风虽然让自己做这支骑军的教练使,虽然自己在这支军队里倾注了无数的心血,把自己所学到的一切都运用其中。今日怀荒骑军的勇猛优秀有自己的功劳,但却并不多。他甚至十分清楚,自己对这支骑军的影响有限,虽然在训练时,他的话能一言九鼎,可训练之外方面,影响力却又有限的很了。就连这场战斗。虽然战术是由他提出来的,最后也得到了同意。但本质上,他只是一个参赞幕僚,是个军师。真正做决定的却是骑军的代理统领单雄信,以及张金称王伏宝等骑军高层军官。
而另一方面,单雄信张金称等虽是骑军的主将。但他们却也一样对骑军的掌控有限。通过观察,李靖早发现。易风对于怀荒军队的掌控相当的牢,通过层层的架构组织。他有着让外人难以想象的严密控制权。有时李靖总觉得难以相像,可事实就是如此。
易风就好像是一个织网者,他织了一张大大的网,然后手下所有人都处于这张大网中,不管什么地位身份,都只是其中的一份子,处于网罗之中,而易风,就通过这种网牢牢的控制着整个局面。
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的纵马奔来:“教头,胜利了,三千铁勒狼崽子尽数被围,或死或降,战斗已经结束了。”
李靖闻言从遐思中回转过来,抬头往战场上看了一眼,果然,溃败的铁勒骑兵并没有跑出多远,他们被彻底合围了。怀荒骑兵将他们冲散,分割成一个个的小队伍,然后他们要么弃械下马投降,要么死。铁勒人娴熟的骑术没能救到他们,一路追击郭孝恪队伍,他们人马疲惫,而伏击他们的怀荒骑兵却是以逸待劳,等候许久,气势如宏。特别是此时风雪之中,满地积雪,战马根本跑不快,最终一个人也没能逃出去。
“不要杀俘。”李靖没什么太多喜悦的表情,这场胜利早在意料之中。“这里距离乌沙堡很近,这些俘虏全带回去,易帅的矿场正需要人手呢。”
不需要李靖特别提醒,单雄信和张金称等骑军将领们早就下达了命令,禁止杀俘,只要肯投降的,都一律优待。就算是不降投降的,俘虏之后一样不能随意的虐待杀死。除了那些受了重伤的就地处死免的浪费药品粮食外,其余的就算受了轻伤也都给予医治。怀荒现在严重缺少人口,甚至使得怀荒现在奴隶贩子纷纷汇聚,人**易旺盛。这么多精壮的漠北铁勒战士俘虏,可是相当值钱的战利品。如今一个活的俘虏可比一个死的人头值钱多了,怀荒的将军们也早学会了一面打仗,同时还要学会各种精精计较。会计算的将领不但能得到大帅的看重,同时也能得到底下弟兄们的支持,哪个士兵不喜欢自己的上司能多为他们争取一些利益呢。
当不冻河的西岸风雪停歇之后,战场也渐归于平静。
参加此次不冻河之战的是怀荒骑军几乎全部,一万余名骑军出动伏击,三千名铁勒骑兵全军尽没。
由于俘虏比首级更值钱,因此怀荒骑兵们都尽量避免多生杀戮,许多铁勒骑兵也因此逃过一劫。由于铁勒人一开始就为怀荒骑军气势所迫,早就溃逃,一场战斗结束的也很快。最后统计,当场战死的不过数百,连上战后被处死的重伤员一起也不过六百余人,怀荒骑军收获不菲,两千三百余俘虏,其中大半完好无缺。另外还收获了数千匹战马,外加几百匹死马,伤马。
俘虏被一个个的捆起来,他们的那些破烂铁甲、皮甲也被收走,战马也都被牵走。被一条条牛皮索捆绑串连起来押送到岸边。战斗从始至终也只来的及放了几轮箭的船队,此时也重新把船联结成浮桥。将俘虏赶过岸。
东岸的后勤兵跨过浮桥,赶到战场。他们开始负责清扫战场。
将敌人的首级砍下带走,尸体上的能带走的有用物品,衣服盔甲钱财等通通带走,最后将他们的无头尸体堆积在西岸不远处,用河水浇淋尸身,等河水凝结成冰,一层层的垒起一座座冰冰尸山来。
怀荒骑军自己的伤员早有医疗队救治,随军大夫们第一时间先给伤兵们检伤分类,评估伤情。决定哪些伤兵得优先治疗,最大的合理利用医疗救治,给予尽可能的及时合理的救治。
这种检伤分类的策略,最早由易风提出,并有专门的一套方式,而经过数次战斗的检验,证明这种检伤分类的优秀救治方案,可以多挽救两到三成的生命。
根本优先等级,生命垂危。需要立即救治且有望救活的伤员,被列为优先一级,会给他们胳膊上系上红色的标志带。而没有生命立即的危险,需要紧急但不是立即处理的伤员。则会被系上黄色标志,意为优先二级。此外需要简单处理的伤员则为优先三级,绿色标志。而如果伤势太过严重。无法抢救或者迫使大夫必须得在这个重伤员和其它伤员间作出选择时,最终给出黑色标志。意为放弃抢救。但非是万不得已,绝不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伤员的抢救。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同时,在大夫来不及的情况下,军中也一直要求士兵们自己急救,或者战友间相互帮忙急救处理,然后等待大夫的救治。
这一战怀荒骑军伤亡不大,而战斗结束的很快,使的伤员们得以第一时间自己或者由战友帮忙急救处理,然后军医们也迅速的赶到分类检伤,战场急救,随后由担架队将简单急救过的伤员们按他们的伤情,分别送至不同的伤兵收容处,进行后续的医治和转移。
最后全军撤回东岸后,发现骑军战死和重伤无法救治的有大约三十余人,此外有十余残疾,另外百余轻伤。
这个伤亡数字,已经是很轻了,可依然让胜利后的怀荒骑军官兵将士们深感沉重。
“收敛他们的尸首,要完整的送回怀荒,交还他们的家人,等回去后,要将他们的牌位送入英烈祠祭祀。”单雄信一一看过担架上刚刚擦洗过换上干净军袍的战死将士,穆然而沉重的道。
张金称脱下头盔,给那些永久闭上眼睛的战士弟兄们敬了一个礼。
“他娘的,多棒的小伙子啊,就这么没了。单二哥,咱们回去,把那些铁勒杂种全给灭了,一个不留。”
单雄信没吭声。
李靖拦住张金称,“据初步审讯俘虏得知,这三千铁勒人只不过是铁勒诸部前锋的一半,他们的本来任务是拦截突利的。现在在西北百余里外,还有大约三千余骑。我知道张将军心里不好受,但我不赞成再去打那支铁勒人马。眼下铁勒大部随时可能南下,我们不应当冒险。若为了吃掉那三千铁勒前锋,结果却被铁勒大部咬住了,那得不偿失。”
“怕什么,来多少铁勒崽子我们也不怕,再说了,打不过还跑不过?”
李靖摇了摇头,对张金称这种想法十分不赞同,不过他只是一个教头,属于客将,并非怀荒骑军系统的人,因此只好委婉的道:“我们的骑兵虽然不错,但毕竟数量有限,而且最好不要离开怀荒百里范围做战,要不然,一旦这样冰天雪地里被围在外面,到时损失半会十分惨重。再说了,骑军的任务是什么?现在易帅不在怀荒,我认为怀荒骑军最重要的任务是守卫怀荒,而不是杀敌多少。杀敌再多,如果怀荒丢了,那我们对的住易帅吗?”。
“李教头说的有道理,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先饶过这些狼崽子一回,我们先回乌沙堡,易帅走前就说过,绝不轻易放弃怀荒任何一座城池堡垒。”单雄信下了决心,他赞成李靖的话,仗不是胡乱打的,得围绕着战略计划进行,现在他们的目标应当是守护怀荒,而不是杀伤铁勒人多少。
其实李靖觉得单雄信他们坚持的不失一城一堡的观念是错的,那样一来战略上会很被动。他觉得与其被动防守,坚守每一座城堡,还不如有计划的撤退,将前线城堡中的百姓撤到后面的大城去,最后直接撤到长城以内去。然后最好是对怀荒北部甚至整个长城外的怀荒坚壁清野,怀荒军可以放弃大部份小城堡,把兵马集中于几个靠近且地位独物极险要的城堡里,再把骑兵放到附近机动,支援作战,跟对方打一起积极的防御作战。不过还是那句话,不放弃怀荒是易风曾经说过的话,怀荒军上下都会坚决遵守。同时,他又只是一个客将,这样的战略上的计划制定,他其实话语权不多,只不过有一点参考建议权罢了。
“但愿铁勒人不会大举杀到怀荒来,要不然,若是数万甚至十来万铁勒大军攻来,首当其冲的乌沙堡只怕很难挡住。”李靖微微皱眉,心里暗暗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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