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蕃匆匆的走进了魏霸的大帐,看了魏霸一眼,却不说话。
魏霸正在听从临淄赶来的孙松汇报战况,听到隐蕃进来的脚步声,却没有听到隐蕃说话,不免有些好奇。不过他什么也没说,静静的听孙松说完,沉吟了片刻,说道:“孙公礼调度有方,我非常赞同他的看法。不过,孙奉先这脾气得改一改,大将之勇,不在临阵杀敌,而在有所担当。”
孙松笑道:“将军所言甚是,不过,他那脾气……”
“你回去告诉他,再这么干,我就把他调来做我的亲卫将。”
孙松大喜,连忙躬身致谢。魏霸的亲卫将当然是他的亲信,魏霸说这句话,就是表示对孙韶、孙绍的充分信任,哪怕只是一句客气话。这次攻击青州,魏霸自率大军阻击夏侯霸,却把攻打临淄的重任交给了孙韶,本身就是对孙策一系的大力扶持。他这么做,当然有削弱孙权的意思,可是对孙韶、孙绍来说,这却是天大的机会。
而对于孙绍来说,做魏霸的亲卫将固然威风,却没什么亲临一线作战的机会,他大概不会喜欢。再加上他对魏霸的尊敬,这亲自上阵搏杀的脾气多少能控制一些。
所以说,魏霸这句话,表达了两个意思,孙松岂能不感激涕零。
孙松退出了大帐,魏霸才抬起头,打量着隐蕃,见隐蕃面带得sè,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元丰,你今天得到什么意外之喜了,居然如此失态。”
隐蕃是书生,书生首先要修身养xing,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sè,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心xing,他才能为间,现在才能主持魏霸身边的机密事务。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没有足够份量的事情,是很难让他的情绪产生波动的。
“将军,你看了,你也会惊喜的。”隐蕃将一个厚厚的卷宗送到魏霸面前。魏霸狐疑的打开,最上面是一张简报,魏霸只瞟了一下开头就愣住了。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当真?”
“已经经过验证,情况属实。”
魏霸迅速将简报看了一遍,然后又按图索骥,查看了几分关键的详细报告,最后按着厚厚的卷宗,眼神紧缩,想笑,却又没有笑出来,只是咧了咧嘴角。
“还真是无奇不有啊。”
“的确如此。”隐蕃笑道。
“兹体事大,你再仔细查证,千万不能有什么遗漏。这件事,要敲死,才有力量。”
“喏。”隐蕃躬身退了出去。魏霸抚摸着案上的卷宗,终于还是笑出声来。他随即让人叫来了虞汜,把这件事通报给他。
虞汜一听,眼睛登时瞪得溜圆:“将军,如此一来,夏侯霸可不战而破。”
“哪有那么容易。”魏霸笑笑:“要想制服夏侯霸这种人,还得先来武的,打服了再说。世洪,步骘很快会北上,与孙韶夹击临淄。我们要提前进入阵地,挡住夏侯霸,护住步骘的侧翼,好让他和孙韶从容施为。”
虞汜点头道:“正当如此。我这就去和军谋们商议,尽快拟出一个方案。”他看了一眼卷宗,道:“有了这个消息,我们的计划要略作修改了。”
两人相视而笑。
……
顾雍走进了王宫,走到正在水池边练习云手的孙权身边,静静的站住了,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孙权。
孙权的云手练得很漂亮,行云流水,圆转自如,看起来不像一位尊贵的王,却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当他停下,眉毛挑起时,那张原本温润安祥的脸顿时又露出了几分隐而不露的霸气,令人望而生畏。
“大王的气sè越来越好了。”顾雍不动声sè的赞道:“看来这云手的确符合大道至简易行的道理。”
孙权瞥了他一眼,话中有话的说道:“要修道,不仅要有道心,还有要闲情。只有闲人才可能修道。顾公,我是富贵闲人,这一点,你可比不了啊。”
顾雍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孙权话中的愤懑。
“顾公心情不错,莫非是因为孙儿归来省亲的缘故?”孙权暗自一声叹息,放软了口气。今非昔比,他这个吴王已经成了空头王,顾雍这些世家要和抢着向天子尽忠,要么抢着和魏霸结盟,没几个人愿意来搭理他了。顾雍一个孙子在关中,一个孙子在魏霸身边,这时候还能看看他,已经是难能可贵。
“不错,子直从青州回来,带来了一些消息。”顾雍点点头,跟着孙权在鱼池边开始散步。“大王,车骑将军对大王一系可是很关照啊。”
“何以见得?”孙权漫不经心的说道。他对魏霸没什么好感,现在也谈不上什么恶感。
顾雍把孙韶主持攻击临淄之战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把孙松、孙泰等孙家子弟的现状告诉孙权,最后说到了当前的形势。魏霸要武力夺取青徐,现在要调步骘、马忠的大军北上。
孙权的眉头一直拧着。顾雍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只是有些愤愤不平。
魏霸支持孙策一系,自然是要削弱他孙权的力量。顾雍此刻来,是为了提醒他目前的困境,更是告诉他眼前的这个机会。魏霸需要步骘的帮忙,而步骘却是他的臣下。如果他能主动示好,未尝不是一个和魏霸讲和的机会。
况且,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不放步骘走,步骘就不走么?在家族利益的面前,你怎么能指望步骘跟你一条道走到黑?倒不仅仅说是他现在没什么更大的利益给步骘,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没有实力伤害步骘,而魏霸却有足够的实力,如果步骘不从,他有可能将步家连根拔起,连同他孙权一起扔进垃圾堆。
趋利避害,追求利益是一方面,避免伤害是另一方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后者比前者更重要。这就是有很多人可以不合作,但是没几个人敢站出来反对。不合作,最多是无利可趋,反对,却意识着有害难免。
江东世家和孙权合作,又有几个是情愿的,不过是当时孙权手中有实力,他们不合作就会被清洗打压。他们可以不追求利益,却承受不起伤害,所以才被迫配合。现在伤害权已经转到了魏霸手中,主动权当然也就转到了魏霸手中。
他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没有用。
“顾公以为,我当如何是好?”孙权停住了脚步,拱手面对顾雍。这已经不是王者对臣下的态度,而是晚辈面对长辈请教时的态度。
“大王是大汉的吴王,如今朝廷正力图一战而定天下,大王岂能旁观?不若将吴国的禁军交付步骘,步骘是大王的将军,他出征,就是大王出征。若有寸功,大王也有荣焉。届时陛下也好,车骑将军也罢,岂能不感激大王的拳拳之心?”
孙权的眼角抽了抽,沉吟良久后,点了点头:“顾公高见,孤正有此意。”
在吴郡,还有一万多吴国jing锐,这是孙权最后的武装力量,也是他最后的本钱。现在,顾雍提醒他,这一万人留在吴郡其实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不如交给步骘,让他率领着这些人去听魏霸的将令。步骘是步夫人的族叔,是你的亲信,他立了功,对步家有利,对你也有利。至少魏霸不会再把你当敌人,一心一意的扶持孙策一系。将来念及此情,也许不会再针对你。
顾雍提到了天子,提到了魏霸,却偏偏没有提诸葛亮。这其中的意味,孙权又岂能不明白。
形势不由人,这也许是孙权和魏霸和解的最后机会了。孙权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再犹豫,立刻召卫将军全琮率领这万余jing锐,火速赶往淮yin和步骘汇合。与此同时,他召见了顾承,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交给顾承,请他转交给魏霸。
顾承的任务圆满完成。告别时,他似乎很不经意的提醒了孙权一句:“大王,太子在长安,可要小心些啊。长安风大,小心被邪风所侵。”
孙权连连点头。
……
夏侯霸长叹一声,一掌重重的拍在案上,将案上的文牍笔墨震得哗哗作响。
他刚刚收到消息,魏霸移防,包括五千重甲骑在内的一万大军移防到了泰山郡治奉高。夏侯霸接到消息,就猜到了魏霸想干什么。他要堵住他向东的路。
那里的路,自然是通往临淄城背后的。魏霸自己没有去,可是很快就会有人去。一旦大军到达临淄城下,切断了王凌的退路,对临淄的总攻就要开始了。
魏霸以车骑将军之尊,亲自阻援,这是对他夏侯霸的重视,也是对临淄之战的重视。他为孙韶等人提供了立功的机会,并通过他们来团聚吴国的人心。此战过后,江东文武将大量的倾向魏霸,大江以南,尽为魏霸所有。
可是他却无法可想,面对魏霸亲自率领的主力,他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魏霸看似平淡无奇的移防,却因为他的强大实力而彰显出了对战局的左右能力,根本不需要做出太多的举动。
这都是实力带来的作用。没有实力,就只能任人摆布。有实力,才可以举重若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