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没了主意。
正如夏侯徽所说,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他,而是老爹魏延和主母张夫人,连他的生母邓氏都未必有资格发言。魏延一直镇守汉中,与魏军作战,他心目中的敌人就是魏国,没有和吴国有过直接冲突,自然没有什么恶感。除非是想起刘备的死,他一直把东吴当成盟友看。再加上他一向敬重诸葛亮,上次诸葛亮替他取字,他就当成一个很长面子的事,现在诸葛亮要越俎代庖的帮他娶亲,只怕老爹不仅不会反对,而且会当成天大的荣耀,绝对没有拒绝的道理。
至于张夫人,那就更不用说了。以张夫人的心理,恐怕最好他当不成官,老老实实在的在家操持魏家事务,为兄长魏风做好后勤才好。如果能在朝中做一个闲官,那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再加上诸葛亮刚刚为魏风做媒迎娶习家的女子,要她现在拒绝诸葛亮的一番好意,根本不可能。
这样一来,唯一有可能拒绝的就是他本人,可是他偏偏不能拒绝,而且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又不是自由恋爱,婚姻大事,哪轮到你自己说话。父母都同意了,你还敢说个不字?
这可把魏霸拦住了。
“媛容,你说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夏侯徽皱了皱鼻子,有些酸溜溜的说道:“依我看啊,你就不要挣扎了,依着丞相的安排,娶了吴国公主,以后安安稳稳的做个富贵闲人,岂不更好?那样的话,我也可以放开心思做人,免得整天提心吊胆的。”
“哈哈哈……”魏霸忍俊不禁,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至于这么开心么?”
“当然至于了。”魏霸笑得合不拢嘴:“你说实话,这么生气,究竟是因为国事无望,还是因为自己?”
“我……”
“不要急着回答。”魏霸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夏侯徽红润的嘴唇前:“想好了再说。”
“我……”夏侯徽语噎,低下了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说明至少有为自己考虑的成份。”
“我……”夏侯徽嗫嚅着,脸色有些苍白:“我……是不是有些妒?”
“爱情是自私的。”魏霸收起了笑容,轻声叹息:“你在意,才说明你心里有我。如果你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只有国事,那我才是悲哀呢。媛容,你说说看,我怎么才能推掉这门婚事。”
夏侯徽沉思了良久:“能够阻止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
……魏霸升任侍中的委任状很快就下来了,整个魏家庄园一片欢腾,张夫人特地下令大飨,以示庆贺。正如夏侯徽猜测的那样,她已经从黄月英的嘴里得到了两门婚事的消息,并且已经一口应允了。
整个成都城也是张灯结彩,以吴懿为首的功臣正式宴请亲朋好友,史上最年轻的侍中魏霸作为曾经在吴懿麾下听令的后辈,当然应该到场。关兴、张绍等人也纷纷到场,场面规模很大,气氛很热烈。作为皇太后的兄长,吴懿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由一个没爵位的杂号将军混到了车骑将军的高位,并且得到了乡侯的爵位,而且这还是凭着实实在在的战功得来的,这简直就是一个摧人泪下的励志故事。这里面的心酸和感慨,大概只有吴懿本人才能体会得到。
为了表示庆贺,宫里也派来了人,皇太后吴氏和皇帝刘禅同志都派来了使者,送来了贺礼。这些熠熠生辉的贺礼都摆在廊下,彰显着吴府的尊贵身份。
酒宴开席之前,宾客们三五成群的谈天说地,而女眷们则到后堂陪着吴老夫人说话。夏侯徽自然也在其中。她一露面,张星彩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拉着夏侯徽的手又蹦又跳,连珠般的问道:“姊姊,你最近怎么没来找我玩啊?你在忙什么?听说魏家现在养蚕都不用人了,是不是真的?”
关凤也走了过来,她曲指一弹张星彩的脑门:“小丫头,把你的姊姊借我一会儿,好不好?”
“姊姊,好疼的。”张星彩捂着脑门,愤怒的大叫道:“你拿刀砍死我算了。”
关凤眼睛一瞪:“有这么疼吗?”
“那当然了,人家还是小孩子,皮肤很嫩的。”
旁边的妇人们忍不住笑了起来,关凤有些恼火,瞪起眼睛道:“怕疼,以后就别练武了。”
张星彩一听这话,顿时瘪了,撅着嘴嘟囔道:“就知道拿这个威胁人。哼哼,等我哪天找个更高明的师父,不跟你学了。”
关凤逗她道:“你去找啊。”
“你以为就你厉害啊。”张星彩昂起头,大声说道:“我可听说了,你被人打败了,摁在地上起不来……”
关凤一听,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伸手捂住了张星彩的嘴,半抱半挟的把她拖到了角落里。张星彩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叫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拐卖漂亮可爱的小孩啦……”
“得啦,不害臊,你还天真可爱,你简直就是个小妖精。”
“嘻嘻,那也是个漂亮的小妖精。”张星彩抱着关凤的腿,献媚的说道:“姊姊,你看我多给你留面子,我都没说是什么人打败你呢。”
“少来这一套。”关凤又好气又好笑的喝道:“看我回去怎么向你阿母告状。”
“不要啊。”张星彩摇着小身子,“阿母一定会禁我的足,闷在家里,我会生病的。”
“那你就乖乖的在一旁呆着。”关凤手一指,张星彩一句话也不不敢说,灰溜溜的躲到角落里去了,抱着腿,将下巴搁下膝盖上,楚楚可怜的看着关凤和夏侯徽。
看着这一切,夏侯徽掩嘴而笑。关凤转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媛容,我们说说话。”
“嗯。”夏侯徽温顺的应了一声,躬身施礼:“还没感谢姊姊仗义出头呢。夫君本来是想登门拜谢,又怕被人说闲话,这才让我趁着今天的机会,当面向姊姊致谢。”
“谢什么谢,大家各取所需罢了。”关凤微微一笑:“真要谢我,哪天找个机会再打一场,我这些天在琢磨他那个圆劲,已经有些领悟了……”
“姊姊,你还没被人欺负够啊!”蹲在角落里装老实的张星彩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闭嘴!”关凤恼羞成怒的喝道。
“哦!”张星彩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姊姊真是习武成痴,难怪武技那么好,是我女中的魁首。”
“唉,说那些没意思,和你们绣花一样,不过是个消遣罢了。”关凤看看四周没人,压低了声音道:“对与东吴联姻的事,你们怎么看?”
夏侯徽轻声叹息:“丞相此计,光明正大,无法可挡啊。”
关凤声音一寒:“那你们是准备答应了?”
夏侯徽摇摇头:“夫君不想答应,可是又找不到办法,这两天正在犯愁呢。他说了,要是实在没办法,就出去游历,躲上一段时间,等这件事完了再回来。”
关凤心里一松,又禁不住冷笑道:“躲就能躲得掉?真是没用。”
“那姊姊说该怎么办?”
关凤瞟了夏侯徽一眼:“你跟我装糊涂?”
夏侯徽坦然的摇摇头:“姊姊,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这才来向姊姊请教的。”
关凤沉默片刻,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当年孙权向先父求亲,要为孙登娶我,我父亲说孙家太尊贵,非外臣可与婚配,这才拒绝了。其实先父知道孙权的险恶用心,他身为一方重将,岂能与敌人结亲?孙权不过是想把他从荆襄排挤开罢了。不料孙权一计不成,居然做出那么下作的事,这人的人品之劣,可见一斑。现在,他又用这个办法来对付我大汉的后起之秀,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啊。”
夏侯徽微微颌首。“那姊姊说,我们该如何拒绝,才能不引起误会呢?”
“他不是才两个女儿嘛,那就嫁给门当户对的人。我蜀汉正当婚配的少年可不少,再怎么说,也轮不到魏霸啊。”
“比如说……”
“比如说鲁王、梁王,哪个不比魏霸更有资格与孙权和亲?”
夏侯徽抚掌而叹:“还是姊姊慧眼如炬,一语惊醒梦中人。只是这些话,我们该对谁说呢?”
关凤挑了挑下巴,示意夏侯徽把目光转到被一群贵妇人们围在中间的吴懿夫人蔡氏:“这件事,还有谁能比皇太后说话合适?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把话递出去,就不用我教了吧?”
夏侯徽掩着嘴浅笑:“姊姊已经帮了这么大的忙,怎么能再劳烦姊姊,这样的事,就由我这个笨嘴笨舌的人去说吧。姊姊,夫君最近向赵师兄学矛,在矛法上颇下了些功夫,大有进步,姊姊什么时候来检验一下?”
关凤一听,顿时眼睛发亮,连连点头。“要得要得,只是我出去不太方便,还是你们来吧。”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姊姊哪天得空,让人传个话,我们就去叨扰姊姊一天。”
“别哪天哪天啦。”关凤笑道:“定国这次也算是升了官,说起来,魏霸也帮了不少忙,我们也该谢他一下。就明天吧,明天我在府中设宴,请你们来喝几杯薄酒,聊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