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有把握比陆逊更快的破城,这里面自有他的底气。从城池来看,襄阳比樊城难以攻打,从攻城的力量来看,陆逊的兵力虽然多,但是军械方面却远远不如蜀军。此消彼长,仅在客观条件上,魏霸的赢面就要大得多。
如果再从双方主将的心情来看,蜀军求战心切,上至吴懿、孟达,下至普通士卒,都士气高涨,一心想立功。而吴军从陆逊开始就心存疑虑,一心想着捡便宜,可想而知,他们不可能像蜀军这样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在主观条件上,魏霸同样有着更大的赢面。
所以魏霸说,在司马懿的援军赶到之前,攻下樊城的机会很大,到时候就算魏军的铁骑到来,他们也可以退入城中,据城而守,再有水师在身后支援,进退裕如,可以把危险降到最低。
如果司马懿在樊城找不到战机,那他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先解襄阳之围。这样一来,最终目的就算是完成了。除非其中一个愿意主动放弃,否则司马懿和陆逊必然有一场恶战。襄阳这样的战略要地,魏国不可能愿意放手,而陆逊既然赶到了襄阳,大概也不会就此退去。魏霸相信,陆逊之所以会赶到城下,不太可能是因为被他刺激了,而是因为陆逊本人真的拿借此机会拿下襄阳。
这原本就是这一计的出发点,没有这个出发点,根本不可能调动陆逊这只忍者神龟。
虽说战略上计划已经接近成功,可是魏霸仍然不敢大意,他非常清楚他面对的是什么的对手,陆逊、司马懿,都是后三国时间最杰出的将领,更别提吴王孙权、魏帝曹睿也在咫尺之遥,只要有任何疏忽,都有可能功败垂成。
这也是他说服吴懿,同意给孟达更多的好处,以刺激孟达尽快攻下樊城的原因所在。只有进了城,才能算得上真正的安全。
……邓塞外,魏军大营。
司马懿端坐在案后,双目垂帘,呼吸平稳,如同老僧入定。司马师坐在他的对面,同样神色从容。在他们之间的案上,摆着一封刚刚拆开的急报。
吴军包围襄阳,蜀军正在猛攻樊城,襄樊一带的形势已经紧急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可是这对父子的脸上却看不到一点焦急。
三万大军,已经在小小的邓塞面前停留了半个月,时间长得连邓塞里的邓贤都有些不好意思,魏军也是怨声载道,可是这对父子却依然无动于衷,心安理得。
司马懿忽然睁开了眼睛:“下令攻击!”
司马师愣了一下,抬起眼皮:“不等了?”
“不等了。”司马懿似乎下了一个决心,眉眼突然生动起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陛下既然这么久都没有松口,想来他对我的戒心甚重。再坚持下去,只怕反而不美。”
司马师眉收微蹙:“可是父亲,如此形势,他不依赖父亲,又能依赖谁?难道他能调曹真前来,还是他宁愿放弃荆襄,退守洛阳?”
“子元,你不是太年轻了。”司马懿瞥了儿子一眼:“姓曹的你以为就是曹真、曹休能领兵?如果不是当年那些事,哪能轮到我来掌兵。”
司马师一愣,脸色大变:“父亲,你是说那位……雍丘王?”
司马懿点了点头:“我刚刚收到消息,雍丘王静极思动,刚刚上了一封求自试疏,其中颇有诛心之语,我担心……”司马懿摇了摇头:“当此之时,不宜锋芒太露,我父子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司马师骇然变色,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很清楚父亲的意思,如果逼得太紧,陛下转而启用曹氏宗室,特别是那位雍丘王,只怕对自家父子非常不利。忍了这么多年,好容易熬死了曹休,曹真也快要归天,如果再让其他的曹家人出头,可就得不偿失了。
“父亲所言甚是。”
“襄阳城坚,陆逊纵有五万人,急切之间也难攻克,先击退蜀军,断其一臂再说。”司马懿站了起来,在帐内慢慢的走着,一边走一边分析着当前的形势。“把那个马钧找来,让靳东流配合他,尽快找出渡河的办法。我估计,精骑很快……”
司马懿还没说完,帐外有人大声请见。司马懿收住了话头,让那人进来。
“将军,陛下的使者到。”
“哦?”司马懿父子互相看了一眼,不敢怠慢,连忙收拾了一下,出帐相迎。等他们看到使者,司司马懿便笑了起来,拱手道:“佐治,怎么是你?”
辛毗笑道:“将军以为会是谁?”
司马懿笑着摇摇头,把辛毗请进大营。进了帐,辛毗宣诏了诏书,原来魏帝曹睿以辛毗为骠骑大将军军师,持节,督诸将救援樊城、襄阳。
拜完了诏书,司马懿一点紧张的样子也没有,从容的笑道:“陛下还有什么安排?”
辛毗看看他,嘴角微微一挑:“陛下即将亲征,已经令抚夷将军田豫统一万精骑由许昌赶来,又令骁骑将军秦朗统虎豹骑随军征伐。我估计,用不了三日,这两万铁骑就会赶到。陛下要求你在此之前选择好渡水地点。”
司马懿和司马师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由而同的心惊肉跳。辛毗是颍川人,和天子身边的近臣不睦,这些年一直被闲置,突然被起用为骠骑大将军军师,可见天子认识到了眼前的形势紧急。可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天子宁愿亲征,也要把两万铁骑紧紧的握在手中,这其中的提防意思非常明显。
司马懿微微一笑:“看来陛下对我们还是不太放心啊。”
辛毗吐了一口气,没有接司马懿的话头,过了片刻,他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长文的长子陈泰入仕了,在陛下身边任散骑侍郎。”
司马懿一愣,抚须的手在空中滞了一下,过了片刻,他苦笑道:“陛下的手段,恐怕不止这些吧?”
辛毗抚着胡须,淡淡的说道:“燕王入朝了,雍丘王刚刚徙封东阿。”
司马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燕王曹宇是天子从小的玩伴,感情非常好,一直就受宠,这倒不能说明什么,可是雍丘王曹植徙封东阿,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如果和一直受到压制的陈群之子陈泰入仕联合起来看,问题就更加意味深重。陈泰的母亲是荀彧的女儿,因为荀彧的牵连,陈泰年近三十也未能入仕,现在突然入仕,自然是天子要拉拢陈群,以示器重。目的嘛,当然是在世家内部培植力量,分化世家的团结。
一手重用宗室,一手拉拢世家,天子的帝王术果然高明啊,和当年的武皇帝曹操如出一辙。
司马懿暗自心惊,不敢再有任何大意。他立刻下令靳东流和马钧准备浮桥,以备田豫和秦朗率领的铁骑到达后能够渡过汉水作战。马钧亲眼目睹了蜀军攻打浮桥的战斗,对他设计的障碍有了进一步的心得。用来对付蜀军可能有些问题,可是对付吴军水师却不是什么难事。
在准备浮桥的同时,司马懿下令强攻邓塞。魏军一改前些天的疲沓,像潮水般的涌向邓塞,一波接一波的攻势让邓塞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伤亡迅速增加。在正面强攻的同时,司马懿还派人爬上两侧的小山,居高临下的射击。
只不过半天功夫,邓塞告破。邓贤带着三百多残兵,狼狈的撤出邓塞,躲进了山中。司马懿也不追他,指挥大军迅速穿过邓塞,直扑樊城。
在两三百步外的一个隐蔽山头上,马谡和魏风站在一棵树上,眺望着箭矢飞驰,喊杀声震天的邓塞。他们看着邓贤被司马懿击败,看着魏军穿城而过,向樊城方向急行。魏风几次准备杀出去,都被马谡拦住了。
马谡从头到尾只说一句话:“还没到时候。”
魏风最后急了:“那什么时候才到时候?”
“等有价值的目标出现的时候。”马谡说道:“子玉把最强悍的士卒交给你,就是要你承担最艰巨的任务,立最大的功,而不是守邓塞,骚扰司马懿的大军这么简单的事。”
“可是就这样让他们去了樊城,子玉还怎么打樊城?”
“子玉如果连这点准备都没有,他还敢来打樊城?”马谡瞥了魏风一眼,跳下树,大步向前走去。魏风连忙跟上,不解的问道:“幼常先生,子玉身边现在只有两万多人,司马懿可有近三万人,他们正面作战都未必能赢,哪里还能腾得出手来攻樊城?”
马谡突然停住了脚步,诧异的看着魏风:“子柔,到这个时候,你还用人数对比这么简单的办法来衡量双方的实力?你还不知道子玉的长项在什么地方?”
魏风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我当然知道,子玉武技虽然不怎么好,可是脑子好使。”
“这就对了。”马谡继续向前走去:“子玉在机械上的天赋,可以帮他把那两万多人发挥出五万人的实力。区区一个樊城,又不是襄阳,怎么可能挡得住他。”
“这倒也是,樊城怎么可能挡住我弟弟。”魏风也放了心,一边大步赶上马谡,一边兴致勃勃的问道:“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等。”马谡干净利索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