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面温大伟慢条斯理的反驳自己,高嵩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去内地的其他船厂不说是被对方奉若上宾吧,那也是处处恭维,事事巴结,让高嵩心里那种高人一等的自尊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然而来了株江厂可好,厂长和书记避而不见也就算了,住的也是标准的两人间,吃得是正宗的员工餐,就连喝的水也是传统的凉白开。
什么高管作陪,外宾待遇,豪华套房,奢华晚宴,酒水饮料通通没有,平淡的跟高嵩在巴黎贫民窟里吃廉价的快餐没啥区别。
这也就罢了,最关键是温大伟的大度,始终是以平等的姿态与他交谈,这让高嵩心里尤为不爽。
自己可是巴黎大学毕业的,在欧洲船舶技术界混了十几年的资深存在,放在国内绝对是妥妥的技术权威,你温大伟多少也要尊重些吧,就算退一万步,你温大伟年纪轻轻不懂事,对技术无感,但自己这么个对株江厂至关重要的合作企业的高管重要重视下吧?
可结果,温大伟就这么按照国内的接待标准给他上了全套。
这也就罢了,这个时候居然开始那国际标准说事儿,你以为你是谁?我高嵩曾经可是劳埃德船级社的技术工程师,那可是专门为全世界船舶划分等级和制定技术标准的地方,你小子敢跟我面前讲什么标准?
“温先生,对于标准的问题,我想我这个曾经在劳埃德船级社担任船舶技术高级工程师的人更有发言权,更何况,劳埃德船级社1982年版本船舶技术等级鉴定中有关船坞的事项就是我本人起草的,不知道用不用我复述一遍里面的原文?”
高嵩也不是示弱,换手抵在会议桌上,看着对面的温大伟,笑容温和而又自信,但说出的话却跟刀子一样,锋利无比。
而坐在他旁边的港岛航运公司的人在高嵩这番话结束后便一个个的不加掩饰的笑了起来。
都觉得温大伟简直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门前耍大刀。
劳埃德船级社总部位于英国伦敦,成立于18世纪中期距今已经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也正因为如此,劳埃德船级社成为世界船舶等级和技术标准的制定者。
小到船舶使用的铆钉,达到整条船的适航性和舒适性,劳埃德船级社的技术标准几乎全部涵盖。
也正因为如此,劳埃德船级社在全球船舶制造业和航运业有着十分强大的影响力。
尤其是每年都会编订的船舶技术等级鉴定,几乎是当今世界船舶技术方面的指南,指导着全是造船行业的技术走向。
正因为如此,能在这个地方担任高级工程师,并参与到技术等级鉴定的编写那都是船舶技术领域的大咖。
所以高嵩的职业履历是很辉煌的,不然也不可能被港岛航运公司高价挖过来。
这样的人放在那里都是绝对的权威,结果温大伟居然就这么直挺挺的往枪口上撞,不知道是蠢还是笨,简直可笑、可笑!
可温大伟对港岛航运公司众人的笑声视而不见,依旧平视这对面的高嵩:“您也说了,您负责编制的劳埃德船级社船舶技术鉴定是1982年版的,可现在已经是1984年,我本人对高先生的职业素养是很欣赏的,也钦佩您在船舶技术方面的能力,但也正因为如此,我相信高先生作为技术方面的专业人士,应该清楚两年的时间里会发生很多事!”
“船舶技术上的更新是个漫长的过程,涉及到很多基础性的研究,因此技术上的更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快,两年……”
高嵩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温先生,你觉得两年的时间船舶的技术能有什么变化?难道把钢板变成了钛合金?”
话音未落,港岛航运公司的人再也忍不住,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虽然一个是造船的,一个是搞航运的,但都是与船舶打交道的行业,因此港岛航运公司这边的人对劳埃德船级社的船舶技术鉴定还是很熟悉的。
虽说劳埃德船级社本着专业和严谨的精神,每年都会编订一次船舶技术鉴定,但里面90%以上的内容都是沿袭过去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成熟技术。
只是在工序上可能稍微调整一下,真正的全新技术实际上没有几个,至于颠覆性技术,已经十几年都没出现了。
这样的情况下,温大伟却说两年的时间会发生很多事,在其他方面或许适用,但在船舶这个已经十分成熟的行业里根本就不存在。
这些几乎是业内人士人人知晓的常识,高嵩这个权威级专家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不但明白,而且还亲身参与过,因为他负责编撰的1982年船舶技术鉴定有关船坞的部分,就是沿用1981年版的记述,只不过在措辞上稍加改动以符合他高嵩的风格罢了。
但温大伟却对对面众人的表现视而不见,依旧淡定的发问:“高先生难道没听说过摩尔定律吗?”
“听说过,可半导体的周期律跟船舶又有什么关系?”高嵩笑着回答。
“那要是把半导体技术移植到船舶上呢?就比如船舶辅助驾驶,船舶计算机设计,以及船体的放样计算?难道劳埃德船级社没有注意到这些?还是说高先生离开劳埃德船级社太久了,已经没在关注船舶技术领域的新变化?”
“温先生可真是会说话,高先生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
温大伟这番话还未落下,对面的一位港岛航运公司的高管便笑着把话头接了过去,刚想要借此夹枪带棒的怼温大伟几句,好在高嵩这位公司新贵面前刷刷存在感,却发现身旁的高嵩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高嵩疑惑的看向温大伟:“你去过劳埃德船级社?”
温大伟摇了摇头:“没去过,但我相信自己对行业趋势的判断,就比如船舶的辅助驾驶技术,相比劳埃德船级社已经关注了很久,若是今年不会制定相关的标准,明后年也会补充进来,毕竟当下的航运市场事故率着实多了点儿,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高先生您说我讲的对不对?”
高嵩闻言,近视镜后的一双眯缝眼登时裂开,白净的脸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对面的温大伟:“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