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听到那几个判官司吏的低声议论之声,眉头一皱向那几个鬼差背影看去,连带着脚步也慢下来。旁边秦红玉发觉后轻唤他一声,他面有狐疑的看一眼侧前方的女武君,秦红玉微微一笑冲他轻轻点头,暗中低声说了句无妨,程羽这才略放心地迈步跟上。眼看离那座安魂殿越来越近,阴司内始终笼罩在身周的阴冷气息却在渐渐消融。直至行至那座殿门前,程羽甚至已能感觉到,有一丝丝暖流在从殿门缝隙内溢出。这天下都文庙果然与其他文庙不同,似这等如温室一般的殿宇,之前无论是青川县文庙,还是乾江府文庙,都是闻所未闻。快行至殿门前时,程羽忽然心有所感,低头向自己腰间看去,只见挂在腰侧的那只青玉葫芦不知何时开始发出淡淡青光。又向前几步,玉葫芦青光愈盛。“咦?”苏子是头一次见到此物,忍不住惊疑出声,指着程羽腰间的青玉葫芦问道:“敢问程先生,此物可是同样出自阴司?”程羽轻轻点头,但他也不知这青玉葫芦为何此时会突然发光。“我知此物乃是出自青川县武君庄大宽之手,那厮素爱饮酒,他手上有几个这种葫芦,用来装他自酿的阴酒,其中一个便赠予了先生,好像先生还为他的酒赐名曰将军醉。”秦红玉在一旁解释道,苏子听完若有所思,沉吟一二后问道:“此物是否有养魂功效?”见程羽点头,苏子有些恍然:“依老夫之见,此物离安魂殿越近则光亮越盛,应是同为养魂育魄而有感应……好宝物啊,看来先生于那庄大宽交情不浅,若换旁人,这般好宝物恐是不舍出手的。”三人聊着聊着,便已行至安魂殿门前,苏子儒雅地伸出手臂,掌心溢出些玄黄之力扑至殿门上,而后门上便有一阵流波抖动,显是某种禁制被祛除,而后一大股温热气流直冲殿外扑来。“吱扭!”苏子当先推开殿门,由殿内向外洒出一片暖金色光芒,程羽顿觉又是一股和煦暖风迎面抚过,令自己元神内魂力如湖面吹过微风一般,起了几分舒畅惬意。“先生快请。”苏子站在殿内催促道。程羽闻言微微一滞,这苏子话中居然带有几分急迫感。与秦红玉再次交换过眼神后,他才轻轻迈步跨过门槛。脚刚踏入殿中,所踩的地面青砖上随即泛起一阵涟漪,带动着整座殿宇内响起一阵空灵轻叹声。那轻叹声不悲不喜,不愁不苦,倒更像是自然醒来后,随口呼出的一口清气。“啪!”程羽与秦红玉前脚刚进入殿内,苏子便一改之前儒雅稳重之风,迅速挥动袍袖将殿门推合,同时在门上重新加有一道禁制。殿门一闭,殿内的暖色光芒骤然消逝,整个大殿顿时昏暗下去。此时秦红玉见程羽在四处打量大殿,当即冲其笑道:“程先生有所不知,这座安魂殿不同于阴司内其他殿宇,天下都文庙里只独此一家,就连都武庙中亦是没有,且殿内气息切不可轻易外泄过多,以免惹得整座阴司震动……诶?”她似是想起一事,转头向苏子问道:“敢问苏子,那位布达老僧的亡魂可曾来过此处?”苏子闻言轻轻摇头道:“我只带其去了几处无关紧要的偏殿,此等要地老夫自不敢擅自带一异域修士亡魂进来,我等方才进来之时,门外所布禁制完好如初,料应无妨,程先生,这里便是两具蛮子亡魂所在。”苏子说到最后,指着殿内左侧方向对程羽说道。程羽循着对方所指方向看去,顿时眉头微微一皱。只见这座偌大的殿内空落落的,只在大殿山墙下,横着摆有一张硕大的红漆木供桌。那桌足有两丈长,却只在中间位置摆有三盏小小油灯。油灯如豆,在整座昏暗的殿内兀自勉力跳动。程羽随着苏子行至供桌前,三盏油灯的火苗上方都各有一丝热流在蒸腾而上,再细看去,那热流原来是由一股股玄黄愿力凝聚而成。顺着热流抬头向上看去,程羽不由得暗自一惊。只见供桌上方一片黑暗混沌,只能看到四只脚从混沌中耷拉下来,脚上是九州男子惯常穿的布鞋。许是下方两盏油灯的蒸腾热流扰动,四只脚还在前后左右不规律的轻轻晃动。再往上的腿及躯干都没入混沌之中看不真切,此时以程羽的视角看去,莫名令其想起青萝庄内,庄头家厢房里晾挂的那一排排火腿腊肉。他再向第三盏油灯看去,上方并无有脚,只有一个毫不起眼的灰布口袋,也在来回晃悠。“二位请看,这两具便是蛮子亡魂。”苏子指着空中耷拉的四只脚说完,又指向旁边那个灰布口袋道:“旁边那个口袋里,装的便是昨晚武君殿送来的那具破碎残魂。”“不错,本君法力轻微,实在无法拼凑出那具残魂,只得又要劳烦苏子费心了。”秦红玉无奈笑道,苏子亦笑着连连摆手,而后抬手轻轻一挥,将那四只脚下的其中一盏油灯扑灭。殿内霎时响起一阵空灵轻叹之声,只是这叹息声与前番的平和之态不同,明显带有三分惊疑与七分哀怨。油灯上方一具亡魂缓缓飘落下来,一动不动的立在供桌前。程羽之前在连李庄外,曾见过那两个蛮子尸首,正是此时这亡魂衣着模样。身上所着九州服饰,头包粗布结巾,但满身血污,脖颈间还有一个血窟窿,确是生前遇袭之时的惨状。再向脸上看去,只见其眼神空洞,嘴角还耷拉着,似有几分愤怨不满。“这蛮子亡魂之前无论我如何询问,都不答话,只是痴痴傻笑,就连其生死簿老夫都祭不出。”苏子说完,程羽明显感觉背后不叫剑似是轻轻抖动一下,他沉吟一息后,征得苏子同意,便从背后将不叫剑抽出。“铮!”不叫剑亮银剑身甫一出鞘,殿内顿时亮堂三分。“唰!”剑随意动,不叫剑直指向其中一个亡魂面前,锐利剑尖距其鼻头只有不到一寸光景。“嘿嘿!嘿嘿嘿嘿……”被剑所指的亡魂一改愤怨神色,嘴角诡异的翘起嘿嘿傻笑起来,且那笑容里还带着满足与得意之色。程羽眉头一皱,以往不叫剑出手,所遇者皆是惊慌失措,似这等嘿嘿傻笑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咦?”就在程羽寻思之际,那亡魂忽然开口惊疑一声,而后眼中冒出贪婪凶光,嘿嘿傻笑着张口嘟囔着:“特热丝!”说完居然抬手就向不叫剑剑身上搭去,显是要空手夺剑。程羽自不会令其轻松得手,不叫剑晃动剑身轻松躲过,带动殿内再次亮起一道道寒光剑影。“大胆!”苏子大喝一声同时袍袖挥动,那夺剑的亡魂便被向后推去。亡魂一个趔趄终未摔倒,无意间低头发觉自己身上满是血污,便再顾不得不叫剑,只一味地用手在身上慌乱擦拭起来。可那血污乃是阳间遇袭之时沾染的印记,此时灵魂虚体怎能抹掉?于是乎那亡魂越抹越急,越急越抹,但见怎么也抹不掉,脸色便愈加难看起来。尤其是他顺着血污一路抹上去,居然在脖颈左边摸出一个核桃般大小的血窟窿,顿时两眼凶光直冒,再无丁点之前的憨傻呆气。“咿呀!”亡魂怪吼一声,两眼之中开始冒出缕缕黑气,眼看就要魂变。苏子终于出手,抛出一道无形绳索束住亡魂,使其身子不得动,只摇晃着脑袋连声吼道:“霍鲁!霍纳鲁!”“敢问二位君座,他方才说的特热死与霍鲁都是何意?”程羽在一旁问道。此时在场的苏子与秦红玉都略通蛮子语,苏子答道:“这厮先前说的特热丝,是指的宝贝之意,应是看出先生所持宝剑非凡;而后所喊的霍鲁,大意应是恶心,恶心至极,许是看到自己身上血污才出此言……由此看来,这亡魂还是残存些理智的。”“嗤!”秦红玉摇头冷笑一声道:“这亡魂倒是怪异的很,平日里阳间的蛮子皆是腌臜惯了的,这厮死后居然还晓得干净起来。不过此子既然已能开口,那就请程先生再用那把古剑试上一试吧。”程羽瞧着亡魂的状态,并未轻易动手,而是转头向苏子看一眼,苏子踌躇一番后言道:“程先生还是勿再继续试探这具亡魂了吧,方才若非老夫将其困住,此时恐其已魂变惹出祸来,莫不如……”他抬头盯着上空另一双晃悠的脚说道:“把这一具亡魂放下再试一试吧。”程羽点头,苏子抬手将桌案上另一盏油灯扑灭,只剩最后一盏勉力独撑,但殿中倒也并未昏暗下去,只因不叫剑似有灵性一般紧跟着放出亮银光芒出来。头顶的亡魂飘飘落下,与第一具亡魂的九州服饰几乎一模一样,只头顶戴的粗布结巾有些歪斜,许是死前挣扎所致。看其身上亦是满身的血污,只不过与第一具亡魂那个不同的是,他脖颈间的窟窿是在右侧。第二具亡魂亦是呆傻立在程羽跟前,任由身后先前那具亡魂怪叫嘶吼而无动于衷。程羽再次将不叫剑向前伸出,这后来的亡魂反应几乎与先前那个一模一样,口中连连称呼“特热丝!”见其同样也要伸手来夺,程羽轻车熟路般让开,亡魂一个趔趄后,又被苏子向后推去,正好撞上身后那具。两个亡魂互相对视几眼,后来的亡魂竟不再理会程羽他们,只是飘至第一具亡魂身边,安安静静地与其并排而立。站好后,他两个又互相对看一眼,先前那亡魂冲身旁吼几声,又连连扬起下巴冲其头上努嘴。另一个当即会意,伸手将头上歪斜的方巾正好,顿时引得旁边那亡魂满意的傻笑起来。“嘿嘿!嘿嘿嘿!”此时此刻,在安魂殿内,两个亡魂头戴一样的方巾,身着同款的服饰,就连傻笑的节奏都一模一样。再加上他俩一个伤口在左侧,左半边身子满是血污;一个伤口在右边,右侧血污满身。两两并排而立,在程羽眼中竟还隐有对称之意。“嘿嘿!哈哈!奥拉夫厚其那库里!厚其那库里……哈哈哈哈!”两个亡魂一边傻笑,一边同时开口冲着程羽及文武二君怪叫道。“敢问二位君座,他们这又说的什么?”程羽问道。此时在场的苏子与秦红玉听完亡魂狂吼后,脸色都不好看。“这厮们喊得奥拉夫厚其那库里,老夫听其口音倒是生疏,毕竟岁月变迁,我彼时所知的蛮子语,与当下已有些出入,但大概意思倒也能猜到,应是尔等命必休矣之类的诅咒吧。”苏子说完,带有征询之意看向秦红玉一眼,秦红玉先点头,后摇头的无奈笑道:“苏子所猜,既对,也不对,此刻在这殿里,除去程先生,只论你我,已然是命早休矣,而我听那蛮子最后喊得意思应是:尔等皆会灰飞烟灭之意……”“尔等皆会灰飞烟灭?”“……”“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百六十六章 【尔等皆会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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